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微积分
今天，我的女老板要去扫墓。
估计是个长道，我昨天就把车准备好了。老实说，我把这个破车收拾得很好的，在一天也没耽误出车的情况下，让我张罗着换了四个新轮胎，四个减震器，再做了四轮定位；排气管子的垫也换新的，有一个口也铜焊了；这家伙它安静的服服帖帖，不像刚接手的时候“除了铃不响剩下哪都响”那么让人招笑了。
老板她一上车我就跟她说：“基本上车里车外我都整了一遍。现在差的就是座垫子，现在的坐垫子坐着夏天热，坐在上边不舒服，换一个夏天用的的比较好。”她显然不理会我，说：
“带没带火柴，你不抽烟是不是，别忘了。”
我还是真忘了，觉得不要紧，道：“如果是烧纸钱。卖纸钱的一般都送，有的是。”她没吱声。我见她不打垄座垫子的事，就说严重点吓唬她，道：“这种座垫子夏天生螨虫。对你的皮肤有影响。”
这还真管用。她赶紧说道：“那买一个玉石的，或者竹子的，坐着凉快。”
“好倒是好。不过坐完了，你身上，衣服上有印，不好看。再说真皮座椅也不适合那种。”
“给你钱，你上4S店里挑着买一个就完了。”
“我可不去买。因为我不会花钱、不会买东西，连菜都买不好。尽让人家骗。还是你自己去吧。”
说是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我曾经在一个什么地方发表过一个网文，说：“尽量别花老板的钱替老板买东西，除了邮票之外，他都不相信货真价实。”我还说：“要买，就当着老板的面买，买一块钱两、五毛钱不卖的那种，老板觉得你很会讲价钱。多余的一个他有可能装大方、分给你一个。”
车走了半天，快出城了，她一声不响。我从后视镜瞄了她一眼，看她是往窗外看街景？还是想心事？猜不透。
天气是这么地美好，街道宽敞平坦，人来人往中透露出了悠闲自在，沿街的商铺一点一点的稀了。
“你说。”她突然来怎么一嗓子吓我一跳，她清清嗓子，又道：“你能把这个车开出来几种韵味？”
莫名其妙的我回答不出来，她又自言自语道：“开车我不会。坐车你不懂。说出来谁都不相信。”
无语了，我理解了半天更糊涂，才说：“哈哈，你真逗。这也不是古琴，我也不是演奏家，哪里来的韵味。”
好半天，她道：“到了。是不是到了？看起来是到了。你找一个宽敞的地方停下，道边上我给我那个短命鬼买几道纸烧烧。”
此时，我才明白，她是给亡夫扫墓来了。
（划重点）。你给老板开车，在这种情况下，你要恰好在老板付钱的时间出现在老板身边。替老板拿东西。
她对我说：“把这些都装车上去。”
卖纸钱供品的小贩帮着我把一大抱、酆都城里流通的、一亿元钱一张的、好几捆黄纸大票；烧的香；供的四样塑料点心；纸花等等东西装进后备箱里。
待我坐进车里，老板已经在座。我道：“前边就是墓地，你看一下是怎么走、哪条道，告诉我。”
放骨灰盒是一趟平房，是放在架上的那种存放室。有号，很容易就找着了。
她打开玻璃门，一边往下拿骨灰盒，一边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落下来，哽哽咽咽的哭道：“寡妇上坟来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躲清闲？咋不多帮我一把！我的那个夫喂……哎唉唉呀——。”
我就是见不得人哭。见此情景我眼泪也快掉下来了。但是她哭得很有韵味，我真不舍得走，想再多听一阵。
（划重点啦）。这时候给老板开车的都应该像我学习。我忍痛走了。过去到烧纸的炉子那里叫了两个“帮烧队”“钩子队”的资深大姐，带她俩到得老板跟前伺候。她们二话不说，什么工钱？都是伺候好了给赏钱！比钟点工厚。两个资深大姐让我们老板捧着骨灰盒，用黑不溜秋的手一边一个护驾着，一步一句念叨着喜歌：上金山，过银桥……。
我到车那里把烧的供的都拿出来，放在空地里，等着她们拿走给老板亡夫享用。别担心，世界上就这玩意没人偷。
如仪。结束。回去，走。
上了往回走的大道，老板只说了一句话：“我困了。一宿光做恶梦了。你把车开到我睡一会的那个档。慢慢走。”
有钱人就是任性。她这个破车还没有升级换代到让她睡一会的档位，我怎么给她开出来睡一会的车速？我心一想，先走一条烂路，把她晃悠够了，再上柏油路消消停停慢慢走。得了，老板你睡好。
过了一会儿，老板还没有睡着觉。瞪着眼睛问我：“不对呀。怎么跟那天的不一样？我睡不着啊！”
这就难办啦。我头一次遇见这种人，拉不出屎来怨茅房，我光火，说：“那天是你困了，今天你不困，是不一样。我怎么不会开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算了算了。你故意让我睡不着是不是？我也别睡了。”
