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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英雄

史万岁领的骑军只有两千,前时已经折了千余,剩下的人却不够这三只猛虎撕咬。眼见得兵士渐渐没了,幸亏东西北三面有军赶至——马快些的随即加入战团,后面的大声呼啸,也围上来。孟庆见四面有合围之势,不再拖延,大吼:“走!”挥棒将一兵连人带马扫飞,往前疾驰。史万岁的几千人已死的差不多,在南边少有阻力,三人见军士就杀,溃围而出。

看看跑到南面山口,三人不往外走,忽然折而向东,后面追兵料不到,在狭窄处猛然转向,登时人喊马嘶撞作一团,互相踩踏,也不知伤了多少人。孟庆狂奔一阵,听追兵蹄声不响,似乎只跟了数百骑来,回头又杀,吓得这二三百人刹时散去。方才得空,问身边两人:“还好罢?”昆仑奴不吱声,任蛮奴道:“痛快痛快。”怀中列娃捏了他一把,亦是平安。孟庆放下心来,道:“眼下无人,咱们再转个向,不往正东不走出山口,往东北方向去。咱们赌一赌,老子料他不会将兵分的太散,总有一处弓箭手少些。”心想进山捉老子的就有一两万人,山外不至于还有四五万罢?

这个念头原本没错,史万岁深知孟庆凶猛,侧面确实没安排大批人手。错便错在北面领军头领的身上,这头领便是李渊的族弟孟金叉。他仰慕孟庆,以至于改本姓为孟,以而立之年去到孟庆府上作亲卫,虽然孟庆现下打出长安,已有反隋之实,仍是想回护孟庆——他知孟庆北逃,恐怕从北面山口出来,便将所领军伍略略东西向移动几分,中间豁出个大口子。自己离开,帅骑军进山围剿。哪知弓军移动,正好拦着孟庆。

孟庆三人打马越过一个小丘,黑暗中稍稍偏了些方向,待看到山下火光中的弓箭手,再想回头已经不及。孟庆粗点一点人头,竟有四千余,而身后影影绰绰的,无数点光亮迅速围拢。不得已,道:“你二人跟着我征战数月,并未得到甚好处,孟庆也没甚么承诺可以许下。若冲出去,咱们撮土为香结成兄弟;若出不去,孟庆这里先行谢罪,他日地下相会,听凭两位责罚。”

“责罚甚么?”任蛮奴嚷道。“冲冲!出去与戍主拜弟兄!戍主不可食言……”

孟庆心下不安,深觉自己带累了两人,道:“不如咱们现下便结拜,若能冲出……”却见任蛮奴卸了马鞍持在手上,道:“最后一击了么,出去再拜罢……”口里胡胡大叫,骑着光脊马,挥刀顶鞍便扑下去。

孟庆不料任蛮奴先行,急忙打马猛冲。起伏颠簸中,但见对面箭如雨下,任蛮奴纵声狂吼,挥刀拨打箭只,左手鞍却伸向前护马匹。须臾,他的臂上,肩上,腿脚等铠甲照顾不到之处尽皆被创。连胸腹处的铁片缝隙也插了几只箭。那匹马更是遮拦不到,悲嘶中跌跌撞撞冲到射手跟前,终于仆倒,便在此时,孟庆昆仑奴两骑扎进人群。

孟庆红了眼,以为任蛮奴已然没了,追着弓兵一通杀,椿米一般锤死了不知多少。回来搬任蛮奴尸体,却见他摇摇晃晃又爬起来,拣一只抢拄在地下,问:“戍主,有马么?”

孟庆大喜,忙牵匹无主的马来,扶任蛮奴上去,照直了东北急奔。

史万岁在山冈上看的心惊肉跳,忽见弓骑不敢挡三人去路,竟然四下里逃开,忙叫吹号角,叫:“贼子已受创,儿郎们速赶上去杀却!谁能得了孟庆头颅,升郎将,赏金万两!”一时间牛角号大响,马匹嘶鸣,千万军士齐声高喊:“杀孟庆赏金万两!”众军重又集聚,衔尾追去。

史万岁拨马慢慢往山坡下走,不由自主地一声叹:“唉!”忽听身后有人问:“史帅为何叹息?孟贼必然无幸,史帅应当开怀才是。”

回头看时,是献烧山计的李密,有些不耐,却也不好开罪了,反问道:“你怎知孟庆逃不过?他的马快,日行千里有余,他又极富智计,现下又在黑暗中……岂是你能料到的?”

却听李密笑道:“任他智计丰富日行万里,只须马儿不长翅膀,铁甲不能浮水,他便无处可逃只能授首就死——前面四五十里便是黄河,他又护着那将死的贼将,难不成飞上天去?只怕现下已被围住了。”

史万岁一怔,方才想起,前面果然是大河横亘。不由得打马加速快行——虽然惧怕孟庆,到底同袍一场,孟庆又是威名赫赫,兔死狐悲,便当作送行罢……耳中传来李密的贺喜声:“恭喜史帅斩杀孟贼立下大功,不日开府建牙,划地封疆……”

史万岁颇觉不喜,忍不住回一句:“史某斩杀昔日同袍,乃是为大隋尽忠,并不敢承圣上恩泽。且以四万军围杀四人,尚丢盔弃甲死伤累累,何功之有?!不必说了!”打马急行,将李密抛下。

李密见不是头,随即闭嘴,有意放慢马速拉在后头。不过事情确是如他所说一般,孟庆不能放弃任蛮奴,一路上杀人奔逃奔逃杀人,腿上臂上已中了几箭。那乌云盖雪更是身中二十余箭,现下不过仗着强悍,勉力支撑而已。

四人三骑跑了数十里,忽然听到水响,前面昆仑奴“嗬嗬”地叫。孟庆不禁想起一事,心中惨然,拍了拍怀中列娃,道:“终是不能予君平安送君归国。前面乃是我华汉民族的大河——黄河,孟庆无能,怕是不能周全了。到了泉下,君再责罚孟庆罢。”说话间三骑齐聚,但见眼前幽深无底,耳边涛声骇然,已是无路可去。

任蛮奴忽从马上摔下来,歪在地下扒土堆了一个小台,笑道:“戍主兄弟,不可食言……”

孟庆几欲落泪,忙脱铁甲解开列娃,下马跪倒。又将昆仑奴扯过来:“我三人本非兄弟,只因情投意合,难舍难弃,在此结为手足。愿地为证,愿天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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