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攻天津卫

太阳的桂冠放金辉/月亮的桂冠闪银辉/士兵的桂冠是什么/火焰铸成铁钢盔/钢盔它带在头颅上/紧紧地贴着英雄眉/士兵的桂冠最豪迈/托起祖国山和水/年轻的头颅最高贵/戴得起光荣和壮美/士兵的桂冠像什么/阳光催开向日葵

——摘自歌曲《士兵的桂冠》

1、高高飘扬的战旗

总攻开始了！

1949年1月14日10时，随着数发信号弹的腾空而起，参加天津战役的东北野战军各个纵队的所有大炮一齐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此刻，空气被成百上千发炮弹撕扯着，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黑色硝烟组成的蘑菇云，瞬间从敌人的阵地上如同雨后春笋拔地而起。

火光不停地闪烁。

天空布满了红云……

有两架敌人的飞机，像是张开翅膀的黑色乌鸦，刚刚出现在天津东南方的上空，就遭到配置在津保公路两旁我军高炮团1营的狠狠打击。随后，敌机发出阵阵哀鸣，拖着长长的浓烟，从空中急速坠落……

一小时急速射击之后，我军的炮火开始延伸。

接着，突击部队以气吞山河、排山倒海之势，对天津守敌，发起了猛烈攻击！

争夺突破口，是一场恶战。

面对天津守敌，我军按照事先部署，城西两个纵队，城东两个纵队，加上城南的一个纵队，如同同时挥动的五只铁拳，从三面向敌人进行猛烈夹击。

在城东，8纵4师70团1连，担负着突破民权门的任务。

出征前，师长亲自来到1连，将一面写着“杀开民权门”的红旗交给1连连长张希尧。师长说：“师党委要求你们迅速突破民权门，为解放天津开辟道路。”

连长说：“？坚决完成任务！”

列阵站在连长身后的全连184名指战员振臂高呼：“坚决完成任务，决不辜负首长的信任！”

随后，连长把“杀开民权门”的战旗双手交给了年轻的不到0岁的战士李银根。

连长说：“这面战旗，是我们连队的光荣，也是我们军人的灵魂。只要人在，就要战旗在。你一定要代表我们连，把这面战旗，牢牢地插在民权门的城头！”

李银根接过战旗，答到：“是！人在，旗在；即使人不在，光荣了，在倒下之前，我也要把战旗牢牢竖起来，让它高高飘扬！”

战斗打响后，李银根手握战旗，紧紧地跟在连长身后往前冲。

民权门的工事坚固，曾经受到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的嘉奖。敌人为了扫清射界，在民权门外五里之内，烧毁民房，把那里制造成一片开阔地。据事先侦察，从第一道铁丝网到民权门城下，敌人设置了11道障碍物。其后是护城河，河宽两丈，水深八尺。再往后是密如蛛网的交通壕，星罗棋布的地堡群，且周围埋有大量的地雷。最后是城墙，那里竖有钢骨水泥大型碉堡1个，暗堡更是多如牛毛……

这就是说，从冲锋出发地到民权门城墙下大约400米的路程，每前进一步，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但战士们毫不畏惧，以飞快的奔跑速度向敌人逼近。

根据连里的部署，一排的任务是架桥，要在护城河上架起一米宽的便桥；二排的任务是把炸药包、爆破筒送上去，炸毁敌人的障碍物，为一排架桥、三排突击开辟道路。

爆破手的任务很重，他们冒着枪林弹雨，抱着炸药包往上冲。一个倒下了，另一个接着上，直至炸开前进的通道。在这顽强的连续爆破中，二排真是好样的，他们仅用两分钟时间，就摧毁了敌人设在护城河前的11道障碍物！？

