双面恶魔

林明思和潘磊简单尽量简洁地通话,他一直阴沉着脸,哪怕是景山海已经走了过来对他打招呼,林明思都没有说一句话。

嘉瑶昨天晚上,准确地说是晚上十一点,也是景山海在做完心理咨询后，潘磊先行离开，留下嘉瑶一人在办公室内。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室,大约在十分钟后最后一个离开综合楼的二层。由于电梯不在二层停,所以嘉瑶走了楼梯，但是在最高一级的时候滑了一跤,她正好穿了一双高跟鞋,从楼梯上摔下来，额头磕出一个口子，脚踝扭伤，尾椎骨骨折,目前还在医院观察。

“这还算万幸，没有太重的伤,”潘磊唉声叹气,林明思都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潘磊那张哭丧着的脸,“可是现在学校要查我了，为什么让研究生那么晚才离开？安全是个大事，不出事还好，一出事几层领导都要连坐。”

在听说嘉瑶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之后，林明思觉得仿佛有一道电流从他的头上打了过去。他马上想起那个雨夜之后的清晨，在别墅里江烨淑从楼梯上滑倒的事情。

林明思抬头望着走到他面前的景山海。景山海正低头对他微笑，伸手接过了他手中拎着的帆布包。林明思发现旁边有女孩子正偷偷地拍他们，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今天晚上他和景山海会不会因为“机场情侣”而火遍络，他的内心甚至嘲讽这些女孩子，她们根本不知道景山海是个怎样的人。

江烨淑曾经从别墅楼梯上摔下去，她说那是阿海在打磨光亮的木地板上撒了沙子，是种拙劣的杀人手段，如今嘉瑶从学校教学楼里的楼梯上，伤势还不容乐观……是巧合吗？

应该是巧合，林明思说服自己。上次见嘉瑶时，她穿的鞋子跟那么高，当时已经很晚了，走廊的灯光很暗，再加上她可能十分疲惫，不会注意脚下的台阶……更何况，景山海和嘉瑶无冤无仇的，没必要做这种事。算阿海，也不会这么容易发疯。

“怎么了？”景山海漫不经心地往机场停车场走去，“是谁打过来的电话？看你接了电话心情很不好。”

“是……是潘磊。”林明思犹豫地说，“他说嘉瑶摔伤了。”

林明思之前和景山海提过嘉瑶，景山海知道那是他的前女友，当然林明思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并不想借由嘉瑶的存在来让景山海产生嫉妒或其他的什么情绪。

“严重吗？你应该去看看她。”景山海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他的态度十分自然，林明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可能是和江烨淑共事太久了，他也被传染上了容易疑神疑鬼的毛病，一出事开始阴谋论，这样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林明思回到别墅里简单洗漱了一下，睡了一个小时，他还专门查看了一下楼梯转角的那盆吉星高照，花盆里的装饰沙并不见少，虽然景山海如果真的想往楼梯上撒沙子，他从哪都能弄来沙子。他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景山海不在家，鬼知道他跑到哪去了，而且还把车给开走了。林明思无奈，只能乘坐地铁去了学校，联系上潘磊，问清楚了嘉瑶住院的具体地点，买了一束鲜花和一箱牛奶拎过去。

嘉瑶躺在病床上捧着一本小说正在阅读，看起来很可怜。她穿着医院里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上包裹着纱布，头发编成一个乱糟糟的辫子，容颜憔悴。床边没有人陪护她，林明思不由自主同情起嘉瑶来。

“哦，是潘磊告诉你的吧，我昨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看到林明思时，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林明思尴尬至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把东西原地一扔转身走人。幸好嘉瑶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她谈起昨天晚上从楼上摔下来的倒霉事。

确实很倒霉。因为摔倒的这天嘉瑶没有穿她的恨天高，而是穿了一双坡跟鞋，这倒也不是重点，她当时下楼时确实有点走神，想着宿舍里面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洗，然后她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冰，接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滚了多少圈她自己都没印象了，最后她只记得自己趴到地上，额头火辣辣地疼，眼睛都睁不开，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血从她的眼睛上流了过去。

“冰？”林明思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七月份楼梯上不可能会结冰。

“可是那时候感觉像是踩到冰上一样，非常滑，我确定那种感觉是冰，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都到夏天了，谁下楼梯的时候还要提防着楼梯是不是结了冰。”

