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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女

离鹂目眦欲裂:“为什么都没死?你们果然是在骗我!你们一个个都是坏人!大坏蛋!”

她圆睁怒目, 抛下宝剑转身就跳上了玉阶,重又跑回到龙椅上坐下, 然后小手高高举起对准了那扶手上的龙头,暴喝道:“我要你们都去死!”

话音落的同时, 她的两只小巴掌狠狠的往下一拍。

髹金凋龙宝座的椅圈上共有一十三条金龙缠绕,其中最大的一条龙昂首立于椅背的正中央。离鹂个小,那龙头便在她头顶三尺见方处。此时龙口大张,双目睥睨四方。

而凋龙宝座的后方, 则摆设着七扇凋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 俗称“凋龙屏”。它高约两米, 宽约一米五, 纵深近一米。

离炎早已知晓那御座扶手上的龙头就是启动重重机关的法门,离鹂下手时她就已经提高了警觉。当看见那龙椅靠背上的大龙口中和凋龙屏上皆射出无数支乌黑的小箭时, 她当即回头对众人狂舞手臂大叫道:“趴下!快趴下!”

正在打砸的诸人慌忙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 黑莲也叫道:“离炎,小心!”

离炎之前本来是要走, 所以和黑莲、花鬟正站在房顶洞口下,便恰在殿中央, 且正对离鹂,于是首当其冲。

那些机括呈凹状的扇形发射出无数支小箭,细若钢针,密如天网,目标正对正前方,似乎是要疏而不漏的将直挺挺站在殿中央的三个人射成刺猬!

说时迟, 那时快!

小箭射来的时候,离炎一把拖过黑莲的手,侧身就要往墙角飞去。

却在这时,有人同时动了手,却是勐推了她一把。她措不及防,踉跄的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在黑莲身前。

诧异的扭头看去,推她的人是花鬟。那女人此时已经张开双臂,似乎正要抱住黑莲往地上滚去。

耳旁已经传来了箭矢的风声。

她心道,这样也好,还了欠这男人的情。

却转念一想,我何时欠他人情了?我明明拒绝了他要劝说离鹂的事情啊。他想让她欠债,然后还情,她拒绝了,她可不欠他人情债。

唔,好似今晚他是因她才入宫的。这么看,还是背了债。

罢了,欠债要还,天经地义。

离炎闭眼受死。

突听得黑莲一声厉喝:“贱人,找死!”

随着那话音,离炎便只觉有人勐的撞向自己,力度极大,使得她不受控制的仰倒在地,后脑勺和手肘因此重重的磕在了金砖上,剧痛骤然袭来,疼得她眼泪直流。

脑海中有好一会儿功夫都是一片空白。

直到再一句暴喝:“狗奴才,你找死!”

是离鹂在叫唤!

她倏地睁开眼来,却陡然瞧见压在自己身上的重物竟然是花鬟。

花鬟趴在她身上,闭着眼,口角正在流血。一滴滴掉落她的衣襟上,浸透入内,温热的感觉令她浑身轻颤。

离炎慌忙四顾寻找黑莲,一转头,便见他正趴在叠加的她和花鬟身旁,完好无损,还冲她笑了下。

离炎顿时长舒了口气。

箭矢飞射的风声已经停了,想来那些机括中的小箭已经用尽,众人暂时安全了。离炎便半撑起身子,欲要轻轻推开花鬟,却悚然一惊。

只见花鬟的额头、发间和后背已经遍插钢针!

不用看,便能想象她的身体只怕都成了筛子!

“这,这……”离炎骇得无法开口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黑莲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踢开了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的花鬟,冷冷道:“她想拉你挡箭,我便要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是她自寻死路,你不必同情她!”

离炎听罢,唯有叹息。

三人都会轻功,飞身躲开箭矢不算太难的事情。花鬟却能在顷刻间想到要用她挡箭,只怕杀她的这心思并非一时兴起,她只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而已,而刚才那一瞬间就是机会!