任务较重的是架桥的一排。由于桥体笨重，两个班战士一齐上，都没有把桥架好。连长张希尧急了，怕延误时间，便带领三班冲上去。

敌人见有人架桥，拼命射击，进行阻拦。

连长和三班的战士们纷纷中弹，倒在了血泊中。

护城河近在咫尺，只要加一把劲就能把桥架上去。就在这时，突击排的战士孙国臣、刘杰和江发谷冲上来，一起用力，终于把板桥推下了护城河。？

桥刚架好，担任突击任务的三排便迫不及待地踏着桥板冲向对岸！

就在8纵4师70团1连接近民权门的时候，攻打天津的战斗正红红火火全面展开，捷报频传，进展顺利。

在城西第一主攻方向上，纵第6师、1纵第、第1师在南运河以南，纵4师在南运河以北，并肩突击。11时0分左右，各主攻师相继突破敌人的城防。在和平门两侧的几个突破口上，面对突破后敌人的疯狂反击，我军战士竟与敌人短兵相见，拼起了刺刀！1纵师的勇士们，多次打退了敌人的反扑，巩固并扩大了突破口，把红旗插上了城头。位于1纵左侧的纵6师，与1纵联手出击，打得敌人抱头鼠窜，狼狈而逃！至16时，我攻打天津的总预备队6纵17师，从1纵右翼投入战斗，随即，1纵、6纵第17师向金汤桥、海光寺、中原公司实施突击。纵突破城垣后，沿忠庙大街、金华桥向纵深发展。一把锋利的战刀，正在刺向敌人的胸膛！

而在城东，7纵第1师第61团在炮火向纵深转移的同时，迅速冲破敌人的多道防御设施；爆破组清障进展十分顺利，很快炸开了前进的通道。担负突破民权门的8纵4师70团尖刀1连，利用炮火射击造成的烟幕作掩护，杀开一条血路，仅用数分钟就冲至民权门的城下……

1连连长张希尧在架桥的战斗中光荣牺牲，手握“杀开民权门”战旗的李银根没有停下脚步。他踏着烈士的血迹大步前进。在民权门城下，二班副班长李和第一个登上城墙，紧接着，李银根跟了上去。

敌人的子弹像雨点一样向李银根射来，企图把他打倒。他听到子弹贴着耳边吱溜溜飞过去的声音，他看到他的袖口被子弹“咬”得绽露出了朵朵棉花；但他没有畏惧。他一手握住战旗，一手撑住城墙，身子一使劲，跃了上去。

城墙上无遮无挡，再加上李银根手中握着一面鲜红的战旗，当他出现在城墙上的时候，敌人立即把他当作主要目标进行射击。

炮弹在他的四周纷纷落下。

子弹在他的头顶嗖嗖飞过。

李银根眼睛都没眨一下。此刻，他早已视死如归，没有胆怯，没有惧怕，没有颤栗，没有退缩。他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完成连长交给的任务，把战旗插在城头！

那面“杀开民权门”的红旗，虽然布满了弹孔，但仍是那样的鲜艳夺目。李银根把她擎在手中，就像是高举着胜利。

他向前奔跑了几步，然后用力把战旗插在城上。

啊，战旗飘飘！

战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身后的战友们看到了这面战旗，如同听到了胜利的召唤，他们深受鼓舞，大声呐喊着，更加猛烈地冲向敌阵。

突然，一发炮弹射来，“轰隆”一声，李银根中弹倒了下去。

但他人倒在地上，手却向前伸着；向前伸出的手，紧紧握着那杆高高竖起的战旗。

李银根的双腿被炸断了，血流如注。

李银银低头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双腿，又抬头看了看高高飘扬的战旗。他的面上露出了动人的微笑。他心想，战旗还在，这就很好。于是，李银根艰难地手拄旗杆，忍住巨痛，站了起来。

腿断了，他就用断了的腿着地。

他用身体紧紧地护着战旗。

此时的战旗，早已胜过了他的生命！

就在此时，又一颗炮弹飞来，李银根再次负伤。

当李银根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时，他发现战旗的旗杆已被炸成两截！

战旗不能倒！

战旗决不能倒！！

李银根一面大声喊着，一面忍住伤口的痛疼，咬紧牙关，用两肘撑地，一步步爬到战旗旁，然后把那半截旗杆的战旗重新竖了起来！

最终，李银根实现了自己战前的承诺，“人在，旗在；即使人不在，光荣了，在倒下之前，我也要把战旗牢牢竖起来”！

李银根光荣牺牲了！

一位年龄不到0岁的战士，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年轻而宝贵的生命！

战后，李银根被师政治部追记荣立大功一次。

战后，原先184个人，现仅剩0个人的“尖刀连”，被上级授予了“钢刀连”的光荣称号。

战后，李银根插上民权门城头的那面布满硝烟和弹孔的战旗，保存了下来，至今，被陈列在北京的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里……？

