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恶魔

林明思强迫自己开始活动手腕和脚腕,他亟需唤醒因为药物而死气沉沉的肌肉。他站起来，这时才发现鞋袜不知何时不翼而飞,赤脚踩着瓷砖的凉意传达到大脑时都像经过一层屏障，十分迟钝。他努力地挪到墙边去,开始一点点按着墙壁。不可能没有门,这里一定是有门的，只是被巧妙地伪装了起来,或者是有个什么电子遥控的机关。以景山海的经济状况和准备时间来看,不会是太复杂的机关。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被简易的布帘所遮挡起来的地方，那应当是个卫生间，有盥洗池、马桶和莲蓬头。林明思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凉水，他知道喝水有利于药物的排出。监控应该无法窥探布帘里面的情况,他也许可以考虑长期地窝在这里。

林明思的意识开始清醒，现在他的耳朵里没有嗡鸣的回音了,视物也变得清晰。与此同时变得清楚的，还有林明思愤怒的情绪。如果景山海觉得他们之间存在什么问题,或者想玩一些比较刺激的游戏,他大可以开诚布公地和林明思谈,林明思通常来说不会拒绝。那么在景山海的眼中，林明思又算什么？验证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试验品？一个宠物？

林明思（几乎是）将墙按了整整一圈，这花掉了他很长时间，墙壁上没有破绽，没有裂缝。这么说，出口可能是在天花板上或者地板上。林明思看着脚下，瓷砖的地板一般来说难以设置暗门，那么，十有八|九在天花板上。天花板距地面约两米多，墙壁光滑，算他是蜘蛛侠，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难以企及。

也许是为了证实他这个正确（却无用）的猜测，他看到头顶靠近墙壁的一块天花板忽然被掀了起来，随后一个铝制的梯子放了下来，景山海敏捷地从梯子上攀爬下来，在那之前他把天花板重新复原——林明思意识到他应该抓住机会冲过去把梯子扳倒，让景山海摔断脖子；但眨眼之间，景山海那双昂贵的皮鞋已经踩到了地面上。

景山海转过身，本来高大的身体此时显得更加像个巨人。他冲着林明思笑了一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这比他以往的笑容还要灿烂一点，此时此刻造成的效果却很惊悚。

“早上好，”景山海说，“这是我们的新家。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要有一个新家。”

回答他的，是林明思长久而无言的凝视。

景山海实际上心里有点气恼。他希望林明思一睁开眼睛看见他翘着二郎腿像帝王一样坐在他的面前，这样他可以近距离地观赏林明思如何用意志对抗逐渐消退的药性。然而糟糕的是他竟然在平房里那张并不舒适的单人床上睡过了头，他更加没有想到，林明思醒过来的时间比他预想的早了很久。他从监控里看到林明思正围着囚|禁他的牢房仔细地观察着墙壁，好像能发现一扇可以逃出生天的门一样。

景山海不能二十四小时在这里陪着林明思，但是林明思独自关在这里肯定是会搞破坏，他不会每次离开都要给林明思注射那种有害的药物，他开始认真考虑长时间束缚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林明思的眼神让他感觉到有点无聊了。于是他决定发挥自己的主导作用，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来，如想象中一样翘起二郎腿好像是个帝王。他说：“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也可以发表一下你的愤怒，或者求饶。当然再晚一点你会向我求饶的，但现在也无妨。”

林明思只是看着他，他的身体几乎有些站不稳，所以必须要将后背贴着墙壁。三|唑|仑的威力对于从来没有服用过这种药物的身体来说非常有效。景山海觉察到了可能会十分有趣的事物即将出现——林明思比他所设想得要坚强，所以让他崩溃将会是更漫长、也更有挑战性的事情。

过了漫长的几十秒，林明思终于说话了：“我能表达自己意见的话，我必须告诉你，我很讨厌这样。”

“噢，我想，你是不够了解我，”景山海用他常在董事会议上使用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们得谈一谈。不过我们的时间都很紧张，应该两件事一起来做，这样会事半功倍。”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我为你做过那么多事。”林明思明显变得激动了起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景山海满意地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恐慌。

“你为我做过很多事？包括唆使我的一个人格杀死另外一个人格？”景山海降低了音量，“明思，你要知道，你这是谋杀罪。”

“不……”林明思虚弱地想要为自己辩解。景山海举起一只手，阻断了他所要说出口的话语。

“你以为没有审判，你是清白无辜的吗？”景山海说着站起身，逼近了林明思，他看到林明思向后瑟缩的肢体动作，可他的眼睛还是望着景山海，看得出他在努力不要表现出内心的害怕。

景山海双手抓住了林明思的肩膀。他想要挣扎，但是反抗毫无力度。景山海轻易地将他推转过身，一直将他推搡到房间中心的手术台那里。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张手术台，这是一张铝合金作为框架，表面是皮革的床，用螺丝固定在地板上，在床的边缘下方有锁扣和束缚带。出于对这些束缚产品强度的不信任，现在景山海还不打算太早地使用它们。再说，现在将束缚带在林明思面前挥舞，说不定会把林明思吓坏的。

林明思背对着他，他用力推向床的一边试图脱困，好在他此刻的反抗都是软绵绵的，所以景山海比较容易地将他抱到了床上。

尽管如此，林明思还是没有放弃挣扎。景山海也坐到了床沿上，他抓起林明思的一只手腕，抵在床边，附在他耳边轻声问：“你不好奇我现在呈现在你面前这个人格的来历吗？你不好奇绿眼睛是什么意思吗？”

