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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嫁衣

天痕关是东土最著名的一段险关,一座高耸的山峰被巨刃从中间劈成了两半,两边悬崖都是绝壁,绿树森森,凌霄入云,不能攀登。

通关的唯一的道路是一段狭窄的山径,被修在绝壁之中,镶嵌在石缝里,十分危险,也是通往宋吕两国最近的一条道路。

送亲的队伍送到天痕关口,下了一场大雨,萧其远决定在此地修整,明日天一亮,就通过天痕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吕国,参加吕国的封后典礼。

一轮弯月高悬在中天,一入夜,雨就停止了,天地一派清明。

萧其远拎着一壶酒叫醒吕斟浔,两人踱步来到天痕关的关口,举杯邀明月。

看着关口上的一轮弯月发出一点辉光,几杯酒下肚,萧其远想起自己的身世,感怀为了立国的梦想,为了更改虢郡的庶子不可归城的死规矩,他付出的代价,不由的有些伤感,说道:“虢郡城这座伟大的城,其实是由冷漠跟无情建立起来的。”

吕斟浔也是面对着清辉的残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颠沛流离的那些年,让他理解萧其远口中的冷漠,点头说道:“王国的至尊之位也是由冷漠跟无情建立起来了,此番归国,我见到了当年驱除我的兄弟们,当年那么高高在上的人,为了家人的一顿饱饭,也能俯首称臣,自贬为奴。”

两人聊了一阵吕国的形势,萧其远说吕匡是个力缆狂澜的人物,不会觊觎王位,关键在于吕斟浔,是否能当一个称职的王?

吕斟浔饱读诗书,又是一个正直做派的人,能礼贤下士,兼听诤言,正是吕匡这个大人物想要的王,当然会称职。

萧其远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教给吕斟浔的了,嘱咐道:“回到吕国,从虢郡城来的一概不能让他们见到君君。”

吕斟浔点点头,说道:“这个我当然会注意。”然后又问道:“夺情令的事情,你到底还想瞒着丫头到什么时候,将来虢郡城登上了列国的舞台,咸原宫的很多秘闻都会被揭露出来,你觉得还能瞒着她吗?”

萧其远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宝刀,颤抖地说道:“是我……是我亲手用这把刀杀了我最敬重的父亲,夺走了妹妹的城主之位。为了立国,我可以坦然面对世人,可是……可是,唯独不能面对我唯一的亲人……”

或许男人之间不擅长安慰,吕斟浔粗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西陵说你下不了决定,邀我一同进咸原宫说服你,如果说,丫头要恨你,我也有一半的责任,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想尽办法隐瞒到底的。回到吕国后,我就下令,谁要是敢在王后面前说起虢郡两个字,我就立杀无赦!”

萧其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一回头,心脏差点停在胸口里……

原来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正好站着一个人,那是许凌君!

许凌君那双受到惊愕的眼神很明显在告诉他们,他们最后的对话,她已经清清楚楚的听在了耳朵里。

“君君……”

萧其远瞬间觉得无地自容,想躲又想走过去……

可是许凌君在后退,一步一步后退……

“丫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吕斟浔也尝试的靠近她。

许凌君依旧在后退,她的眼神里都是绝望……

咸原宫那场古怪的城主登位仪式,她在灵山不能随意出入的禁令、一些奇奇怪怪的风言风语……全部都得到了验证。她不懂所谓立国的梦想、庶子的自由,她只知道,她最爱的哥哥杀了她最敬的父亲,用她千辛万苦得到的宝刀,还有她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的那个男人成为了这场谋杀的帮凶。

这一切的一切居然在这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夜里被昭然若揭,许凌君穿着奢华的嫁衣,只想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丫头!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停下来听我解释……”

吕斟浔试图阻止她夺马而逃,在她的身后呐喊。

不要……不要……

许凌君拼命的拍着马的屁股,奔驰着进入了天痕关……

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离开这两个人……这把刀……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天痕关是东土著名的险关,在这个时候纵马而去,很明显是在找死,萧其远急了,夺过马匹跟着一同奔驰进去。

只见在黑夜中,一袭珠光闪闪的华衣在月亮的清辉下发出迷人的炫彩,许凌君趴在马背上,任凭着马蹄在奔走……

“前面危险……”

萧其远大喊着。

马匹在一段悬崖处停住了脚步,许凌君幽怨的回过头来,留着眼泪说道:“哥哥,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君君,你先下来,这个是有原因的……”

许凌君立在悬崖边,新嫁娘的妆容都哭成了泥,“哥哥,你为什么要杀了爹爹,你为什么要将我关在灵山,你为什么要让我远嫁吕国,你想要城主之位,我给你就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虢郡城的城主之位真的那么吸引你,真的可以让你做出这座泯灭天性的事情吗?”

