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不如相忘
两天后，我锁好了宿舍的门，带上简单的行李，就向车站走去了。归家的旅途总是让人百感交集，一路上，总能看见许多背上行囊的匆匆行色之人，他们，正迫不及待地向心中的某个地方而去。可我并没有归心似箭的心情，我的内心反而多了一种沉重。
当我步履蹒跚的来到了汽车站门口的那片广场上时，看着广场上人山人海的场面，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场面我曾经在新闻上看过不下数次，也料想到了春运期间人潮拥挤的情况，可这回亲自体验这样壮观的场面还是让人忍不住感慨。这是我踏入社会多年以来第一次赶在春节期间回家的大胆尝试，可以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
从广场到候车厅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可在爆满的人群里前行并非易事，许多的游子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着队伍的缩短，他们的神态显得有些慵懒，也许是等待了太长的时间，心里已经变得麻木。在这些游子身旁还堆放着许多大不一的行李，阻碍了原本就拥挤的空间，让人踌躇不前。这一刻我只觉得地上的那些行李甚是碍事，他们的行李里还包含着脸盆、水桶、棉被等日常用品，我开始怀疑他们是在胜利大逃亡而不是回家过春节了。轻装上阵的我在他们的阵容面前显得异常单薄与简易，我的背包里只是装上了几件换洗的衣物，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散发出一阵阵不同程度，不同味道的体味、香水味，它们混杂在一起，味道显得怪异。我长呼了一口气，心想，幸亏眼下不是炎热的夏季，否则，我一定会晕倒于此地。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个操着一口纯正东北口音的彪型大汉，正粗犷的哼唱着歌曲从我身旁粗鲁的一挤而过，他坚硬的身躯瞬间让我趔趄倒地，当我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只闻到他走过后从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会让人呕吐的味道。我难耐的咽了咽口水，他大概是有十天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吧，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的背上背着一只大大的麻袋，麻袋并不是崭新的，但里面鼓鼓囊囊的东西八成是回家的见面礼。我不由的感叹起来，今时今日，活于这个世纪的我们，网购对年轻一代来真是一个福音，倘若我有张曼意那样富足的金钱，今年过年回家，我一定会网购一大批年货寄回家，然而这也只能是我的幻想了。看着眼前的这位彪型大汉正不辞辛苦的扛着年货回家，我的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酸感。
东北大汉不顾他人就往候车大厅的方向强行前进着，他身体的蛮劲让他周围的人都开始向他投来了恼怨的目光，可他丝毫不自知，或许应该他丝毫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继续霸道地前行着。
我也拼了命的往候车大厅里前行着，但我始终没有那位彪型大汉勇猛，我总要顾及别人的感受，害怕自己的行为开罪了别人。我的手中紧紧的攥着那张“昂贵”的车票，车票上面的时间在时刻提醒着我，我不能错过上车的时间，因为我的口袋里再没有改票的余钱了。
大厅两边站着穿着制服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他们站在出入口处正拿着喇叭对着来势汹汹的人们喊着话，可人流已经将他们冲击得无法正常工作，现场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排好队，不要挤……”工作人员的声音已经被淹没在汹涌的人流里。
“这时候能不挤吗？赶上时间了可并不代表着能挤上车去呀！”那位彪型大汉豪放的道，此刻他更拼命更肆无忌惮地往前挤着。
我把他当成了目标，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这时候的我突然有了一种像站在千军万马里赶着去过独木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高考……
我从未想过春运回家会是如此恐怖的一件事情，当我历经了千辛万苦之后，总算挤到了候车厅里，确切的，我是被人流给冲了进去。
候车厅里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我好不容易的找到了一个空地然后就直接瘫坐到了地上，这时候的我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我的脑门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头发也凌乱了，我想我已经变得狼狈不堪了吧！这项极致的运动真是让人**，幸好没被人流冲击出脑震荡来。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忍不住苦笑着，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候车厅里座无虚席，我耷拉着脑袋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候车厅靠墙角的地方，那里依稀还有一些空间，能让我自由些站立，但那里比外面更加的沉闷，我感觉到了缺痒之后身体上的不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反胃的气息，不一会儿，我只感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当我抬头看着候车厅墙上led屏上显示着的时间后，只见那些数字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的，我的双腿就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体，口干舌燥的我感觉到头的天空在不断的旋转，它让我迷糊和眩晕，摇摇欲坠的我终于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我的手臂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给挽住了，这股力量让我没有直接摔倒在地上，而是跪在了地上。我闭着双眼，脑袋在嗡嗡作响，我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想睁眼看清眼前的一切，也想看看是谁扶住了我，但眼前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我只好再次闭上了双眼。