“绿眼睛”这个词语仿佛有巨大的魔力，林明思看起来是被掌控着惊天秘密的钥匙突然击中，他愣了一下，停止挣扎。景山海将他的手腕锁到床边的锁扣之中。

“不行，你不能这样，不要这样。”林明思还是没有停止挣扎，他另外一只尚还自由的手挥过来想要殴打景山海，被景山海握在手里。

“绿眼睛并没有什么秘密，如果你愿意看看书，我是说乔伊斯的那本〈都柏林人〉，你会明白绿眼睛的意思。”景山海说着，他将林明思的这只手按到床的另外一边锁住。林明思急促地呼吸，不过景山海看得出来，他正试图冷静下来。

景山海被这样的林明思深深迷住了，虽然林明思算冷静成福尔摩斯，他也无法阻止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

“那本书里有一篇短篇小说叫做〈偶遇〉，有的译本翻译为〈邂逅〉。说的是有两个逃学的中学生去了港口，主人公，其中的一个男孩，他在寻找一个有绿眼睛的水手。”景山海将林明思衬衣的纽扣解开，将衣服向两侧拉开，在这期间林明思屈起膝盖想要踢他，景山海只好将双腿的重量加诸林明思的腿上。这样两个人离得太近，景山海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把目前的议题谈完。

“那个学生找到了一个绿眼睛的水手，但是在那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深绿色眼睛的老头，和他说一些古怪的事情……”景山海有点太沉浸在这番谈话中了，所以他赶紧又把注意力挪到了面前的林明思身上，现在他开始解开林明思腰间的皮带，可能是被故事所吸引，林明思没有挣扎得太激烈，“老头说，如果男孩找了一个女孩当情人，会用鞭子抽他……”

“这只是小说，你知道的，可是，”景山海缓慢地将林明思的裤子褪到膝盖，又抓住他的脚踝，将牛仔裤和内裤拉下来，“我也碰见过一个有绿眼睛的人，那时我还很小，他跟着我的母亲回到家里，还给我带了一件礼物，一个用来撬钉子的羊角锤。”

林明思的身体在发抖。现在林明思近乎与无遮无挡手无寸铁地躺在白色的人造皮革之上，景山海吞了一口口水，他必须要把这件事赶紧讲完，然后全身心地投入享受。

“这个人很该死，如果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的话。我那时候还很小，十一岁或者十二岁。所以最后我只能在他喝醉之后，用他送我的羊角锤猛击他的头，”景山海把自己的上衣脱掉，林明思闭上眼睛，他想逃避眼前的这一切，也可能是逃避景山海所讲的话，景山海一只手抚摸着林明思的脸，同时不容拒绝地将林明思的脸转向他，“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可以说很失败。血到处都是，我没法处理尸体。好在我的母亲帮了我，她帮我把这人的尸体趁着晚上扔到了港口里，还帮我做了伪证。从那之后，她彻底相信，我其实是魔鬼。”

景山海解开皮带的金属扣，他跪在床上，两膝分别在林明思身体两侧，居高临下望着林明思。

“她这么认为确实没错。”林明思说。

他这么快找回了理智，景山海赞赏地看着他，现在他几乎要上林明思了。

“是没错，在她的一生中，这是极少数她没有错的时候。”

话音刚落，景山海俯下身，他在林明思嘴角处的皮肤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辗转向下移动，一直到了林明思的腰部往下。

“不要。”林明思在挣扎着。看得出他确实很想脱困，锁扣被他的手腕拉扯发出咯吱的响声，景山海担心这个并不结实的器械会被林明思给弄坏。也许他需要动用关系搞来一些警用拘束器械。但那是等一会儿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他扑上去，掐住了林明思的脖子。

“我喜欢你听话一点。不过不听话也无所谓，绿眼睛说过，不听话的男孩子应该用鞭子狠狠打他。”

林明思暂时停止拉扯手腕和踢景山海的努力，好像是他身体里的力气忽然都被抽走了一样。他看着景山海，嘴唇颜色发白，但是他克制住过大幅度因愤怒和恐惧而导致的颤抖。

景山海松开了林明思的脖子，看着林明思在咳嗽，之后又逐渐恢复身体的平静。林明思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景山海这样猜测着，林明思以为事情还会有转机，像他遇到的是那个外强中干的阿海，只会威胁和无意义的暴力，然后慌乱无措地被阿山所替代。

很可惜，他不是阿海，也不是阿山。

接下来的事情按部班发生，他们在几个月之前做过几次，不超过十次，林明思看起来还算比较适应，至少不会受太可怕的伤。不过这一回的意义非常，景山海的动作比之以往（准确说，是比之阿山的动作）更加粗暴。

他渴望着快感将他淹没。

他期待着自己和对方都被摧毁，被揉碎。林明思不是阿山的也不是阿海的，不是那个他偶尔还联系的前女友的，不是江烨淑的，而是他的，只属于他的。

而到了现在，景山海也有点迷惑了。他在内心记录着林明思身体的每一个反应还有他的表情，他看着林明思如何奋力挣扎着以至于手腕被勒出红痕，也看着最后林明思如何哭泣着，无助地躺在这张冰冷的床上哆嗦，他忽然有一种完全出自感性的想法。

所谓的，也许是这种感觉……不完全是，景山海意识到，他对林明思的感情中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情绪，形成一堆体积巨大的令人难过的混合物。他需要把这种感情从混合物中提炼出来，难度不啻于居里夫人从沥青中提炼出珍贵的镭。(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