、奇袭

冬天，天黑的快，还是下午5点多钟，光线已经很暗，暮色早早降临了。

一支队伍走着走着，竟然停了下来。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回去？他们面临着选择。

进入纵深战斗后，营、团主力紧跟8连、7连通过突破口后，向东南方向攻击。后来8连直向东插，同营、团距离渐渐拉远，失去了联系。

这时，右后方的炮声弱了，左翼友军的动静也没了，8连指导员卢锡勤发现他们穿插得速度太快，和后面的部队脱节了，连忙让二排长谷世全带几个人返回搜寻，看一看营、团主力在什么位置，离他们多远，以便决定下一步行动如何进行。

不一会儿，搜寻的人回来，说：“没有找到。”

这可怎么办？

战斗中，情况多变。作为指挥员，你必须适应情况的变化，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正确的判断与决策。于是，卢锡勤当即与连长赵芳玉商量。

卢指导员认为，营、团主力可能现在在西南方向。

赵连长问，依据是什么？

卢指导员说，你听，那边不断传来枪声。有枪声，说明有战斗。有战斗，说明有我们的人。这一带，是我们团的作战范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友军不会在那里出现。

赵连长点点头，表示同意。

赵连长说，那我们掉转方向往西南穿插。

卢指导员想了想说，你看我们能不能这样，继续往东走。

赵连长说，往东？那不是孤军深入了吗？

卢指导员说，西南方向已经在打了，我们赶到那里，很有可能肉吃不上，只能喝汤。如果往东边走，肯定会有敌人。你想想，整个城里到处都是敌人，我们怎么会没仗打呢？说不定水面越是平静，水底越会藏有大鱼！

赵连长仍在犹豫。

赵连长说，眼下我们连仅有70号人，加上7连跟上我们的那个班，也就90个人。人不多，独自行动能行吗？

卢指导员说，夜战是我们的特长。只要我们大胆向东朝纵深发展，就可以出奇不易，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因此，我们不能被动地往回走，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做积极的努力。

接着，卢指导员又说，虽然我们向东走属于孤军深入，但我们并不孤单。记得吧，战前团长说了，我们作战的总的方向是突破敌阵，向纵深穿插，然后通过东西并进，会师金汤桥。我们现在若是向东，朝金汤桥打，那里肯定会有我们的部队。因此，我们并不孤单。

赵连长表示同意。

赵连长说，那我们就按上级作战总的意图办，向东穿插，穿插得越深，对敌人的打击就越狠！

行动方案确定后，连队立即出发。

紧接着，夜色之中，一支利箭，向东射去！

当时，8连对向东穿插具有什么样重大的意义，并非知根知底。那位曾4次荣立战斗大功，5次荣立工作大功，后于1950年8月荣获中南军区授予的“战斗英雄”称号，并光荣出席全国首届英模代表会议的8连指导员卢锡勤，只是凭借一种意识，即在大的攻击方向不变的情况下，哪怕是一支小部队插入敌人的腹地，也会对敌人构成威胁，于是，积极主张连队向东进发。结果，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完全正确。在当时的情况下，1纵1师团8连先行一步，杀入了敌人的心脏，给敌人以深重的打击，这是后来让8连指导员卢锡勤和连长赵芳玉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

8连以极快的速度向东穿插、再穿插。

连队已经进入市内。

大街上没有人。

沿街所有的房屋都关着门，且没有灯光。

为了弄清前进的方向，指导员卢锡勤和连长赵芳玉不得不敲开几家市民的门，进行询问。

天津的市民们见是解放军，很是热情，他们一一为8连指明了金汤桥和沿途敌人的所在位置。

于是，8连如鱼得水。他们避开大街，沿着僻静的小巷，利用敌人的缝隙，神不知鬼不觉地以最大的限度往纵深穿插。

不多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东马路。

再往前，已经能够看到横跨海河的金汤桥。

随着一声令下，1排1班的战士悄悄向桥西头摸了过去。

桥西头有座敌人的碉堡。大概敌人见四周没什么动静，认为平安无事，便钻进碉堡里避寒。战士们一脚揣开门的时候，敌人还以为是自己人，结果稀里糊涂，当了俘虏。

经审问得知，离金汤桥西边大约50公尺开外的那栋楼房，竟是国民党天津市的警察局！

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连长赵芳玉和指导员卢锡勤商量，趁敌人没发觉，快动手，把它连窝端了！

