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马到长安
梅德爬上了山坡，但尽管是在这里也看不到登山队的踪影了。清风带来草香，未名河曲曲折折，森林掩盖大地，雾气徐徐飘动，鸟群被兽吼惊散。
“嘿！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短发的人在树上俯视他。
“梅德。”
“很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叫瑞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安德的私生女。”
······
在来梅林村之前的那些年里，安德欺辱过很多女仆，其中一名生下了瑞秋。
十岁那年，瑞秋的母亲死在黑雾里，那时起她就发誓一定要研究出对付它的方法。她把自己埋在地窖里研究自己的植物，不修边幅，总是满脸污浊，所以看上去像个男孩一样。同龄人都叫她假小子。但是她无所谓，那些家伙在她眼里太幼稚了。
她曾经把一个鸟笼绑上绳子丢进黑雾里，那只黑色的大鸟剧烈挣扎，最后全身流脓而死。她又实验了兔子之类的动物，全都是一样的结果，和她母亲一样的结果。
直到一颗蒲公英从黑雾里飘出，落在她的掌心，她有了新的想法。她把老爸的盆栽偷了出来扔进黑雾中，第二天拖出来一看，完好无损。一天、两天、三天·····最长是一个月，她的盆栽仍旧活着，于是她得出一个结论，植物可以在黑雾里生存。
哪怕登上世界最高峰又如何？人难道还能长翅膀飞出去吗？瑞秋从来就不把希望寄托在安德那伙人身上。她要研究出一种密封的植物盔甲，这样，人们只要穿上它便能穿越黑雾。她会把这项成果说成是父亲的功劳，这样就没人会再因母亲的死笑话养父了。
梅德答应了当瑞秋的助手。他的作用就是当一个冰箱，用魔法帮瑞秋冰冻植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梅德就整天和她待在地窖里完成慢吞吞交代的作业。他从不主动搭话，都是瑞秋在滔滔不绝地说。
梅德觉得女人很奇怪。瑞秋对他一向粗鲁，不乏拳打脚踢。老是责怪梅德站立的位置不对，把光啊、空气啊之类霸占了，影响了她的实验。在梅德帮她解决了某个魔法难题的时候，她又会显得很热情地和梅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实验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时，她见什么都抱，包括梅德。
有时候瑞秋会无缘无故哭鼻子，然后钻进他的怀里拿他的衣服撸鼻涕。哭累了她就会睡着，然后做梦叫妈妈。梅德坐在墙角里动弹不得，他不忍心打扰到瑞秋的睡眠，这姑娘太拼了，昨晚通宵研究自己的花花草草。瑞秋偶尔会换一下姿势，梅德就会顺势引导她的头和手，以便她睡得舒服点。
一直到夜里，月光透过地窗照了进来，梅德会很挂念梅杰和慢吞吞。
这时候，瑞秋醒了，两个人思念着各自的亲人，心有灵犀。
瑞秋抚摸着梅德的脸庞，嘴对上了嘴。
没人教过梅德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什么，可是瑞秋却感到害羞。他把梅德赶了出去，自己藏在门后面偷笑。
梅德那晚睡不着，脑海里全是瑞秋的样子，喜怒哀乐，各种模样。他怀疑瑞秋对自己施展了某种精神魔法，很担心。毕竟慢吞吞说过，精神魔法是无解的，千万千万不得触摸。梅德发现自己偶尔会忍不住呵呵傻笑，然后他就更害怕了。彻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梅德顶着黑眼圈到了瑞秋家门口，但是瑞秋迟迟没出来。然后简也来了，瑞秋从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把简放了进去。她是想简帮她打扮打扮。
梅德又默默等了一个小时，打算回家得了。这时候简推门而出，瑞秋躲在她的身后。
梅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瑞秋长长的刘海往两边梳着，脸蛋洗得干干净净，她穿着母亲留下的白裙子，露出小巧可爱的小腿。梅德被迷倒了。这是瑞秋吗？这是一种高深的变形魔法吗？
梅德心直口快，结果挨了瑞秋一脚。于是他明白了这还是那个瑞秋啊。所以说女孩子多么奇怪，说变就变。
瑞秋抓着简的手不让她离开，她已经很难和梅德独处了，她总是忍不住想抱他。这样下去会让这笨蛋得意忘形的。瑞秋这么考虑着。三个人去了河边散步，遇到一些大人在吹口哨。梅德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是梅林村有名的书呆子啊。他问出了那个精神魔法的问题。
瑞秋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梅德的话在她耳朵里像是在委婉地在表达思念。的确，简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我，也是······”瑞秋低下脑袋道。简再也受不了夹在中间的尴尬，她跑掉了。梅德跟瑞秋继续散步，直到夕阳西下，两人亲了很多次。其中一次还被瑞秋的父亲撞见了，梅德毫无知觉地朝瑞秋父亲打招呼，气得瑞伯伯追了他十公里路。瑞秋在一旁煽风点火闹着玩。