这件事本来也是萧其远心中难于解开的结,被许凌君这么一问,他也愣住了,吕斟浔匆匆赶了过来,说道:“丫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兄这么做都是因为无奈……”

许凌君没有听他说完,而是伸出了手,指着吕斟浔说道:“我那么爱你,从十四岁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你的,你为了虢郡城娶我,我不介意,你为了称王让我当王后我也不介意,我可以为了你放弃虢郡城,放弃彩衣公主的身份,跟你去吕国,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当他……”许凌君将手指一移,恨恨的说道:“萧其远弑父的帮凶!”

风从峡谷穿过,变成了凌冽的强风,许凌君站在马背上,迎着风,张开双手,说道:“我恨你们,恨虢郡这座城!”

嫁衣宽大的衣袍被风带起,许凌君的身体被一阵强风带倒,萧其远大喊着不要!飞奔过去……

可是香消玉殒,风中他只抓到了一块残布,天痕关那么深,弯月的清辉光影又那么的深沉,他只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被黑色的巨兽张口一吞,就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吕斟浔傻了,跪倒在地,然后朝着悬崖边而去……

马蹄声从远处而来,西陵正好赶来送他们一程,就听到了许凌君纵马进入天痕关的消息,心里一惊知道出了事情,带着人跟了过来,正好看到摇摇欲坠的吕斟浔,连马绳都没有拉住,就飞到了吕斟浔的面前,将他拦了下来,说道:“你疯了,下面就是悬崖,快点找人下去看一看许凌君是否还有生路……”

说完,他同情的看了一眼萧其远,让他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办法。

“对!”萧其远毕竟是个坚强的人,他最先恢复了理智,跑回了送亲的队伍中,安排人回虢郡准备绳索,下谷一查究竟。

天痕关的地形图被送了过来,萧其远将地图展开,了解天痕关的地形……

西陵昌启握住他颤抖的双手,将地图拿过来,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安排,你去看看斟浔,他的打击也很大……”

萧其远感激的看了一眼西陵昌启,将哆嗦的双手别到身后,道了一声谢,站了几次才终于站住了颤抖地脚步,朝着营帐外走去。

“哎……都是重情义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西陵昌启一边感慨,一边认真的查看天痕关的地形图,没有过一会,天就亮了,下谷的设备也送到了关口。

雾海滚滚,迷烟漫漫。

众人看着天痕关下的无底峡谷心里都是不禁打着寒颤,就连西陵也摇摇头不抱希望,可是看着萧其远那殷切的眼神,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安排自己手下最优秀的高手下谷查看。

虢郡、宋国、吕国三国的攀岩高手在天痕关整整忙碌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办法查看到谷底的情况,最终西陵昌启只能放弃直接下谷的方案,绕道寻找道路走到谷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又整整忙碌了三天的时间,还是一无所获。

西陵昌启告诉他们,许凌君生还无望,让他们早作打算,萧其远默默的走到了一边,说:“虢郡城中大事桩桩,我不能离开太久,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了你,我要回去主持大局。”然后就朝着虢郡城的方向而去。

在回去的途中,他吐出了心中的几口闷血,然后嘱咐旁人:“寻遍天痕关,没有消息就不要回来复命了。

而吕斟浔一听到许凌君生还无望的消息,就失去的理智,他大哭着说,只是一场梦,梦醒后,许凌君就会穿着嫁衣走进吕国王宫。

西陵昌启将他拉倒了无人的地方,狠狠揍了他一顿,说:“吕国现在局势也是不稳,萧其远都能放下悲伤回到虢郡主持大局,你为什么不回去?”

吕斟浔哭着说:“从来都是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想做什么?阳山城,我一样深爱着许凌君,为什么要在幸福即将到手的时候就发生了意外?”

西陵昌启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不管有没有许凌君,你都已经是吕国的王了,你能走上这个位置,背后有多少人付出了努力,你也知道,难道你连吕国的王也不想要了吗?”

西陵昌启指着吕国的方向,说道:“我西陵昌启,宋国的第一氏族,在吕国朝政说话也有几分威信,你若是不想要这吕国的王,我这就回复吕匡,说吕斟浔为儿女私情所困,自毁前程,让他另觅他人。”

吕斟浔痛苦的想了一想,站了起来,点点头,决定用最快的时间回到吕国,平息这场由彩衣公主意外坠崖引起的风言风语。

被两个重要的朋友所托,西陵昌启又在天痕关下寻找了两个月,连一块残布都没有找到,最后找了一具无名的女尸,说是许凌君,让萧其远跟吕斟浔两人彻底死了心,将余生都用在为虢郡立国奋斗的梦想之中了。

残月清辉,照出一张藤蔓编出的绿网,所有的人都在谷底努力,却没有人去查看对面绝壁上的一处石缝间交织着一张绿色的大网,而这张绿色的大网上正躺着一个红色的身影,那是许凌君。她在纵身一跃的时候,被强风一带,带到了对面绝壁上横生的各种绿色崖树上,挂上了一张由藤蔓织成的巨网上,苟延馋喘的呼着最后一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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