林明思离开医院的时候，说不清楚心情是沉重还是轻松。尽管是前女友，看到嘉瑶这样狼狈的模样当然不会让林明思感到开心；而被冰滑倒和被沙子滑倒的感觉实际并不太一样，既然嘉瑶笃定她是被冰滑倒的，那么可以排除景山海重施阿海的伎俩了。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显得更奇怪了：夏天的楼梯上怎么会有冰？

林明思琢磨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既然不是景山海下的毒手，那么他的心情只要维持在对嘉瑶的关心即可。从医院里刚出来，江烨淑又打来了电话。

“你最近在搞什么？”江烨淑连招呼都不打，劈头盖脸地问。

“什么？”林明思莫名其妙，他在路边树荫下的公共长凳上坐下来，奇怪江烨淑怎么是这样审讯的语气。

“景先生的信用卡从上个月月初开始到现在已经被刷了将近二十万人民币。算景先生把信用卡给你了，你不能这么花钱吧。”江烨淑诘责道。

“我没有花他的钱，”林明思赶紧解释，“真的没有，一分钱都没有刷过。”

江烨淑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林明思以为江烨淑拿着电话睡着了。

“我查了景先生信用卡的账单，他从上月月初开始，一共汇出了十七万八千元，都是汇给不同的私人账号，也有个别对公账户，都是汇给装潢公司的，”江烨淑的语气恢复了冷静，“我不知道他这是想干什么，我会跟他沟通的。刚才误会了你，以为是你花的钱，很抱歉。”

林明思除了“没关系”，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景山海给装潢公司汇钱？是不是第三种人格实际上是个重度强迫症患者，觉得现在居住的别墅装修风格不满意准备重新装修？不过这个别墅是他租来的，算重新装修意义也不大。

林明思觉得现在自己的身边充满了谜团，一个还没有解开，又是铺天盖地的怪事向他拥挤过来。他抬头看了看阳光，现在连这样灿烂的阳光和他之间都隔了一层棉絮一样的介质，让他看不清自己前方的道路是不是通往地狱的无尽深渊。

“我现在在马尔默，今晚起飞回国。算上时差的话，我应该后天回去。到时候我们再沟通这件事，”江烨淑总是有一种奇妙的理智，这大概也是她和景山海兄妹打动林明思之处，“保持联系。”

林明思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他不介意景山海花了十七万八千人民币——反正是景山海的钱，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景山海要瞒着他和江烨淑。

拿林明思和景山海来说，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景山海单方面的冷淡，景山海经常莫名其妙消失半天乃至一整天，也从来不告诉林明思他的去向。林明思甚至有点怀念阿山和阿海日月争辉的时候了，那时候最起码两个人都表达过对林明思炽烈的意，而如今景山海的第三人格对待他和对待江烨淑没什么差别。

或许换了一个人格，不他了，或者不像之前那样他了。新鲜的东西总会有一天变得不新鲜，可是景山海那些意义不明的拥抱和抚摸，又算得了什么？失败的尝试，还是安慰的探索？

林明思不想马上回到别墅，反正景山海也不在别墅里，鬼知道景山海这会儿在哪个地方浪。他决定玩一会儿手机解闷，随意地浏览了几条新闻后，林明思点进了母校的贴吧里面，看一会儿帖子，顺便怀念一下自己的大学生活。如果不是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嘉瑶在冰上滑倒也许永远都是林明思心中的一道谜题了。

学校贴吧里有人新发布了一张帖子：谁tm这么缺德，偷了化学实验室半罐子的硝酸铵？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剩的一点硝酸铵都不够做实验了。

跟帖尽是一些调侃，诸如偷走硝酸铵的人肯定是拿去施肥或者配制金坷垃，林明思却顿觉醍醐灌顶，他僵硬地坐在长凳上很长时间，汗水慢慢渗透他穿着的棉质外衣。

硝酸铵是一种铵盐，一般在实验室里使用的硝酸铵呈晶体，易溶于水，且溶解时大量吸收热量。如果将水洒在楼梯上，同时在水里洒下硝酸铵并进行搅拌，楼梯地面有杂质可以作为结晶核，理论上能够很快使楼梯地面在夏天的夜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也意味着，嘉瑶摔倒时，这位凝冰高手尚未远离，甚至当时可能在一边看着嘉瑶从楼梯上摔下来。

林明思揉了揉太阳**。算是用硝酸铵在楼梯上人工制冰，也无法断定是谁干的，而且看起来更像是学生之间过分的恶作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