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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龙志

1

江逸飞按照那艄公所指的路径登上西山,刚到半山腰就看到山顶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楼阁檐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金色牌匾,上面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观海楼。

再往上走些时,但见观海楼中挤满了头戴书生巾的儒士,看来那艄公说得不错,这些儒士想必都是冲着那个狂傲的落难才子而来。

江逸飞上了观海楼后,见缝插针般从人群中往里挤,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几排就再也挤不进去了。

只见楼中央的一张八仙桌旁围边坐着三个人,两人背对着江逸飞,其中一人身材瘦弱,衣裳虽然破旧却很干净,说话时总是喜欢轻轻摇晃脑袋,另一人虎背熊腰,衣衫褴褛得像是从街上的乞丐身上借来的,坐的时候仿佛一尊巨大的石像,久久也不发出一点声响。

在他们俩对面坐的是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富家公子,正指着对面摇晃脑袋的书生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我读的兵书比你多得多,历史上什么以少胜多的战役,都是后来的史学家胡乱吹捧出来的,当时打仗的时候,少的一方敢拍着胸膛说必定能赢多的一方吗?更何况刚才你说还有三百人战胜三十万人的战役,这不是放你娘的狗臭屁又是什么,这里在场的人有多少个相信你的屁话呢!”

华服公子身后的一个儒生马上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家伙纯粹就是吹大牛,我也读过不少史书和兵书,从来没有见过三百人战胜过三十万人的战役。”

华服公子身后另一个儒生也跟着道:“三百人怎么可能战胜三十万人,这还用费劲去找书上的记载吗,想想都知道他说的是屁话!”

身材瘦弱的书生依旧摇头晃脑道:“像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人,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只要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找准敌方的弱点,当然还要有一名英明果敢的首领,就绝对能在战场上以少胜多,甚至能率领三百武士打赢三十万大军。”

华服公子重重地“呸”了一声,道:“就算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又怎样,三十万大军根本不用出手,每人吐口唾沫就能把三百人淹死,我偏不信你他娘的狗屁话。”

瘦弱书生冷笑道:“你当然不信,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一点自信,像你这样喊得比狗还响亮、身上却没一点本事的人,别说是三十万,就算是六十万,也会被三百勇士打败。”

华服公子一拍桌子,跳起来怒道:“你……你说什么,居然敢说老子没本事!好,你自认为很有本事对吗?今天,我们都不要在嘴巴上比什么三百武士对阵三十万大军,我们就在这里比一个对阵三十个,如果你还是个男人的话,就一个跟我们三十个打,输了的话就从我们每个人裤裆下穿过去,永远都不许再到昆明城来。”

瘦弱书生见对方如此激动,竟还心平气和地道:“我说有人可以率领三百武士打赢三十万大军,又没有说那个人就是我,我落难才子来这里跟大家比的学识,而不是好勇斗狠,如果你想打架的话,可以到昆明城中找几个无赖打去,我呢,才懒得跟你这种无理之人计较。”

江逸飞听他说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地激动,原来这人就是那艄公说的落难才子,这个落难才子说话的声音和口吻,让他联想到记忆里的一个人,但是这里并不是那个人的家乡,那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巧又让他遇上呢?

华服公子见瘦弱书生不应战,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今天老子偏就无理,那又怎么样?老子现在就三十个打你一个,非把你打个哭爹喊娘不可,看看你的嘴巴以后还敢不敢那么犯贱。”说完,向后一挥手,招呼他身后的帮手上前同殴瘦弱书生。

就在那群帮手围上来准备出手打人时,瘦弱书生身旁一直呆坐的壮汉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道:“你们谁敢动手,先尝尝俺沙钵大的拳头。”

那些帮手见那壮汉生得高大威猛,破烂的衣裳下露出身上虬结的肌肉,沙钵般大的拳头似有无穷的力量,那一声震雷般的吼声更是气势逼人,不由得纷纷停下脚步,转头看华服公子如何发落。

没等华服公子说话,瘦弱书生已轻轻侧身,拍了拍那个壮汉的手,心平气和地道:“沙兄弟,不要激动,我们是来讲理的,不是来打架的,千万不要学他们的无赖样,在道理上讲不过就想动手打人。”

那个壮汉却推开他的手,大声道:“你们欺负我都可以,但是绝不可以欺负我的兄弟,只要谁欺负我的兄弟,我就欺负他的兄弟。”

这回江逸飞终于看到两人的侧面,瘦弱书生虽然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始终透出一份自信和狂傲,似乎对前面这些自称才学过人的儒士不屑一顿,而他身旁的大个子还是满脸傻气,说话的时候双眉倒竖龇牙咧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江逸飞心中一阵狂喜,他万万想不到,这两人竟是他多年前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兄弟,那个瘦弱书生正是荆门狂才楚天客,而他身旁的大个子不是大傻又是谁呢!