接下来，开始行动。

1排迅速控制桥头。

排负责解决门前抱着枪正在打瞌睡的哨兵。

然后，大家一起冲上楼，一枪未发，就缴了00余名警察的枪械。

国民党天津市警察局局长李汉元，曾是“中美合作所特警班第一教务组长”，老牌的“军统特务”。他见解放军战士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竟以为是梦。他不停地揉着眼睛，说：“这是真的吗？贵军真那么神速，没见什么动静，就到了金汤桥？想不到，实在是想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富有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电话铃突然响起。是陈长捷打来的。陈长捷问李汉元情况怎么样？李汉元看看身前身后解放军战士对着他的枪口，只好撒谎说：“平安，平安，无事，无事……”

当警察局被连长和指导员带人拿下的同时，担负控制桥头任务的1排，也打了一个漂亮仗。1排副排长赵相林带着一个班摸到东边的桥头，听两侧的碉堡里传来阵阵鼾声，知道里面的敌人数量不少，要是硬打，费劲不说，还会惊动附近的敌人。于是，赵相林灵机一动，让手下的战士在门外架起机枪，然后掏出一只铜哨子，使劲地吹起了急促的哨声。等哨声落后，赵相林便朝两侧的碉堡里大喊：“集合啦，集合啦！”敌人以为上司前来视察，急急忙忙起床，拿起枪迷迷糊糊地就往门外跑。谁知刚出碉堡的大门，就被解放军战士的枪口堵住了。战士们低吼：“举起手来，快快投降！”敌人乖乖地放下了武器。

就在赵相林把0多名俘虏押进警察局大院之后不久，东马路上吵吵嚷嚷地走过来一伙敌人。连长赵芳玉一看，就知道敌人并没有发现他们。当即，赵连长打了个手势，战士们在桥头埋伏下来。等敌人走近了，赵连长大喊一声：“站住，你们是哪部分的？”敌人没想到金汤桥已经被解放军控制。敌人一边走，一边答：“第6师炮兵营的，奉长官命令，到河东去。”赵连长说：“噢，自家人啊，那你们就过去吧。”等敌人亳无戒备地走到桥头时，才发现他们对面根本不是“自家人”，而是解放军！面对解放军战士手中黑洞洞的枪口，60多个敌人就地缴械投降！

看到前面的人成了解放军的俘虏，跟在后来的另一伙敌人吓得掉头就跑。他们边跑边喊：“不好啦，不好啦，金汤桥已经被共军占领啦！”

此时，敌人如梦初醒，这才发现，原先平静如水的位于市中心的金汤桥，竟然落在了解放军的手中！

于是，敌人极不甘心，他们对控制住金汤桥的解放军发起了猛烈进攻。

很快，一辆装甲车从桥东开了过来，敌人企图凭借厚厚的铁甲掩护步兵跟进。可是敌人打错了算盘，8连是不会让敌人阴谋得逞的。只见8连班副班长候玉禄，抱起一包炸药包冲了上去。候玉禄利用桥上钢梁的阴影作掩护，一步步朝敌人的装甲车接近。随后，他先朝敌人的装甲车扔了三棵手榴弹，接着，趁着爆炸的烟雾升起，冲上前去，拉响了炸药包！

敌人的装甲车被炸毁了！

跟在装甲车后面的敌人步兵顿时无处藏身，纷纷成了我军战士们射击的活靶子……

敌人的反扑被打退了！

当敌人再次发起进攻时，几乎横穿整个天津市区的8纵第师的部队，从东鼓楼大街那边杀了过来。接着，纵第5师、1纵第师的先头部队也纷纷抵达金汤桥。这样一来，标志着天津战役中第一步的战役分割，至此业已顺利完成。终于，我军攻打天津的东、西两支主力部队，于15日凌晨时，在金汤桥胜利会师！

我军在金汤桥的会师，将敌人的防御体系拦腰截断，天津守敌开始全线动摇。

一座失去根基的大厦，摇摇欲坠，就要倒塌。

这是历史的大趋势。

天津，透过炮火硝烟，已经看到了解放的曙光！

、位于护城河的跨越

用千变万化来形容战争，最恰当不过了。

总攻天津的战斗打响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由于风向的转变，空中浓浓的硝烟，突然由西北向9纵第6师的突击地段漫卷而来。