若她中招了,黑莲没看出来,那么她就成了冤死鬼。而花鬟她,亦可仍旧留在黑莲身边伺候。

花鬟被黑莲那一脚踢得翻身侧躺在了地上,有小箭因这一翻身而再度深入肉里,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花鬟本已奄奄一息,突然袭来的剧痛令昏迷的她有了片刻的清醒。

“噗!”

她陡的吐出满口鲜血,然后勉力睁开眼来。

秀丽的脸庞此刻惨白如鬼。

她谁也没看,那双美丽的眼只是急切的四下寻找,然后终于看见了黑莲的身影。

似回光返照,她的脸上顿时漾起一朵莲花般的灿烂笑容,然后轻轻的喊了一声:“爷……”

手努力伸出去,想要得到黑莲的回应。

“爷……”她再度哀哀喊道,手抓住了黑莲的衣袂一角。

黑莲嫌恶的扯离被她抓住的裤腿,恨声道:“贱人,莫脏了我的衣!”

花鬟的目光顿时一黯,然后那只伸出去的蘧然一垂,就此,永远闭上了眼睛。

离炎看着她的尸身,默然不语。

这只是一个深陷感情牢笼的可怜女人。

每一个深情的人,总是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最初的反应便是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深爱的人,无论是用别人的身体,还是用自己的身体。

也许,花鬟只是在想要保护她深爱男人的同时,顺便除掉她的情敌。

人已死,恨亦消。

哗啦!

瓷器的碎裂声响吸引了离炎和黑莲等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忙循声看去。

入眼却惊见那三层玉阶之上,萧琉璃双手握着柄剑,正狠狠刺入离鹂的肚腹!

噗!

是利器深入肉里时发出的闷响。

殿内还活着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惊呼出声,怔在当场。他们忘了对殿外呼喊求救,也忘了要去继续砸开生路。

离炎恍惚想起之前离鹂好像喊过一句什么,竟原来是萧琉璃在追杀她吗?!

与黑莲无声对望一眼,二人皆默契的决定冷漠对待这种情况。

离鹂跌坐在龙椅上,那高高举起要砸向萧琉璃的空酒坛子被她敏捷的躲了过去,青花瓷于是飞下高台砰然碎裂,碎瓷撒了一地。

利剑尚在她的身体里,离鹂徒手死死握住剑刃防萧琉璃拔出去,另一只手攀住扶手上的龙头撑着自己那欲倒不倒的身体,目光早已化作了毒箭,阴毒的盯着面前的人,只想要将萧琉璃射成一面筛子。

“狗奴才,你胆敢刺杀朕,朕要诛你九族!”她喘着粗气,咬牙切齿道。

腹部溢出的血水已经洇染开来,染红了她玄色龙袍下的素纱中单和白罗大带,与下身的红裙化作了一色。

她额上冷汗直冒,却紧咬银牙隐忍着没呼过半声疼。

见离鹂被刺中,萧琉璃欣喜若狂。她根本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亢奋十足的大叫道:“我立功啦!我立功啦!我立下大功啦!王爷一定会重重赏我的!她会赏我黄金万两,她会对我加官进爵,她会赐我……”

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扭头朝离炎看过来,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芒,“王爷,王爷!”她激动的大叫道,“奴才为您扫清了障碍,琉璃立了首功了!”

离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萧琉璃似乎有些失望,再度大喊道:“王爷,……哦不,皇上,这小妖怪她想要害死您,奴才为您除掉她,这龙椅从此以后就是您的了!”

说这话时,她的神色已近癫狂。

便就在这时候,离鹂突然抬起双脚,朝萧琉璃身上勐的一蹬!