同一个太阳底下，梅杰他们却是遇上了大麻烦。
队伍一路有惊无险地走了大半年，如今已经进入了臣服山脉的阴影里。说此处是山脚也不为过。不得不说这一路上多亏了慢吞吞，他总能预知野兽的出没，为大家指引安全的方向。登山队奇迹般地没有任何损伤。
梅杰身上的兽皮已经换了有七八件了，头发也垂到了肩膀处，略有胡子。他算是干净的，其他人和野人没啥区别。特别是安德，因为他总是走在队伍的前头开路。
安德眼睛里的光芒不曾黯淡一分一毫，并且越是接近臣服山脉，他就越是冷静，犹如饥渴的猎豹缓缓接近自己的猎物。
茂盛的丛林里，连风都吹不进来。早晨的露水到中午还没蒸发，打湿了旅人的裤脚。时不时从未知的方向传来乌鸦的叫声，也不知道它们在为谁哭丧。
梅杰念念有词，指间射出一簇火苗点燃了地上的小土炕。安德把剥好皮的野兔架在火焰上烤了起来。其余猎人放下背上的行囊，一屁股坐地后咕隆咕隆大口饮水。每个人都在幻想着自己站在臣服山脉顶峰上将会看到什么样的东西？同时无比思念家里的婆娘和孩子。
梅杰忽然感到肚子一阵抽搐，他迅速地跑开想找个地方解手，却一不小心踩到了长青苔的枯木，滚落山崖。其他人听到声响，连忙派两个人绑好绳子爬了下去。
梅杰挂在了一棵石松上，并无大碍。他闻到了头顶传来一股甜甜的腥味，发现岩壁上有个鸟窝。窝里头只有一颗圆润如玉的鸟蛋，逆着光看那半透明的蛋壳，可以见到里面有道尾指长的黑影在游动，煞是美丽。
梅杰伸手去拿，忽然想起慢吞吞的警告，不得冒犯任何神秘的存在！他的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把那颗蛋藏进了自己怀里。凉丝丝的真舒服，梅杰高兴地想。他很快就被那两个猎人救了上去，有惊无险。
接下来的几天，慢吞吞发现事情不对劲，他们被未知的存在盯上了。第一次是有三个人结伴去取水，结果没再回来。接着，但凡有人落单，便必死无疑。队伍如今就只剩下十五人了。十五人提心吊胆地用绳子绑在一起，仿佛利剑就悬在每个人的头上。
第二天早上，有五个人的脑袋上多出一个空洞，鲜血混合着脑浆流了出来，滴在青翠的野草叶子上。活下来的人想到自己昨晚差点也成了这个样子，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血腥味和恐惧没有一刻不跟随剩下的十个人。
今夜，无人入眠，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精神关注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讨厌的乌鸦越叫越大声。
明明是夏天，但莫名的寒意从内而外，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长起。
一直等到启明星升起，人的眼皮最重的时候，凭空响起了一道呼啸声，然后离声音最近的四个人倒下了。
剩余的五人保住了性命。
安德被另外两名猎人压倒在地殴打，那两个家伙把灾难怪在了他的头上，都是他引大家出来的。或者，他们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恐惧。
“每一个死去的人都离你最近，但是你却平安无事。”慢吞吞逼视着梅杰，仿佛他就是杀人凶手一般。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他们！”
“快说！你是不是动了什么东西！”慢吞吞咆哮出声，一对尖耳朵高高竖起，双眼爬满了血丝。
梅杰这才想起包袱里的那颗鸟蛋，他哪会联想到这里来呢？更何况在恐惧之下。他掏出鸟蛋来，却发现它已经破碎了。
“笨蛋！你偷了死牙的蛋！简直是找死！”慢吞吞的样子简直是狰狞了。死牙是丛林里最危险的蛇类之一，浑身黝黑的它只有三寸长，躲在草丛里，绝不可能被人用肉眼发现。它飞跃的速度也是人类的眼睛跟不上的，幸好持续的范围并不大。
它一定是害怕我们人多才这么做的。慢吞吞心想。
死牙见到自己的蛋已经破掉，一怒之下从树叶间飞射下来就要贯穿梅杰的脑袋。但是另一道黑影把它弹开了。小死牙没死，它只是孵化了，一直吸着梅杰的血成长。它习惯了梅杰的温度，把梅杰当做母亲。
嘶嘶声不绝于耳，梅杰头上的小死牙和暗处的死牙妈妈在用人类未知的语言沟通着。直到小死牙钻进梅杰怀中，慢吞吞终于松了口气，告诉大家没事了。
都到山脚下了，二十三人的队伍，转眼仅剩五人。该怎么和兄弟的妇孺交代？那两位中年猎人冲上去揪住了梅杰，却在慢吞吞“不要”的呐喊声中倒下了，脑袋上破了个洞。
梅杰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什么也没干，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安德也想揍梅杰，只不过他已经被人揍得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