天空瞬间被黑色的浓烟遮盖。

炮兵的瞄准镜里竟然一片黑暗！

战役已发起40分钟，友邻部队地段的敌人工事，已大部被炮火摧毁，可是6师面前的突破口两侧，敌人的碉堡仍旧矗立着。

10时40分，眼看一侧的4师的一个团开始发起冲击，6师76团急了，也派出了攻城突击队。那是由0名战士组成的突击队，他们抬着10多米长的苇子桥，冒死冲向护城河。

敌人用密集的枪弹阻止突击队员的接近。

子弹如雨一般射来。

一米、两米、三米……突击队每前进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后来，突击队仅仅前进了0多米，0名勇士纷纷倒在了攻击的路上！

76团政委皋峰和副团长巩玉然眼见出击不利，心急如焚，再次组织火力掩护，派出了第二批架桥分队。

架桥的战士们在前来助战的7辆装甲车的掩护下，向护城河迅猛扑去。

有装甲车掩护，架桥分队出击之初，进展比较顺利。

但尚未抵达护城河，装甲车就被敌人打坏，架桥用的苇子桥也在敌人燃烧弹的袭击下，化成了一团灰烬！

仗打到这时候，指挥员的头脑开始发热，他们打红了眼，接下来，又派出第三批、第四批突击队。其结果，护城河没能渡过，突击队员们却一个个倒下了，倒在了冲击的途中，倒在了血泊里……

76团的指挥员着急。

6师的师长、政委更急。

师长肖全夫还想打，被政委李振声拦住。

李振声说：“老肖，等到天黑再打吧？”

肖全夫说：“再等大半天，黄瓜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是9纵司令员詹才芳打来的。詹司令说：“全肖夫吗？锦州攻坚你们打得那么利索，今天怎么回事啊？”

肖全夫无话可答。

能怪风向突变吗？不能。你没有任何理由不打开突破口。

詹司令接着说：“不能犹豫！我相信76团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肖全夫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这是战场，蛮干不仅会付出血的代价，而且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于是，肖全夫给76团政委打电话，说：“部队伤亡很大，仗不能再那样打了。你们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最好能够换一种方式出击。”

76团政委皋峰说：“我和巩玉然副团长商量过。我们觉得先架桥，然后大部队再发起冲击，是打仗中老的套路。要是能够改一下，选几个懂水性的战士先过护城河，那样，情况就不一样了。”

接着皋政委说：“护城河只有10余米宽，何况河里有许多地方都结着冰，相对说来，几个人先过河，比较容易得手。而我们的人一旦过了河，问题就简单多了，就等于过去了一支突击队，就等于有了一个进一步深入作战的平台和支撑点。”

肖师长当即表示赞同：“好，就这么办。立即组织人，付诸实施！”

在机枪的掩护下，76团组织了10多名有水性的战士，向护城河发起攻击。

和前几次出击相比，这次战士们肩上没有扛苇子桥，也就是说，目标较小，人也显得灵活。他们跃出战壕，一个个利用地形地物，或冲锋，或卧倒，或匍匐，或腾越……敌人想阻止他们，枪声，手榴弹爆炸声更加剧烈，却拿他们没有办法。他们分散前进，一步步地向护城河接近。