我的耳畔传来了一声充满磁性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你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太好。”
“水，给我一瓶水！”我呼吸有些急促的乞求道，我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其它，更不会把这位出手相助的人往坏的方面去想，此刻的我本能的想先解决自己眼下刻不容缓的问题。
很快，我的手上就被塞来了一瓶水，他已经帮我开好了瓶盖，因为我听到了盖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许是他慌张了吧！我马上仰头张嘴向口中倒着水，我的手在发抖，加之倒得过于仓促，水从我的口中溢了出来，一部分流进了我的鼻孔里，我被呛到了，咳嗽中我嘴里的水又喷了出来。这时我的背上传来一阵轻轻拍打的动作，是他在帮我，随之又是一声充满温暖的话语：“慢喝！”他一边捋着我的后背，一边把我扶到了候车厅中间设有座位的地方，“能给她让个座吗？”很快，我的状态让我轻松的得到了一个座位。
我的身体一直在冒着冷汗，手依然在发抖，只是没有刚才那般厉害了。从他挽着我的手臂到我现在坐在座位上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我都闭着双眼，低着头，我一直在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我的车就要开了，来，这些东西你拿着！好好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把这个吃了！”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一只粗大且有力的手正在掰着我的手掌，我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温度，我的掌心又被塞了一些东西。
还没等我开口话，只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我身边离开，我的身体似乎恢复了许多，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袁帅？是他吗？怎么会是他呢？那个背影是那样的熟悉，可是，他的声音不像啊！我怔坐着愣了半晌，一时间无法弄清楚事实的真相。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面包，而那瓶水，是含糖量极高的饮料。
“各位旅客，从仙山市到同福县的客车即将发车，请旅客们做好登车准备……”候车厅里提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该登车了。我缓缓地站了起来，拿着那个面包和那瓶饮料，径直到了检票口，这时我又被一个无比粗鲁的人给挤了出去，身体才恢复一些的我已经不想回头去看清楚到底是哪位莽夫在推挤我了，此时的我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刚才帮助我的那个人，他到底是谁呢？为何身影是那般的相似？
接着又是一群人把我磕磕碰碰的给挤上了汽车，我踉踉跄跄的在汽车过道上走着，直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后坐下，这样的颠簸才算是告一段落。我的耳边却传来了一些人的聒噪声，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深呼了一口气，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我只能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着。
“这个位子是我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语气很是不客气。
“我腿脚不好，站不得，你行个方便，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一个苍老的声音又掠过了我的耳畔。
“我看你的年纪根本不过四十，身强体壮的，腿脚自然也是好得很！”那个女人又势利的道。
“人不可貌相，我有风湿病，好多年了，真的没有骗你。”苍老的声音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又像是底气不足。
“连谎都不知道打草稿的人还想骗我？我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你这样厚脸皮的。你看看外面，阳光好得很。你不是你有风湿病吗？难道医生没告诉过你应该禁食过酸、过碱类的东西？”女人更加胸有成竹不依不饶的道。
这时一股浓郁的酒精味扑鼻而来，于是我猜测，是那位有着苍老声音的男人正在喝酒吧。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女人嘀咕道：“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这双眼睛看人从来没有出错过，哼，想赖坐，门都没有！”
于是我又猜测，那男人已经让位，并且他一定异常的尴尬，他甚至不敢再多瞧一眼这个厉害的女人，同车的其他乘客会开始对他指指，而男人只能灰溜溜的走到后面去站着了。
我闭着眼睛不想再睁开，虽然吃了那位好心人的面包，但我的体力还未完全恢复。
车子慢慢的驶出了车站，春运期间即使是四通八达的城市，道路上也空前的阻塞。车子像蜗牛般的爬行着，车上的部分旅客焦急难耐，不断的发出感叹和幽怨之声。我却异常的平静，海子里挥之不去在候车厅里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时间，对他无尽的猜测竟让我打发了这段寂寥的时间。
昏昏沉沉的我在摇摇晃晃的车子里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天色已晚，我看了看时间，若按平日里的路况和车速，这时候的我已经快到家乡了，但问了司机之后，才知道还有一半的路程。
折腾了一天，结果只走了一半的路程，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我估计得到明天凌晨才能到家了。司机似乎很明白我们的心情，他在尽可能的把春运的情况向好的方面着。
