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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之咒

就在大宋春官杨化龙暗中为皇帝赵曙的“前程”担惊受怕的时候,皇帝赵曙却一点没有感知,他的生命磁场处于混沌状态。能预示他灾难将临的唯一的征兆是他的六神无主、焦躁不安。

此时的赵曙正为寝宫中不见了自己的宝贝——钧窑笔洗而六神不安、焦躁不安。

当陈贵妃面色苍白、泪流满面把一堆碎片递到他面前时,他才知道天塌地陷,钧窑笔洗因为自己爱妃的大意而粉身碎骨、香消玉殒。

赵曙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呆若木鸡。

陈贵妃的一张俊脸如雨打梨花,可怜万分,本来亭亭玉立、玉树临风般的美好身段也再挺拔不起来,如经霜的芥子委靡不振。但陈贵妃毕竟年幼无知,她才十五岁,身体虽能侍寝,但心智还离儿童不远。竟然还像前几年时,小朋友们聚在一起玩家家,坏了小伙伴的宝贝可以加码给于赔偿定能完事。

陈贵妃:皇上,你千万别生气,臣妾娘家多的是钱,只要你能开个价,我父亲一定会卖了全部家当补上陛下的损失的。臣妾是他老人家的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

陈贵妃只害怕皇帝的生气,一点都没有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

钧窑瓷器在大宋朝好比是商周时期的青铜礼器,是皇权的象征,这皇权是你能用金钱买来的吗?青菜萝卜可以讨价还价,皇权是一口价,万里江山等重。还有,这买卖皇权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不能怪陈贵妃的天真,她才十五岁!现年三十七的壮年赵曙只能哭笑不得,无奈摇摇头。

看见皇帝身体不再僵硬,动起来了,陈贵妃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于是用肢体语言——撒娇,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女人对付男人的手段,向皇帝赵曙发起冲锋。

陈贵妃:皇上,你就开个价嘛……

赵曙继续摇头。

赵曙:美人儿,这个价开不得。

陈贵妃:我就要你开个价嘛!臣妾一定会让陛下满意,陛下就要要龙肝凤脑,臣妾也一定要父亲把他送来。

赵曙站起来,眼睛不再看陈贵妃。

赵曙:既然美人儿一定要朕开价,朕只好开价。美人儿,明天请你搬去思德宫住吧。

陈贵妃脸刷一下白了,浑身颤抖不休。

思德宫在开封城大宋皇宫的东北角上,宋人的住宅观念从《黄帝宅经》而来,认为阳宅的西北角、即八卦中的乾位,为天门所在地;而阳宅的东北方,也就是八卦中的艮位,是鬼门所在地。鬼门不是贵人所临之地,思德殿自然就是大宋皇宫中的冷宫,是那些犯错、犯罪,又够不成砍头、上吊的**嫔妃最后的栖身之地。与世隔绝,荒草遍地。

陈贵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泪哗哗直淌。

撒娇无效,是女人在男人面前最致命的失败,因为女人的尊严已经扫地,女人赖以生存的虚荣性变成了肮脏的抹桌布。

陈贵妃:陛下,臣妾才十五岁……

赵曙皱起眉头。

赵曙:因为你才十五岁就可以犯错吗?年轻不是理由。

陈贵妃想起昨天晚上皇帝在自己身上的那副猴急的嘴脸,还有自己珍贵无比的屈意逢迎,真是如胶似漆。没想到皇帝竟为了一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的钧窑笔洗嘎燃绝情,佳侣变陌路,顿时气就急起来了。陈贵妃毕竟也是富贵人家出生,娇生惯养,心高气傲。本来还是够伶俐的,但委屈让她的大脑失去润滑剂,运转不灵了。更何妨这件宝贝不是自己摔坏的,她怎么能受这样的窝囊气?小姐脾气上来了,大不了一死,但这口气还是要出的。

陈贵妃擦干眼泪,开始反抗。

陈贵妃:不就是一只笔洗嘛,陛下用得着如此对待臣妾吗?何妨这件笔洗本来就不是臣妾摔坏的。臣妾也已经答应赔偿给你了。

没想到陈贵妃会反抗,赵曙脸色难看如青蟹壳。

赵曙:朕不管谁摔坏的笔洗,既然是在你房里出的事,你又说不出肇事人,你必须负全责。这是皇宫中的纪律。

如此一桩冤枉事,皇帝没有体谅,反而完全把责任赖在自己身上,陈贵妃气冲斗牛,说话没底儿了。

陈贵妃:皇帝陛下,你难道忘记昨天晚上跟臣妾说过的脉脉情话吗?你老人家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还说过,等那天皇后驾崩了,您老就把我扶上正室。你老还说过……

赵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羞得恨不得钻地洞。这些确实是自己在她面前、准确説是她身上说过的话,但男人在那玩意儿需要找到用武之地的时候说的话能当真话听吗?皇帝虽是圣人,也不能例外呀。真是天真得可恶。

赵曙不知道陈贵妃还有没有把话说完,但说到这里时,自己已经吃不消了。必须采取绝情行动。

赵曙:刘莽何在?快送陈贵妃上路吧!