终于，他们跳进了护城河。

一月份，正是天气最寒冷的季节。护城河里有冰，更多的是水。战士们涉水冲向对岸。等到他们渡过护城河走上岸时，身上的水立即就冻成了冰。

他们就像穿上了银色盔甲的勇士。

很冷。但他们却毫不在乎。

他们冲到了城墙下。

他们纷纷用手榴弹向城头上的敌堡投去。

在手榴弹的不断爆炸声中，后续部队立即发起了冲击。

高举红旗的是连尖刀排排长宋宝林。他一边喊：“同志们，跟我冲啊！”一边奔跑着。敌人的射击很猛烈，子弹嗖嗖地从宋排长的耳边飞过。宋排长毫不畏惧，仍旧往前冲锋。

不幸的是，一颗子弹射中了他。

负伤后的宋排长，把红旗交给了身后的8班长吕树华。

接着，吕树华高举红旗，继续冲锋。

后来，8班长吕树华又中弹倒下了，战士于米福接过了红旗。

冲啊，冲过护城河就是胜利！

接下来，高举红旗的战士于米福负伤，红旗转到了副班长罗开云手中。

再接下来，罗开云负伤了，已经受了伤的于米福重新接过红旗，又往前冲。

在抵达护城河的时候，连尖刀排已经倒下了0多人……

这条冲击之路，分明就是一条血路！

此时，护城河已经不再是76团打开敌人突破口的障碍。战士们冲过去了，胜利地完成了一次跨越。

——这是对于艰难险阻的一次跨越。

——这是对于常规作战模式进行变革的一次跨越。

作战，本无定律。怎么好打，就怎么打。怎么打得赢，就怎么打。从某种程度上说，76团在打开津南守敌的突破口的同时，也打开了自己思维方式上的一个突破口。

战斗，仍在激烈进行。

攻城开始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高举红旗的战士于米福向正在疯狂扫射的敌人的地堡连扔了三颗手榴弹，然后借助爆炸的威力，飞步跃上了城头。他是第一个把红旗插上津南城头的我军战士。此时是1时0分，“登城先锋”的大旗迎风招展，对战友们奋勇杀敌，是一种极大地鼓舞和激励。排长宋宝林虽已负伤，但他轻伤不下火线，带领全排余下的19名战士大声呐喊着，紧紧跟了上来。他们在占领城头后，及时扩大战果，纷纷向突破口的两侧迅速拓展。

敌人的反扑开始了。

敌人垂死挣扎，企图夺回城头阵地。

连排长宋宝林指挥战士们沉着应战。

他们打退了敌人一次次进攻。

打到后来，全排40多人，仅剩下11人，其中有5人负伤。

但他们坚决守住突破口，面对凶恶的敌人，寸土不让。

宋排长利用战斗间隙鼓舞战士们说：“同志们，大家都是好样的。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就不让敌人从我们手中把突破口夺回去。人在，阵地在。我们与阵地共存亡！”

由于敌人的封锁，跟在尖刀排后面的部队未能及时跟上，这样一来，宋宝林排长和他的战友们便处于孤军奋战的危险境地。

敌人反扑的兵力一次比一次增加，火力一次比一次凶猛。

而76团好不容易打开的突破口则在渐渐地缩小。

面对如此危急的情况，肖全夫师长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严厉命令76团：“无论如何，都要赶快组织兵力支援尖刀排。不能让敌人的反扑得逞，不能让我们的作战成果前功尽弃！”

随后，76团1营、营前往城头接应尖刀排。

战斗空前惨烈。

在通往城头的过程中，部队竟以伤亡40余人的代价，相继进入了突破口！

敌人继续反扑。

16时，76团政委皋峰在征得肖全夫师长的同意后，下令动用团第二梯队营投入战斗。

敌人不死心，亦不断增加兵力，接连不断地发起进攻。

战斗进入相持阶段。

此时，76团的伤亡人数已达86人！

15日零时，肖全夫师长急令师第二梯队78团投入战斗。

一小时过后，肖全夫师长带领师指挥所抵达硝烟弥漫的突破口，坐阵指挥。他根据敌情和战况，决定立即调整部署，利用夜色掩护，兵分三路，向敌人的纵深进击，即：令78团营76团营巩固突破口；78团营进攻前尖山子；78团1营夺取土城。

战至凌晨4时，敌人开始全线动摇。

1949年1月15日，当第一缕晨曦降临战火纷飞的天津城时，胜利已经来到战士们的身边……

4、“坦克兵”的传奇经历

1纵11师在总攻开始后的第1分钟，担任主攻的7团连，就快速突破西营门，抢先把第一面红旗插到了天津的城头。

然而，不费吹灰之力突破敌人坚固城防工事的11师，杀入城内后，却连连受阻。

原因何在？

在于天津市内的永旺寺街、邢家胡同、清化寺街东口一带，地形复杂，道路难辨，别说是刚刚入城的解放军，就是在天津做生意的外地人，也很少有人弄得清东西南北。11师抵达这里后，很快弄错了方向，建制被打乱，结果，一个师的兵力挤在不到两华里的地段，就像老牛掉进井里，有劲使不出。

而敌人却凭借高楼和地堡进行顽强抵抗。

于是，战斗仍在进行着。

密集的枪声、炮声、坦克的吼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11师和敌人打起了巷战。

11师的战士们逐屋逐街地与敌人进行争夺，企图控制这一地带，然后按照计划，杀向金汤桥。

情况传到纵队指挥所，司令员李天佑、政委梁必业十分着急。他们认为，部队必须摆脱现状，不必考虑一街一巷的得失，应快速穿插，对敌人进行分割。他们还认为，指挥员必须靠前，到作战第一线去，了解与掌握情况，进行当场处置。

