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煮大明

众位贡士列坐完毕之后，礼部的官员简要训话完毕，便开始分发本次殿试的试卷了。

王枫接过试卷之后，缓缓打开了手中的试题，试卷是雪白的宣纸，做工极为精细，比之上次王枫特意买回去研究的纸还要好的多，试题印制的也十分精美，大约是雕版印刷技术的巅峰了，字体十分出色而且带有淡淡的檀香，随着试卷的打开，试题也缓缓的出现在了王枫的眼中。

这是一篇全文有四百余字的文章，这就是这次殿试考题的全部内容了。

王枫看完一遍，细细思索一番之后，再次将试题看了一遍。

殿试试题总共就那些字，很快就能看完了，看完试题的贡士们要么兴奋、要么激动，当然还有不少老成之人的细细思索。

“肃静，不得喧哗！”

见考生们发出了声音，礼部的一位官员即使发出了一声训斥，各位贡士被训斥之后端坐整齐，一脸兴奋激动但不敢再有喧哗，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很快，就有礼部官员将答题纸也发了下来，殿试的答题纸也是雪白的宣纸材质，笔试题要大很多，长长的一大张，可以折叠成八页，每页宣纸上有朱笔画的竖线。

这便是殿试答题纸了，众位考生兴奋又紧张的摸着答题纸，久久不能自已。

按耐住澎湃的心情，众位贡士便开始提笔研墨，跟高考的程序相同，第一件是不是答题而是将每个人的个人信息按照要求写在答题试卷上。

王枫思索一番，开始提笔将心中构思写在草稿纸上。

与王枫坐在一排的那位胜券在握，嘴角勾着一抹微笑，正要下笔，一位巡考的礼部官员刚好经过这里，不着痕迹的蹭了他的桌子，手做了一个隐秘的动作。

见状，心中一动，不着痕迹的住了笔，此人他认识，在严府居住的时候见过此人两次，他也是严党中的一员，他来向自己做这个手势肯定是有深意的，但是是什么意思呢？ 抬头看向作为监考官之一的严嵩，但是严嵩只是在那里背着手踱步监考，并无其他动作。

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知道那个动作肯定是一个提示，但是不知道这个提示的意思是什么。

皱着额头在那里思索，其他考生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都在一门心思的奋笔疾书。

王枫坐在座位上，思绪也渐渐的有了头绪，草稿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多，写完之后王枫有反复读了两遍，做了几处修改和润色，王枫自己觉的应该是一篇佳作。

相信这篇文章在众多考生之中也算的上是上上之作，自己的会试名次靠前，这次殿试应该不成问题。

王枫揉了揉脑袋，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提笔研墨，准备一鼓作气将写好的文章誊抄到答题纸上。

大殿内的贡士们奋笔疾书，将他们的抱负，将他们治国安邦的良策，呕心沥血的付诸于答题之中，兴奋而又激动的悬腕运笔，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啊。

就在王枫将墨研墨好准备动笔誊抄的时候，有太监宫女将不知是早餐还是午餐端到了王枫的考桌之上。

王枫看了一下皇帝赏赐的食物，微微有些失望，两个素菜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味道怎么样无从得知，想来皇家御厨应该不是有名无实之辈，只是这分量太少了，连半饱都做不到，唉，就两顿饭忍忍就过去了，王枫暗道。

话说嘉靖皇帝修仙炼丹到目前已经很长时间了，仙丹吃了得有上百斤了，只是不会是因为修仙而不沾荤腥吧？应该不是的，如果真的按照道教规矩的话，荤腥不沾外，女色也是万万不能碰的，只是嘉靖皇帝仙丹吃的多，那种补药吃的更多，女色方面更是百无禁忌。邵元节、陶仲文为何能得到嘉靖皇帝的宠幸，还不是他们提出男女之事不仅不会损害道行，反而会延年益寿、道行倍增。按照这个尿性来说，嘉靖皇帝应该是个享乐主义者，不应该吃素的。

王枫拿起馒头开始吃了起来，还别说味道真是不错，至少比严世蕃宴请时好上一个级别，不愧是皇帝的御厨，手艺就是不错，只是刚吃的王枫胃口大开结果没有了，那感觉别扭极了。

两道菜，一碗粥，两个馒头，王枫吃的是干干净净，碗里的大米粒都没有剩下一个，盛菜的盘子更是让王枫用馒头擦的锃亮。这般吃相让大殿之内注意到的人都侧目不已。

不管别人怎么看，王枫吃过食物后，精神饱满，稍作休息之后便开始誊抄起来。大约用了一个小时，王枫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润色几处，将草稿上的文章誊抄了大半，王枫可是用尽全力，将自己最好的书法和状态发挥出来。

努力当然没有白费，效果很好，整个卷面干净整洁，字体也是有血有肉有筋骨有精气神，整张卷面看上去，字体就像是一幅风景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让人舒服的气息。

