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小老板

帐篷装好，已经天黑了。

夜色里，墨绿色的帐篷正对着墨绿色的山坡，仿佛这帐篷就搭在半山腰的亭子里，看上去颇有野趣。

孙建国感叹：“老三，还是你会享受！”

我说：“苦中作乐呗。住在顶层就这点好处。”

他说：“搭这晒台花了多少钱？”

我说：“包工包料，1万多。”

他说：“如果是我给你弄，肯定比这便宜。”

我说：“那时候你还没来。”

孙建国趴在栏杆上，出神地朝山坡上望，仿佛那儿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在帐篷里进进出出，对新增加的一室一厅非常满意。我把茶几椅子在客厅摆好，在椅子上坐下，琢磨要不要泡茶――不泡，对不起良辰美景；泡，饥肠辘辘，我又没有空腹喝茶的习惯。

孙建国忽然转过身，说：“老三，你觉得我以后会不会超过胡炳成？”

我说：“你怎么问起这个？”

他说：“我的人生目标不高，就是超过胡炳成。”

看来孙建国的境界已经提高了，不跟二姐较劲了，要跟连襟胡炳成较劲了。

胡炳成已经是家乡小城数得着的地产商之一，而孙建国只是深圳一个刚刚上路的小包工头，连门道都没摸全。

小城地产的格局是“一超四大”，一超是吴老拐，前大姐夫胡炳成则占据了四大之一。

吴老拐的身家不好猜，能确定的是平常以奔驰S600代步，有重大活动则动用劳斯莱斯。

胡炳成等四大在人们的传说中，个个身家上亿。

但我怀疑这个说法。

一来小城的房地产刚起步，胡炳成当地产商也没多久。二来胡炳成当包工头时并没有挣到多少钱，从包工头变身地产商，也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轻松。

实际上，胡炳成一直在苦苦支撑，情形和我开工厂差不多――负债经营，闪展腾挪。只不过他的生意比我大不少，当然，欠债也比我多得多。

连襟之间，亲能亲过兄弟，仇能仇过宿敌。孙建国有段时间在胡炳成手下混饭，两人翻脸后，他视胡炳成为宿敌。至于胡炳成有没心思琢磨他就不知道了。

现在的孙建国，也只付得起小城一套房子的首期，其中大部分钱还是我借给他的；胡炳成呢，不知道在小城盖了多少套房子。两人的差距不能以道里计。但孙建国就敢想“复仇”的事。

可见，男人的一生，是复仇的一生，男人最大的梦想，其实是复仇成功。

我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话既不热血，还有点俗套，孙建国听了很不满意，说：“胡炳成算个什么东西，还元帅，充其量就是个土匪司令。”

即便给胡炳成跑腿的时候，孙建国也不大看得起他，那是文艺世家对南门口子弟深入骨髓的鄙视，并不因为后者钱多而减少半分。

我说：“有了目标就一步步来，先超过胡炳成，再超过吴老拐。”

孙建国说：“超过胡炳成就行，吴老拐就算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我正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来自家乡的陌生号码；号码虽然陌生，却不容小觑，总共11位数里，一大半都是6和8。

这号码肯定得花钱，可能得花不少钱。家人没有这么嚣张而又奢侈的号码，我在家乡已经没有朋友。是谁呢？

我拿给孙建国看：“孙哥，家里的，看看认识不认识？”

对方已经停止拨打，孙建国翻出号码一看，连呼“见鬼了”。

我说：“谁？”

他说：“土匪司令胡炳成！”

我吃了一惊。

我和胡炳成统共没见过几面，他和大姐结婚时，我在外地求学，他和大姐离婚时，我在深圳打工，如果不是有外甥女媛媛，我可能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了――媛媛长得像她爸爸，眼大鼻阔。

上大学以前，我比较木讷，那时候大姐胡炳成他们属于大人，我属于小孩。大学毕业后虽然能说会道，但已经很少见胡炳成了――连他老婆都见不着他，我这个舅子自然更见不着了。所以我不但和胡炳成没见过几面，甚至没说过几句话。我们的关系似乎还停留在“小孩”和“大人”的阶段。

我吃惊地程度要远远弱于孙建国，他以为见鬼了，我不这么看。

一段时间以来，只要我想到谁，谁就来电话，简直八九不离十。刚才谈论胡炳成那么久，他来个电话有啥大稀奇。

孙建国问我：“老三，你跟他还有联系？”

我摇摇头：“要是有联系，还用得着问你是谁？”

事实上，大姐他们没离婚的时候，我和胡炳成都没有联系过，他不知道我的号码，我也不知道他的号码。

孙建国说：“见鬼了，见鬼了，他怎么知道你的号码？”又说，“见鬼了，见鬼了，他怎么会联系你？”还说，“见鬼了，见鬼了，是不是刚才说他的坏话被他知道了？”

孙建国完全是大惊小怪。胡炳成想知道我的号码还不简单，随便找家里人问问不就行了，顶多拐个弯罢了。

真正奇怪的是胡炳成找我干嘛。

我说：“孙哥，要不要打回去？”

孙建国说：“不管他！他找你能有什么好事，我估计是借钱。”

我说：“开玩笑，他这么大一个老板，找我借钱，可能吗？”

孙建国鄙夷地说：“他就是花架子，全靠银行的钱撑门面！”

我说：“那你刚才还说要超过他？”

孙建国说：“我说的是场面上超过他。”

我说：“你前后矛盾。”

孙建国说：“不矛盾。”

两人正拌嘴，胡炳成的电话又来了。

孙建国说：“别接，别接！”

我摆摆手，让他闭嘴，接通了电话。

胡炳成的声音我一点不熟，听起来跟黄司令有点像，亲切，动人：“三弟，是我！”

我说：“对不起，请问你是谁？”

胡炳成说：“三弟，我是你胡哥呀。”

我说：“对不起，哪个胡哥？”

胡炳成说：“三弟，我是媛媛的爸爸。”

我恍然大悟：“哦，是胡哥，你好，你好！”

孙建国一声不出，上来夺我的手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