纵队副司令兼参谋长曹里怀提出要去11师。

政委梁必业表示同意。

一向打起仗来喜欢靠前指挥的李天佑，见曹里怀抢先一步，不好再争，便拿起电话向天津前线指挥部总指挥刘亚楼请示。

刘亚楼说：“我正考虑这个问题。战斗进展快，出现新的情况也就多，我们的指挥员应当深入第一线，把战斗的主动权紧紧握在手里。”

有刘亚楼支持，曹里怀当即带着参谋和两个警卫员沿１１３师突击的路线直奔城里。

曹里怀是湖南资兴七里柏树村人，198年春参加湘南起义，同年5月上了井冈山，后历任师参谋长、代理师长、少共国际师师长、红五军团参谋长等职。抗战时期，当过抗大第四队、第六队队长，以及八路军后方总留守处参谋处处长，留守兵团参谋长。1945年8月，他奉命赴东北，任长春卫戍司令员、长春军分区司令员。1948年9月，在第1纵队副司令兼参谋长的位置上，他率部参加了辽沈战役。他是我军的一员战将，功勋卓著。很多年之后，他被授予中将军衔，曾一度担任过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副司令员。当然，那已是后话。

现在，曹里怀进城后，很快在花园大街，找到了１１３师指挥所。

作为左翼主攻师，11师指挥部设在一座楼房的地下室里。

师长贺东生和政委王树君正在火炉旁看地图。由于他们的部队已经进入市区，离师指挥部很近，副师长和参谋长都到前面去了。各团的干部也分头下到了营、连。因此指挥所里人不多，只有作战参谋和一些警卫人员。

见曹里怀到来，贺东生很高兴。

贺东生说：“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里怀便问：“说我什么了？”

贺东生说：“我们想你肯定在纵队指挥部呆不住，会往我们这里跑。果然，你就来了。”

曹里怀就笑。

曹里怀说：“我靠前，你们也不能闲着。跟我走吧，到前面看看去。”

贺东生一听要到前面去，高兴得不得了，急忙说：“好啊，我们这就走。”

政委王树君说：“你们都走了，指挥所怎么办？”

曹里怀说：“这还不简单嘛，天塌了，由你顶着！”

说着，曹里怀拉着贺东生出了师指挥所。

指挥所的门口停着两辆刚刚缴获来的坦克。原本已经从坦克旁边走过去的贺东生忽然停步，回头看了看，然后狡黠地一笑，对曹里怀说：“我们怎么走啊？”

曹里怀愣了一下，心想这问的是什么话啊？

贺东生有个很多人都知道的特征，即他的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帽沿朝上翘，是高兴的表示。这时候，他不会作弄人，也不会跟你顶牛。他的态度会很好，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反之，如果他不高兴了，则帽沿下压，无论对谁，一视同仁，说发火，就发火。所以，日长天久，熟悉贺东生的人，都要看看他头上戴的帽子处在什么位置，以至于作为参照，对他的言行作出必要的判断。

于是，曹里怀见贺东生的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就开玩笑地说：“怎么走，两腿走呗。莫非还能用八抬大轿抬着你走不成？”

贺东生笑了笑，手指坦克，说：“坐这家伙去，怎么样？”

曹操里怀说：“好啊，以前光看敌人坐这玩艺儿横冲直撞，今天咱们也尝尝鲜，大姑娘上轿，坐它一回。”

说完，曹里怀、贺东生便和随从的参谋及警卫员钻进了坦克。

贺东生是一位很有性格特点和传奇色彩的将军。

l90年，红军部队经过攸县时，贺东生报名参军，招兵的人见他又黑又小又瘦，不收他。后来，红军开拔，贺东生尾随大部队，一连走了多日，每天都跟那个招兵的人死缠活搅，硬是磨着要求参军，最终如愿以偿。

抗日战争期间，在一次战斗中，贺东生率领部队攻打架子山，被日军包围。贺东生以一个团的兵力，与数倍于他的敌人展开激战，仗整整打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上午，部队分散突围，却不见贺东生 。当时架子山上到处都是日本兵，当地的老百姓以为贺东生阵亡，痛苦万分，特摆灵堂祭他。谁知，到了晚上，贺东生竟然皮毛未伤地和他的警卫员押着一名日军俘虏回到了部队。于是，贺东生得了个绰号：“打不死的毛猴子”。