相信单就字体而言，王枫在所有的贡士之中算得上佼佼者。

在王枫写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右臂被一位监考官员碰了一下，虽然王枫手臂有力，晃动不大，但是还是在卷面上留下一处小小的墨迹，王枫转过头看见一张平静的面孔，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王枫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深深的记住了他的样子。

当红日西坠，白月东升之时，进行了一天的殿试正是结束了，西苑的宫门再次的打开了，奋斗了一天的贡生们个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从宫门之中列队而出。

当然状元只有一个，大多数贡生都不会认为自己会中状元，但是那有怎么样呢，自此以后都能当官了，自己的理想或者说**都马上要实现了。而且此次考完之后以后再也没有考试了，所以一个个贡生全都彻底放松了，再也不用看那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了。

侯府的后院，紫烟正坐在那里做着女红，一领红色的枕头皮上用紫色绿色等彩线绣着一队鸳鸯，只是紫烟有些心不在焉，绣个三五针抬头望一眼自家的小姐。

赵彤云正面对着一尊观音像在那里发呆，早上早早起床之后，赵彤云就做了几样早点让紫烟送去给王枫，之后就默默的坐在观音像前发呆。

赵彤云穿的是一身旗袍，这是王枫无意间说出来被夏荷给做出来了，当然和后世的旗袍还是存在着差别，但是不管怎么样旗袍这种凸显女人身材的这种特性还是保留着。

旗袍这种服饰还没有出售，只有岛上几个女人每人做了几件，赵彤云身上这件是青青特意为她做的，很合身，上面的花纹也很衬托她的美丽，青青做这件衣服可是用了不少心思。

王枫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在路上王枫和陈瑾及曹大章聊了一会，二人都还算是很淡定，而王枫就更淡定了，毕竟他现在不在乎名次，甚至他还隐隐的希望不要得到太好的名次，那样殿试之后会被分到翰林院养起来做个清闲官员，这不符合王枫的计划。

严嵩是内阁首辅，是本次殿试当仁不让的第一读卷大臣；当然除了第一读卷大臣还有第二到第八七位读卷大臣，他们也都是大明朝有名有姓的大臣。吏部尚书、礼部左侍郎、翰林院大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光禄寺卿，还有一位是内阁的群辅。

因为殿试之后第三天就要传胪放榜，所以留给他们的阅卷时间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殿试的考试不刷人，只是从新排一下名次，但是这个工作量也不小，尤其是殿试八位读卷大臣阅卷的方式决定了他们的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殿试的阅卷方式和以前考试的阅卷方式不相同，八位读卷大臣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他们每人都需要评阅每一份殿试试卷，程序是这样的，第一个人看完试卷后评阅，完成之后传给第二个人，以此类推一直传到第八个阅卷大臣才算完成。每个阅卷大臣都要给试卷打分，殿试试卷打分分成五个等级，一般都是用‘○’、‘△’、‘╲’、‘1’、‘×’五种符号表示五个等级，每人都要用这种符号给试卷打分。

等到最后，试卷上得‘○’的个数越多，证明试卷越好，其他符号也都要统计出来，最后比较得出名次。根据惯例，八个读卷大臣阅卷，如果想得到个一甲二甲，至少也得起个‘○’才可以，如果试卷得分少于起个‘○’那基本跟一甲二甲无缘了，更别提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了。

一般前十名会有皇帝亲自排名，从十一名往后的殿试排名这些阅卷大臣们就可以自己做主决定名次了，这个皇帝一般是不会管的，当然朱元璋那种工作狂除外。

严嵩他们八个阅卷大臣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试卷上得‘○’最多的试卷前十份选出来，呈送给嘉靖皇帝，由嘉靖皇帝从这十份试卷之中选出状元、榜眼和探花来。

严嵩很负责，每一份试卷他都是完全根据试卷的质量给分的，他能揣摩出嘉靖皇帝的意思，更能看出试卷的优劣好坏。

字体，时务策论等等都是参考因素，但是只要试卷中与嘉靖意思不同的，最多也就给个二等。

严嵩以身作则，其他七位阅卷大臣自然也是尽心尽力，他们为官多时，自然也都能多多少少猜测出一些嘉靖的意思，评阅试卷自然不在话下，也都是尽心秉公评阅。

当然再怎么尽心秉公只要是由人评阅的总会有偏差，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怒，自己的感情，所以殿试阅卷允许合理的误差存在，但是分差不能太大，这个合理误差的度就是八位阅卷大臣对同一份试卷给分跨度不得超过三种档次。相差太大是要追责的，而且责任很重！

王枫的试卷当时被一位监考官碰了一下胳膊留下一处小小的墨迹，好在是在空白处，王枫处心积虑将那处墨迹掩饰在字体之中，但是王枫所写文章的头一段话被那位监考官记住了，他记住王枫文章的目的当然不是帮王枫作弊，毕竟王枫没有给过他一文钱的好处。所以王枫的文章被针对了。