皇帝和贵妃在屋里斗嘴,太监刘莽本来就站在门外支着耳朵听的,皇帝赵曙这一声传呼才出口,太监刘莽已经站在陈贵妃身边,做出了“请走”的手势,往哪里走?自然是东北方的鬼门关思德殿,刘莽毫不客气,其实也不用再对陈贵妃讲客气,因为进入思德宫的陈贵妃虽然青春无限,但已经完蛋了。她永无出头之日,宫中多的是川流不息的天下顶级美人儿,年轻的美人儿要想扎下根,必须和皇帝有过肌肤之亲,并能很荣幸地诞下龙种。陈贵妃抓不住机会,只好大浪淘沙,顺流而去。说不定,过了个把月,皇帝陛下连她长什么模样都不再记得,至少是脸蛋和名字是无法有效组合。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风凰不如鸡。陈贵妃悲从中来,自己才十五岁,刚刚尝过妙不可言的人间男女情爱的禁果,她还刚入门,没尝够,转眼间就要准备过无穷无尽的冷宫寂寞日子,怎么熬?丢脸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刚刚还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全家人都在云端里漫步,转眼间就要品尝爬得高摔得重的滋味,还让人活吗?父亲大人自自己懂事以来从来没跟她急过,这回一定是要重重责罚她了,说不定还会把她囚禁在绣房里一个月不许下楼。陈贵妃毕竟年少,她竟然不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已经永远不能再见父母面了。如果有亲人能来探问,这思德殿还能叫冷宫吗?

无穷的烦恼把这位十五岁的少女搅得心烦意乱,不知如何理顺这团乱麻,没有解决人生麻烦经验的她无师自通,马上想到了用最简单的方式彻底解决自己的烦恼——自杀。消除烦恼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连锅端,把承载烦恼的**一块儿消灭。

陈贵妃眼睛里闪过几缕钢针一般的疯狂,起身向最近处的墙壁撞去。她是抱定一死的,不是假动作,所以快如闪电,用力也是全力以赴。

太监刘莽虽然身手敏捷,但也只是拉了一把陈贵妃的袖子角而已,绸缎很滑腻,瞬间就脱手,巨大的撞击让整个垂拱殿都颤抖起来。

也亏得刘莽这一拉,当刘莽战战兢兢去试探躺在地下、满脸血污的陈贵妃的鼻息的时候,还有一丝游气在。

陈贵妃竟然在皇帝面前自杀,胆子大得让皇帝赵曙束手无策。等回过神来,赵曙气急败坏,心里火气直往头上窜,不是想找死吗?好,朕就成全你!赵曙抢过挂在墙上的上方宝剑,向陈贵妃的咽喉刺去。

太监刘莽大惊,连忙抱住赵曙持剑的胳膊死死不放。

侍候陈贵妃的宫娥见皇帝已经铁了心,再无回旋余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哪里还敢犹豫?拿块纱巾把陈贵妃的头部窟窿简单堵一下,火速抬往思德殿来安家落户,连胭脂花粉、金银头饰这些私人财产都不想要了,保命要紧。

不难看出,在皇帝赵曙和陈贵妃这场夫妻大战中,皇帝赵曙藏在袖子中的断魂香起到的推波助澜的作用。赵曙和陈贵妃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还睡一个被窝的,肌肤相亲,情话绵绵,如胶似漆,山盟海誓,怎么可能为了一件身外物而突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呢?碰撞出一场我要你死、你要我死的惨烈事故。

断魂香在暗中火上浇油,人间一切邪火都被它浇旺了。

断魂香的神奇功效是把人引向潜意识深处。这种神奇功效对玄学家们来说,确实是一种无上的享受。他们需要进入潜意识世界预测未来,判断吉凶,断魂香能帮助他们进入巅峰状态,满以为得到了神示——其实不是神示,而是自己潜意识的超级暗示。

世界上不存在神,神即使存在,也只存在于每个人的潜意识世界里。

自己就是神。

可是对普通人来说,常常无端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世界可不是无上的享受,反而是一场灾难。

断魂香把人引入自己的潜意识深处,可是普通人生活了光怪陆离的声色、物欲世界里,他们不想走进那扇黑暗的大门。

于是冲突发生。

这就像是一个泅水的人,他的目标仅仅是到达彼岸去会情人、见老婆,找吃的,寻喝的,他没有兴趣观察水地下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那跟他没有关系。可是有种力量竟然拉住了他的泅水的脚,拼命把他往水底拖,想让这个泅水的人进入到令人马上窒息的水底下去看看风景。

泅水的人当然会惊慌失措,拼命反抗。因为人是要不断呼吸新鲜空气才能存活的呀,而水底下没有新鲜空气,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这种力量就是断魂香。

而皇帝赵曙和陈贵妃就是泅水想去彼岸的人,他们的脚被水下一个物件拉住,在水面上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心烦意乱、六神无主。

乖巧的陈贵妃为何说出不乖巧的话,让皇帝脸面丢尽?问题就在陈贵妃因为断魂香的作用而丧失理智,邪火乱窜。

仁孝的宋英宗为何会为了一只钧窑笔洗,真的执行宫中纪律,把自己宠妃打入冷宫,甚至要在陈贵妃喉咙上补上一剑,了其性命?问题也在断魂香身上,断魂香让宋英宗赵曙跟陈贵妃一样,丧失理智,邪火乱窜。

断魂香让原本宁静的垂拱殿乱成一锅粥。

但它的“神奇功效”并没就此收步,而是更大广大地蔓延着。

钧窑笔洗神秘摔坏,陈贵妃自杀,皇帝赵曙要亲手杀人。事情有点闹大了,形势呼唤出来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平息事端,这就惊动了在坤宁宫中修身养性的曹太后。

曹太后是赵曙的养母,是先帝宋仁宗的皇后。她老人家素以贤惠能干著称,行事很有古风,在宫中人人敬重。儿子和媳妇吵架,儿子蛮恨,婆婆是一定要来为媳妇主持公道的,这就是古风。

于是,曹太后的鸾驾直奔事发地垂拱殿而来。

可以肯定曹太后也是来引火烧身的。

皇帝赵曙袖中的断魂香像一片深不可测的泥潭,泥潭中间漾着一汪水,吸引着成群结队路过此地又口渴的野兽们前去饮水解渴,于是不断有鲜活的生命前赴后继地陷入泥潭,遭受没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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