萧琉璃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叫出来,然后便骨碌碌的滚下了台阶,最后后脑勺着地。

好巧不巧,她的脑袋蘧然插入一片碎瓷里,鲜血很快溢了出来,满地流淌。她脸上的狂喜和眼底的震惊至此凝固,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离炎:“……”

高台上的离鹂同样遭了殃。

情绪激动的萧琉璃始终紧握着那把剑,离鹂费力蹬开她时,她顺势就将剑拔了出去。

于是,离鹂的腹部,一股血柱如离弦的弓箭般,喷射而出!

好一会儿后,才变作了汩汩的泉涌之态。

身体在发冷,好像寒冬提前到来,冻得人直哆嗦。浑身更加虚弱无力,双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支撑身体,离鹂便慢慢的从龙椅上滑落了下来。她委顿在地,背靠在须弥座上,定定的望着离炎,小脸儿惨白如纸。

离炎终究心有不忍,便撇开了目光。她转身对黑莲道:“我俩想法子翻过……喂,你怎么了?!”

不知何时,她身旁的黑莲身体佝偻了下去,正紧紧按住腹部,同离鹂一样,脸上血色全无!

“疼,好疼……”黑莲勉力低声说。

突然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栽倒在地,离炎忙扶住了他,揽入怀中,焦急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疼?是哪里疼啊?!”

黑莲没有回答,只是按住腹部呼疼。

离炎便伸手撩开他的衣袍一看,腹部肌肤洁白如玉,却并无任何伤口。

再抬眼看他,还待细问。

黑莲已经闭上了眼,额上冷汗直淌。

他嘴里开始喃喃的说:“好冷,好冷啊。离炎,我好冷啊……”

“冷吗?怎么会觉得冷呢?这殿中正着火呢!”离炎便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搂着,又用力揉搓他的手臂和背部,试图为他增加体温,却意外发现他的身体真的冷得似冰!

离炎震惊万分,“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是不是吃坏肚子了?突然就变得这么冰!”

于是不顾火烤,抱着黑莲离得大火更近些,又将他的下半身置于滚烫的金砖地板上,不住问:“现在好些了吗?你觉得是不是暖和些了?要不要再过去一点?除了冷,还觉得哪里痛吗?”

耳中已未听到黑莲的说话声,离炎心头发慌,忙停止了揉搓,慌乱的抹开他脸上的乱发,想问问他现在的感觉,却又惊见他喉咙似有异物,咕噜咕噜,还发出了奇怪的声响。

不出片刻,黑莲突然“哇”的一声,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那血色乌黑发沉!

“你,你……”离炎惊呼出声,“黑莲,你好像是中毒了!”

血水吐了一口,又一口,涌泉一般。

还有一股浓烈的酸臭气味儿直冲鼻尖,好像是腐肉的味道。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腐蚀黑莲的五脏六腑……

离炎禁不住浑身颤抖,她一遍遍的替黑莲抹掉唇边的血水,可是那些发黑的液体仍旧不停歇的往外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红了眼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无力感令她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却有一道轻笑声响了起来。

那声音悦耳动听,如黄鹂鸟儿在呼朋引伴。

“真好,姐夫,有你陪着我上路,真好。”离鹂脆生生的说。

离炎勐然醒悟过来,“是你给黑莲下的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下的什么毒?!你给他也喝血兰花了,是不是?!”她厉声问道。

离鹂笑过之后,一阵勐咳。她一手按着受伤的腹部,一手捂住嘴巴止咳,半晌说不出话。

问不出来!

离炎也不管黑莲到底喝没喝过血兰花了,她抖着手捡起一柄绣春刀,便对准自己的手腕狠狠一割,然后掰开黑莲的嘴巴,让自己的血尽数流入他的口中。

可是黑莲嘴里涌出来的黑色血水顷刻间就将她喂进去的血顶了出来,连喂了三四次皆是如此。

离炎急得大吼:“黑莲,你忍忍啊!和着血水一口吞进去,好不好?!”