解放战争中打四平，贺东生在前线指挥作战，突然觉着腰部被谁使劲推了一把，低头一看，皮袄上被子弹钻了个眼；接着，解开皮袄，发现子弹浅浅地嵌入肉内，以至皮肤表层竟留有一小截弹头。贺东生嘿嘿一笑，满不在乎地用手硬是把那个弹头抠了出来。后来，因为贺东生一止一次经历此类险事，所以每逢大战过后，林彪总是询问：“查一查，毛猴子在哪里？”罗荣桓见到贺东生也总是开玩笑地说：“你这个毛猴子，怎么还活着啊？”

贺东生很服罗荣桓，说罗荣桓政治思想工作有一套。要是其他领导批评人，骂你几句就算了，可是罗政委不一样，他不慌不忙，不温不火，一句一句讲道理给你听，讲得你心服口服。贺东生还服林彪，说林彪打仗行，直接指挥到师。贺东生常说：“在四野，罗荣桓我不怕，陈光我不怕，李天佑我也不怕，就怕林彪一个人。因为他不理人，不说话，弄得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此，贺东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林彪。而现在林彪离他这么远，所以贺东生就什么也不怕了，他竟然一不留神，创造了一次全军“第一”，第一个作为师长，乘坐坦克，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深入前线！

对于贺东生和曹里怀二位将军来说，坐坦克的感觉的确新奇。坦克轰轰隆隆旁若无人地向前开着。尽管四周枪声不断，甚至不时有流弹打在坦克车上发出“当当”的声响，但坦克亳不理会。坦克有厚厚的甲板，坦克不怕射来的子弹。

由此，曹里怀感慨地对贺东生说：“这玩艺儿还真有作用，比你光膀子挥动大刀上前线好多了！”

贺东生评价说：“好是好，就是太闷人，哪有我在下面跑着痛快！”

贺东生说着就把车顶盖打开。

恰好，一颗流弹飞来，打在顶盖上，“当——”的一声，溅起了一簇火花。

警卫员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把车顶盖关上。

坦克很快开进老城，驶入一个丁字形的街道。

在街道正前方，有一座大楼，敌人凭借楼内坚实的钢筋水泥墙壁作掩护，用机枪朝街面进行疯狂的扫射。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袭来，把11师的一个步兵分队堵在街道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贺东生从坦克里看见一个战士用炸药包去炸大楼，却未能奏效。于是，贺东生便扯着嗓子，大声朝外喊：“喂，你们都给我听着，我来给你们开道。你们跟在坦克后面往前冲！”

其实，贺东生喊归喊，坦克装甲太厚，外面的他的那些士兵们根本听不见。

接下来，贺东生指挥驾驶员驾驶坦克，朝着敌人的大楼猛冲过去。

被堵在胡同里的战士们见自己的坦克助战来了，高兴得不得了，纷纷跟在坦克后面冲了出来。

坦克加足马力撞向大楼。

大楼在坦克的撞击下，恐慌地摇动了几下。

贺东生和曹里怀不约而同地吩咐驾驶员，说：“再撞！”

驾驶员把坦克倒回来，接着又一次朝大楼撞去。

几次撞击的结果，把大楼撞开了一个大窟窿？！？

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随即蜂拥而入，很快占领了大楼。

战斗结束，有几个战士高兴地用枪托敲敲坦克，大喊：“喂，你们是哪个连的？告诉你们指导员，该给你们记上一功！”

坐在坦克里的曹里怀和贺东生听了哈哈大笑。

贺师长的警卫员小张打开车顶盖，冲他们喊道：“喂，你们可要搞清楚啊，帮你们用坦克撞大楼的，是纵队曹副司令和我们的贺师长！”

战士们不信，说：“是真的吗？”

警卫员说：“你要不信，就到坦克里来看一看。”

一个战士马上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贺师长的帽沿是向上翘着的，还是耸拉着的？”

警卫员说：“你说呢？消灭了大楼里的敌人，我们师长现在的帽沿，当然是向上翘着的啦！”

那个战士听了，兴奋地对大家说：“真是首长在坦克里面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