王枫的试卷严嵩给了最高分，其他七位阅卷大臣中的五位也都给了最高分。

但是有两个人是例外，这二人自然是严党中的一员，这冲锋陷阵的事情自然要他们两个干，总不能这点小事也要严嵩赤膊上阵，他们二人给的是二等。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吗，这二人心中暗自得意，你们给一等，我们两个给二等，也很正常啊，你们喜欢，我只是不太喜欢而已，所以给个二等怎么了，这是在合理误差范围以内。

这样一来，王枫的试卷只得到了六个一等。而少于七个一等那基本上就跟一甲二甲无缘了，跟前十也是差不多，因为本次殿试光是的八个一等的就有好几个，更别说得七个一等的了。

而只有得到前十的人才会被送交给嘉靖皇帝御览，角逐本次会试的状元，而其余的则没有机会了。

所以，王枫的试卷是得不到嘉靖皇帝御览的机会了！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想也别想了！门关上了，窗户也没有。

从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开始阅卷，中间除了吃饭时休息了片刻，其余时间全部都用来阅卷了。终于在将近亥时的时候将所有的试卷全部按照五等符号评阅完毕了。

阅卷工作到此时尚未完成，评阅完毕后，还需要综合评议，由首席读卷大臣作为总核，统领所有读卷官来进行综合评议。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可以针对试卷发言，发言完毕之后由首席读卷大臣来确定试卷名次。

严嵩是这次会试的首席读卷大臣，这次评议自然是由他引领的，基本上所有试卷都是按照大家评阅的五等符号的顺序多寡来确定名次的，当然有一个是例外的。

严嵩在综合评议到王枫的试卷时，仔细的看了看大家评阅的五等符号，共有六个一等符号和两个二等符号，严嵩手拿着试卷顿了顿，将这份试卷放在了桌子上。

“此份试卷字体斐然，文采盎然，此等评分有待商榷，诸位以为如何？”严嵩将试卷放在桌子上后，看着众位读卷官问道。

“严大人言之有理，此篇试卷上佳之作，理应位列一、二甲之列。”严嵩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读卷官开口对这份试卷赞不绝口。

“嗯??????”

随后又数位读卷官，点头同意了第一位读卷官所言。

严嵩在对这份试卷评分提出异议的时候，那位撞了王枫一下并且给王枫评了个二等的礼部官员，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不是早就商量好的吗，怎么严阁老您自己带头反水呢，这不按套路出牌啊，难道说出现了变故。

这位官员深深的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此篇试卷书法文采俱佳。如东山之玉、西山之琴，美哉乐哉，虽然有些空泛其言，流于形式，偏离实际，不过用心总是极好的，正如严大人所说，此文字体斐然，文采盎然，我方才所想不免有些吹毛求疵之嫌，我愿意将我之评阅更改上调一级，以示鼓励。”

在那位礼部官员还在怀疑自身之时，他旁边那位同样给王枫试卷评了二等的官员却开口说道。

什么？他要将试卷评阅从二等调为一等？那现在岂不是有七个一等一个二等了，这可就是进了二甲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难道是自己的表达能力有缺陷，还是两位大人的接受能力除了问题。他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嗯，既然如此那就复阅一次。”严嵩作为内阁首辅在众人发言完毕，一锤定音的说道。

复阅？

严大人这是要为王枫翻篇啊！！！

正当礼部这位左侍郎深深不解的时候，却是忽然看到了严嵩严大人好像无意之间做了一个手势，手捏在一起放在了试卷上，将那份试卷拿到了手中，重新看了一遍，然后严阁老再一次给王枫的试卷画了一个‘○’。

此时，礼部左侍郎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严阁老的良苦用心，严大人给自己做的手势就是让自己评阅的时候再次给一个二等，不得不说为什么人家是内阁首辅，自己只能当一个左侍郎。这王枫怎么说也是得了会试第三名啊，进不了一甲拿不了状元榜眼探花也很正常，历史上连中三元的也就那么几个，可如果会试第三连二甲都进不了这会让皇帝怀疑的，不是会试有问题就是殿试有问题，要不然两次相差怎么那么大。

复阅完毕，王枫的试卷最终得了七个一等和一个二等。

又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统计，这次殿试名次终于基本定了下来，因为这只是读卷大臣他们自己统计的，最终还是要皇帝审阅御批了之后才是最终的名次。

在读卷大臣们秉公严明，尽心尽力的评阅统计之下，本次殿试的第一到第十名的试卷也都选出来了，准备呈送给嘉靖皇帝亲自排定名次。

理论上说，因为这些试卷全部都是弥封的，每人可以知道这十份试卷的姓名等信息。

但是，这总共几百人的考试之中，如果要刻意记住一两个人的试卷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两全其美的事情本就不多，很可惜这次殿试之中，王枫不是那欢喜的人，至少大多数人的心目中不是，因为前十名送去御览，而王枫正好得了第十一名，就差一名就可以送去御览了，说不定还可以获得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

试卷批阅完成已经是深夜时分！

太晚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打扰了嘉靖皇帝的休息，所以严嵩严阁老便决定第二日一大早再进西苑向嘉靖皇帝进献本次殿试前十名的试卷。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不过不知道是谁的计划，人生总是这样，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只不过很多时候，自己的计划只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