我笑笑，没说别的。她说：
“哎。听说你老婆也没了？什么情况？”
“也是癌症。胰腺癌。”
“痛苦吗？遭罪了吗？”
“那倒没有。用药维持着。16天，花了16万，人也走了，钱也没了。剩下我穷光蛋一个了。”
“跟我一样。我老公是肺癌，刚才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以前他抽烟喝酒，喝了酒就没死命的抽烟。说他也没有用。这下他听话了。所以现在我最恨抽烟的人了，我一闻见烟味就要恶心。以后，不许在我的车上抽烟！”
“我以前、从19岁就抽烟，现在戒了两年了，从孩子她妈走了以后就没钱抽烟了。也不是没钱抽烟，是没钱抽好烟，一狠心戒了，不抽那玩意了。只是在一有喝酒的场合，还是忍不住，一个接一个的抽。”
“那倒是可以理解。烟酒不分家么，但是你要记住，不许在我的车上抽烟！”
“能做到。”
“你发誓。”
“骂人不疼，起誓不灵。你没听说过？”
“你在我的车上抽烟，我就开了你！”
“请便。”
“不怕哈？还管不住你了呢是吧？罚款！一次二百。”
“比交警还狠。”插话的契机来了，我问道：“以后这个车的罚款给不给报销啊？老板。”
“叫总经理。老板是你叫的啊？”
我不再作声了。这关系叫你整的！你不平等待人，我就开好我的车就是喽。你牛，我怕你了还不行吗。
老半天老半天我就没搭理她。跟开出租车时候一样，遇见这种人别搭理她。
她也意识到了太过。赶紧把话拉回来，道：“大庭广众是要叫我总经理。私下里、我们两个人在一块叫老板是可以的。叫我哎哎都行啊。”
我不吃她这一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啊？不过，我是要注意啦，毕竟是劳方和资方，如隔一座山。我说：
“我以后加小心。不过你再有类似的不尊重我的情况，我就立刻撂下车，辞职不干了。你信不信？”
“反了天了呢！你辞职不干了给我看看。试试，哼！”她大概没见过我这样有退休金做保障的、出来刻意找事情打发日子的人。她又盛气凌人了。
好男人就不怕呛火：试试就试试。我瞄一眼后边没跟着车，就一个急停，拉开车门就下了车。不顾她在后边喊我，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
我看前边就有一个公交车站，我打算到哪就坐公交车接着走，走开了再说，管他去向何方！
到公交车站，我刚站定，一个摩的就停在我身旁，是她坐来的。她一面下摩的一面说道：“气性真大。我那是说说而已，试试你的脾气。你还当真了你。快跟我回去开车吧。我怕了你了。”见等车的人都在看我俩的热闹，她道：
“看什么看！我们家里拌几句嘴，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家不吵嘴！”她又商量我：“你把车撂在这儿，我也开不回去呀。还得请人来开，多不好意思啊。我咋向人家解释这个事儿呀？你给我个面子，别计较啦。王师傅。”
她架着我就往回走。
（划重点了）我一项遵循儒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传统美德。就鞭敲金镫响高奏凯歌还、大大方方地跟着她回去开车去了。
好像是两个小孩儿玩着玩着玩打架了。又这么一条街没到头，又好了。
走走走走，走啊走。我们又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她问我：
“咋不直走？”
“单双日，咱们的车限行。”
“走吧。没事儿！别人都能走！你咋不能？”
“罚款。”
“罚什么款罚款！没事儿，听我的。走！”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负责。走一个你看看。”
“刚过十字路口，一个交通警察拦住我们的车。过来就一个敬礼。”老司机都知道：“不怕交警骂发脾气，就怕交警敬礼。”交警敬礼完了、紧接着就是开罚单啊！扣分啊！抄牌！
紧急关头，我也顾不得她是老板还是总经理了！小声地、吆喝着、命令她：“装病！”
她不愧是当老板的，有料，机敏！捂着肚子就“哎哟哎哟”的嚎叫开了！渗人，警察一定能听见。
我一边往窗外递驾驶证，一边对交警解释道：“你看。再走一条街就是省立医院了。她病的不轻。肠穿孔还是胃穿孔？小医院治不了。有生命危险那！你做个好人，放她过去吧。谢谢你啦！”
“这是限行道！下回注意！”交警也没看我驾驶证，一摆手，把别的车拦住，让我们先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