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英雄

拜毕天地，任蛮奴仰天卧倒：“哈哈，值了值了，从此孟大将军……咳咳，叫老子任兄……哈哈！”昆仑奴不明所以，张开嘴跟着哑笑。

孟庆眼泪掉将下来：“二位兄长且歇，小弟出出气来。”眼前数万军围的密集，无数火把照的纤毫毕现，就是个苍蝇也飞不出去，只好杀得一个赚一个了。跨上乌云盖雪待要冲去拼命，却被列娃扯住：“妾不怪将军掳妾南来，不怪将军用强非礼，只是此时将军若要抛下列娃一人独去，却叫列娃好生不解，列娃也不能答应……”

孟庆注目列娃，点头道：“好！老子没有白来。”将列娃提上后鞍，叫抱牢了，便勒缰绳。就在此时，迎面一箭倏忽而至，正中乌云盖雪头颅。那乌云盖雪本就摇摇晃晃，孟庆没提大棒才站的直，着了这一箭，连嘶鸣也发不出，登时倒退，一个不稳跌下堤岸。昆仑奴见孟庆与马儿跌落，一声叫，跟着跃下……众军士齐声欢呼，拥上前摁住任蛮奴。

史万岁吩咐速将贼将送去长安医治，以待圣裁。他心绪不高，便使各军整队，连夜回京。

三日后到了长安，上文华殿交差，呈上孟庆元帅铁甲一副，大棒两只，另奏捉得贼将任蛮奴一名，现在狱中医治箭创。朝中一班武臣默默无语，文官纷纷上辞道贺。

杨坚听史万岁报毕，也不怎么欢喜，打开折子看，竟有责意：“史将军，卿以四万军出击，回来只剩三万，怎么说？”

史万岁伏地奏道：“孟贼在黑夜中打打逃逃，臣却不敢失却贼踪，以至有失。这一万军折了六千，另有四千余带伤，臣办事不力，愿领责罚。”

杨坚摆手：“不罚你。”问：“为何烧山不见伤着人？那厮还能上马作战，连马匹也都无事？”

史万岁答：“当日遍山皆火，并无一处不燃，孟贼为何无恙，臣亦不知其故。因此留了贼将任蛮奴一命，以待圣裁。”

杨坚嘿然无语，忽地发怒，将龙案上茶盅拂在阶下，离座而去。史万岁跪在地下不敢稍动，群臣陆续退出，大殿中寂静无声。过了个把时辰方才有裘公公出来传口喻，叫退下。史万岁在长安并无府第，也不回行辕，就去张须陀府上拜访。回京时没见着张须陀，今日朝上又没见着，不知染了何种重症。

到帅府进书房，却见韩擒虎贺若弼两人也在，坐在座上喝茶，看到他进门略点了头算作招呼，并不说话。史万岁亦只点头回应。他是张须陀嫡系，在这里要比韩贺两人随意得多，见戍主背着身子坐，便先开口：“戍主，小将来了。来的迟了些，戍主勿怪。只因……”却见张须陀回头，一张脸满是笑意：“原来史大将军来了。听闻史将军斩杀孟庆于黄河岸边，圣上欲要赐你开府，幽州伯，立十二卫，恭喜恭喜。来呀，给史大将军大碗斟满……开府十碗，幽州伯三碗，十二卫三碗，两千户食邑三碗，共计二十碗，且饮且饮！”自有童仆进门，大坛酒敲开来。

史万岁单腿跪地以头碰膝，道：“戍主的责罚小将该领，只是小将也有下情，戍主……”他心中委屈，也不管旁边韩贺两人，连连道：“孟庆本是戍主的人，他大逆不道犯下灭族之罪，戍主哪里能撇清干系？皇上心中芥蒂不消，日后戍主情势不妙。小将领军围杀孟庆，实不敢图名位。只盼以小将的身份去杀了孟庆，皇上便不再怪罪戍主，君臣之间一如往日，则大隋幸甚，戍主幸甚……”

张须陀道：“下情说完了？”

史万岁：“没有了。”

张须陀发作：“要杀老子自去杀，干你史万岁屁事？！皇上待张须陀如何如何，越发干你史万岁屁事！你才做了个镇边将军，就敢自作主张，杀了……”忽地咬牙，将“老子的人”四字咽回去，在房内团团转，一脚把书架踢翻。

韩贺两人见张须陀发脾气，知道好了，这才出言相劝。史万岁松一口气，忙将酒坛抱起，对嘴巴便灌。大坛酒不止二十碗，饮毕，立时便醉了，倒地前尚模模糊糊地问了一句：“戍主身子如何了？”

张须陀的身子有如钢铁，哪有甚么疾病？只不过心中难受，又为着张素而已——孟庆打出长安，她不哭不闹，却收拾金银细软扮作个小厮要走。只因金银细软太多，足装了整架马车，她又是个小厮打扮，叫开远门卫士拿住了，张须陀方才得以追回。现下关在内院，院外站了两圈人，一圈太监，一圈亲卫。

张素仍旧不闹，却在内院以木板为刀，以竹杆为抢大练武艺，瞧模样是打算有朝一日杀将出去。张须陀哭笑不得，宝贝女儿的性子他如何不知？那是当真做的出来的，越发紧张。又知旁的人确实不敢将她怎样，只好告病在家，每天在内院转悠，严防死守。

现下得了孟庆身亡的消息，便去告诉张素。想长痛不如短痛，迟痛不如早痛，张素知晓孟庆没了，虽然悲痛，却不会整日价磨刀霍霍了。

去到内院，张素正拿竹竿与几个丫头厮杀，你来我往斗得难解难分。张须陀站住，道：“丫头，不用练了。爹爹已将守卫都撤去了，你要去哪里都成。”

张素登时将竹竿抛下：“不骗人？”唤丫头：“更衣，收拾细软……”

张须陀道：“孟庆没了。”

张素笑道：“还在骗我。”不理，蹦进屋去取男衫。张须陀跟手跟脚进去：“爹爹不骗你，三日前皇上遣四万军在林丘围住那厮……他逃到黄河边，终于……终于……没能逃过。”

张素将张须陀左看右看：“爹爹，你便将我锁在这里也罢，这件事却不兴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