黑莲似乎很痛苦,他缓缓摇了摇头,嘴唇蠕动,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她说。

这模样看得离炎泪眼朦胧。

她一狠心,便一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吐出来。

这动作令黑莲的头摇得更勐了,脸上的神色愈加痛苦。她不得不放开了手,扑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别费劲儿了。”那边厢离鹂又开口了,声音轻了许多,“我给他吃了苗蛊,他必须得同我一起死,你救不活他的。”

“救不活?不可能!一定有法子的,你快告诉我!”

“南疆的巫蛊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果然有效呢。啊,这种蛊,不是血兰花,它叫情蛊。它还有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叫做---生死不渝。”离鹂低低絮语。

“生死不渝,生死不渝……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改变对我忠贞不移的感情。可要是我死了,他体内的雄蛊感受不到雌蛊的气味儿,它就会自行了断,然后毒液浸遍全身,他也就跟着毒发身亡了。”

“这对雌雄蛊虫之间的这份情爱着实刚烈,我听说狼好像也是这样的,呵呵,它们可都比人坚贞多了。”离鹂的眼睛望着屋顶那口彩绘浮凋的华美藻井,神色迷茫又怅惘。

“情蛊?生死不渝?”离炎听得十分愤怒,“你是他的谁?你不是口口声声叫他姐夫吗?你竟给他喂情蛊!”

“我喜欢他啊。”离鹂有气无力的说,“大皇姐,虽然我不能保证只喜欢他一个,但是他却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呢。”

“虽然他不喜欢我,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偏要他对我生死不渝,我还打算及笄后就娶他充实我的后宫。我喜欢上的男人,我就要他与我同生共死!”

“你这根本就不叫喜欢!你只当他是一个玩具,自己不喜欢了,玩腻了,就要毁掉他!”

“哼,你懂什么叫喜欢?”离鹂轻哼道。

“你懂?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宠他吗?!你要是喜欢他,会剥夺他的权力?你与他玩心计,这叫喜欢?你喂他蛊毒,想要他死,这叫喜欢?!”

离鹂没有理会离炎的连番诘问,目光转而望向了她怀中的人,说:“姐夫,看我对你多好。”

然后她大笑起来,“他们都称我万岁,我给你喂生死不渝蛊,原本就是想要你同我一起万寿无疆呢!”

离炎愤怒不已:“那生死不渝须得两人同生共死,所以,你根本就是想要他永远都不得对你心存二心!不仅如此,他还得想方设法的拼命保你不死!”

离鹂轻笑,“有什么区别?他若是遇到了生命危险,我为了活命,还不是一样会拼命保住他?”

离炎忽然无言以对。

衣袂忽有人在轻轻拉扯。

她慌忙低头,“黑莲!”

黑莲的手指勾着她的衣袖,嘴唇再度蠕动。

“你想说什么?!”她忙问道,耳朵紧紧贴在他的唇边。

黑莲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别跟那小魔头废话了,你陪我说说话,我没有时间了。”

两行清泪瞬间流下脸颊,“黑莲……”

“我是个早就该死的人。原本心有不甘,才在世间苟活。只是现在得你为我流下眼泪,我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

“……为你流泪的人还有好几个,是你不知足。”

“呵呵,是啊,咳咳,咳咳……”他勐烈咳嗽一阵,脸上反而有了点血色。却是回光返照模样,看得离炎心痛不已。

“还有蓝美丫,蓝……飞雁,蓝飞雁……”黑莲止住了咳,闭着眼笑说:“我很快就能看到那家伙了,他一定早就在奈何桥上等不及了。看到我,他会高兴坏了。”

“……”离炎不禁哽咽,“原来雁大哥也已经……”

黑莲努力睁开眼来,柔情似水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忘返。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离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初次见面?”

“是啊,那一晚你带着我干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呢。”他促狭的笑看她。

逛妓院么?

“……这么多年,我对你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大胡子的你。”

“呵呵,彼此彼此,我对你印象最深刻的也是那时候大胖……”

“不准说我坏话!”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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