那华服公子没想到傻坐了半天的大个子居然敢横起来,愣了一愣旋即大吼道:“好,那我就先欺负你,再欺负你的兄弟,你想欺负我的兄弟,改天再到我的家去吧。”说完向后一挥手,示意他的帮手先把挡在面前傻大个弄倒。

那些帮手们立马冲上前去,十几双手将大傻牢牢抱住,几十个拳头如雨点般往大傻身上招呼,大傻挨了数十拳后,不但没有挣扎还手,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而楚天客不但不劝架,还在一旁好整以遐地眯着眼念道:“争名岂在更搜奇,不朽才消一句诗。穷辱未甘英气阻,乖疏还有正人知。荷香浥露浸衣润,松影和风傍枕移。只此共栖尘外境,无妨亦恋好文时。”

江逸飞看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么年过去,这两人还是一点没有变,大傻还是浑身傻气,挨打了居然都不还手,而楚天客还是酸气十足,只是认定跟他们比试文才,就算看着同伴挨打也不劝他使用武力。

江逸飞正想着如何上前帮大傻一把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那些书生们正打得两手发疼,见终于有人出来劝架,借机停下手来歇息一会。

华服公子见江逸飞面带不平之色,以为是他发出的声音,指着他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管本公子的闲事。”

江逸飞冷笑一声正要答话时,只见身后闪出一个中等身材、相貌不凡、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威势的中年男子,喝道:“你们好歹也读过四书五经,在大厅广众这下如此欺负一个老实人成何体统。”

华服公子昂起头来,狂傲地道:“本公子是谁,在昆明城里想打谁就打谁,你凭什么来教训本公子。”

那个中年男子走上前去,低下头在华服公子面前小声说了一句话,那个华服公子马上变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个中年男子并不答话,而是转身向围在大傻身旁的书生们道:“大家都是读书之人,为人处事的道理都懂得不少,何必为了书上记载的东西做意气之争呢!今天这里所有的花销都算在我头上,算是我请大家一场,为落难才子和他的兄弟给大家带来不快陪个不是了,还请大家多多理解出门在外的难处。”说完又把两大锭银子塞到华服公子手中,道:“这两位是我前不久刚结识的兄弟,年轻气盛难免义气用事,如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兄台多担待一些。”

华服公子没想到那个中年男子暗中恐吓了他一句,接着又说一大番好话,虽然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但还是不敢在此多待,毫不客气地拿过银子后,余怒未消地道:“好,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下次他们再敢胡言乱语,看我的兄弟们饶不饶过他们。”说完,招呼手下的帮手拂袖而去。

那华服公子刚走到楼梯口,不知被什么东西拌到竟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摔得他一边哭爹喊娘,一边大骂道:“哪个混蛋在地上洒的油,快把老子的屁股摔烂了。”惹得身后来观看热闹的书生们发出一阵阵哄笑。

那个中年男子走到楚天客面前,拱拱手恭敬地道:“这位兄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不知可否移步到我的船上小叙一会。”

楚天客见他帮自己解了围,也不说声谢谢,而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的大名是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你居然会知道?”

中年男子笑道:“你不是大名鼎鼎的落难公子吗?”

楚天客依旧漠然道:“那我的小名呢?”

中年男子干笑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楚天客突然道:“你想请我到你船上喝酒?”

中年男子连忙道:“不错,不错,不知阁下肯不肯赏脸?”

楚天客扬了扬眉道:“酒我是不喝的,第一怕你下毒,第二就算你不下毒,我也喝不了几杯,万一醉了被你丢进湖中喂鱼怎么办?不过……”

那中年男子听出楚天客语气有些松动,赶紧问道:“不过什么?”

楚天客道:“不过,要是你船上有什么高手要与我论道的话,我倒是不用你请就自己寻上你的船去。”

那中年男子低头略一思索,突然道:“不瞒你说,我的船上正是有一位高手想与阁下谈论各家学术,他还说,昆明城中也许没几人是阁下的对手,不过,要是阁下见了他之后,恐怕再也不敢厚着脸皮自称什么才子待在昆明城了。”

楚天客被他这么一激,不怒反笑道:“哈哈,我就喜欢这么狂妄的人,正合我的胃口,他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他。”

中年男子躬身道:“他就在我的船上,你跟我走就行。”回身走到江逸飞身旁时,竟向他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也是来向落难才子请教的吧,不如跟我到船上小坐一会如何?”

江逸飞在这里巧遇多年未联系的两位好兄弟,正想着如何跟他们在一起好好聊聊,没想到这中年男子竟抢先一步邀请到他们,幸好他不知出于何因也叫自己一块去,马上不顾多想答应道:“好,我跟你们一块去。”

楚天客见江逸飞满脸大胡子,形貌有些粗豪,不像是儒雅的读书之人,瞪了他一眼道:“哦,你也是来向我挑战各派学术的吗?”

江逸飞知道自己装了假胡子后,楚天客和大傻都认不出来,便含混不清地道:“我们先跟这位先生上船再说吧。”

就这样,那中年男子带着江逸飞、楚天客和大傻从西山侧面的小路下去,登上一只停在滇池边的小船后,让船夫荡起双橹朝湖心驰去。

楚天客上了船后,也不顾中年男子没有开口相邀,就揭开船舱的帘布闯了进去,朗声道:“落难公子前来赐教……咦,里面怎么没有人?”

那中年男子跟着步入船舱,笑道:“难道我不是人吗?”

楚天客恍然大悟道:“原来想挑战我的人是你,好,你有什么本事,亮出来让我瞧瞧吧。”

这时,江逸飞和大傻也相续进入船舱,看到船舱中央摆设一张桌子,桌上早已放着一壶好酒和各种特色小菜,便在中年男子的招呼声中择位而坐。

那中年男子道:“三位先生来此,令我感到万分荣幸,容我先来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一位从外乡来此探亲的读书人,前些天无意中上观海楼去,听到落难才子先生说起各家学派很多有见地的东西,不禁对先生深为佩服,由于我对兵法比较感兴趣,这些年来也读过不少兵书,所以就在这里备下一桌小菜请先生尝一尝,顺便想向先生请教几个关于兵法的问题,好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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