我的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来，面包已经吃完了，这时我想起了那瓶饮料，那是他塞到我手里算是救了我一命的饮料。“不管你是谁，都谢谢你！”我看着那瓶饮料道，然后就又喝了起来。
车上有一位孩总是在不停的哭闹，把原本就心烦的乘客吵得更是坐立不安起来，耳畔不停的传来埋怨之声。我漠然的感受着身边的这一切，回家的旅程并没有让我觉得漫长，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某个人，从而忘记了旅途的劳累。
车子驶进了中转站、加油站、休息站，最后一程会直达家乡的客运站。不知过了多久，当司机在高喊着“到站了，到站了！”的时候，我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拉开窗帘看着窗外，外面竟亮如白昼，刺眼的光芒让我睁不开双眼，这已然是大白天了！我有些茫然起来。
过了一会儿，车上的旅客走得所剩无几了，我才站了起来，看看时间，已是早上的6：04，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我打了一个哈欠，感叹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啊！”一路颠簸，总算是到了家乡的客运站了。我背上背包下了车，刚迈下车，就迎上来许多摩的司机，他们在热情的叫喊着：“妹子你到哪里？坐不坐车？”
面对他们着的家乡话，我竟然有些语塞。他们不停的按着喇叭，似乎是想把迷糊中的我给叫醒，我才没走几步，他们又跟了上来，一直在追问着我要不要坐车，到哪里去。我礼貌的对他们挥了挥手，没想到其中一个摩的司机居然抱怨起来：“不坐车早啊，让人一路好跟！”完他们就都掉头去追其他的乘客了。
我愣住了，几年不常回家，家乡的人们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我轻叹了一声，想来他们生活也不易，靠这般苦力去拉客人，解决温饱，于是我便不与他计较了。虽然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素质较差，但我知道，凡事不能以偏概全。当我想到他们冒着寒风出来载客挣钱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这其中的队伍里还有一个司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摩托车看起来已经非常破旧了，他的车后座也没有别人的那么舒服，高档。按理破败到这种程度的摩托车应该做报废处理，可看到他的穿着打扮后，我已经明白了什么。
同样的价钱客人都会选择坐新车而不会选择坐他的车，显然他接客的机率要比同行许多。这位司机没有戴手套，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一件大大的外套，外套很旧，但还算干净，偌大的一件外套罩在他瘦的身躯上，让他显得更加的渺。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苍老……他一定早早的就等候在车站了，为的是多载几个客人多挣几块钱。可现在看来，他扑了个空。我不知道他的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也许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失落，习惯了经常抢不到客人的日子。
我对这个司机招了招手，他很快速的就骑着摩托车来到了我的身边。
“到哪儿？”职业性的思维让他觉得我是一个要坐他的车的乘客而不认为我有可能只是想向他问路的人。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面对他我竟然变得有些口吃起来，我用普通话答道：“同……同福村！”完我就上了他的车，若按照我平时坐车的习惯，在上车之前我一定会先和司机谈好价钱，因为我不喜欢骑虎难下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我没有这样做。
他把摩托车开得很稳当，显然不是在照顾我，而是他开车的技术非常熟练。十五分钟后，我们就到了同福村的村口，我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告诉他我就在村口下车。
他利索的停下了车子，我又用普通话问道：“多少钱呢？”
“十二块！”他还是用带着家乡口音的话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吃惊的看着他，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到同福村都是十五块的路费，为什么你收十二块呢？”我心想，如今物价上涨得迅速，按理摩的的价格只有涨势不可能下降，还有，我是用普通话与他交流的，如果换成别人，极有可能会认为我非本地人从而决定狠狠的宰我一次，可他……没等他回答，我就从包里掏出了仅剩的十五块钱递给了他。这时，我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他憨厚的笑了笑：“肯坐我的车的人应该都是一些心地善良的人，就当是我感恩他们吧！”完他就找了我三块钱，然后掉头驱车返回，他在争分夺秒着，是为了赶在下一班车的到来之前回到客运站吧。
我静静的站在村口，望着他风尘仆仆而逝的身影，心头涌起一阵感动。我手里握着那三块钱，他的话和这三块钱都深深地震撼着我的心灵。我转过身来，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而朝着家的方向呐喊了一声：“啊！”我望着家乡村口的那座石碑，上面刻着“同福村”三个大字。我回来了，这是我至爱的家乡啊，眼前的一草一木都让我激动万分，我忍不住仰头多呼吸了几下新鲜的空气，大山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还是那么的清新。
我缓慢地踏着脚下的这条泥路，这条泥泞的道路上曾经有过我多少的脚步和身影啊！我在这里慢步过，奔跑过，哭过，笑过……每向家的方向踏足一步，我的记忆就回来一段，那些逝去了的岁月里，潜藏着我曾经多少的记忆碎片垒成的城堡！
远处，炊烟袅袅，那是从宁静的房子里升起的烟火。偶尔从我身边经过几个骑自行车背着书包的学生，看他们的模样，想必是高三的学生，因为只有高三的学生才会在腊月里继续往学校而去，学他们追求理想的必补之课。看着他们，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我，莘莘学子，少年何愁？如秣马厉兵，枕戈待旦。
这条泥泞的道路，也曾承载着无数我骑自行车求学追梦的身影，那是一段风雨无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