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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芳草

偏偏马红英好个纸牌,王巧英那边一喊,马上就到,落下草兰子一个人在家里,天大的事发生了,她都不晓得。

草兰子疯了傻了,男将们失去了本性。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法子去逗草兰子。这一来,回到家里,当然就没劲头。

这一来,有事了,女将们都去马红英那里告状。

马红英都快疯了,真想就把草兰子绑在家里。可那样一来,蒲塘里还不都晓得了草兰子在外面的事?

马红英一开始还忍着,晓得当作不晓得。可是有几个婆娘不识好歹,跑到铁木厂里吵到金学民那里。金学民一看到蒲塘里的女将们来,晓得她们来干什么,就没有了好脸色,拍掉子打板凳,把个酒杯掼到地上,脸色铁青。三一来四一去,女将们一个也不敢再到水廓镇的铁木厂了,怕学民给脸色,怕学民骂人。自己没有看好男将,反过来怪人家草兰子,确实是不应该的。

可是马红英最后忍不住了,这为的是哪一出,都跑到水廓告状了。于是,跳到巷子里,拍着屁股骂人了:狗娘养的,*养的,睡了我们家草兰子,还要到我们家来告状,真是不讲王法了。你们到唐刘去告状,你们去啊!狗娘养的,*养的,不把自己的男将看好了,还来怪我们家的呆丫头。你们不惹我们家的呆丫头,呆丫头会去碰你们家的男将。我们家是个呆丫头,可怜啊!你们丧德,连这样的丫头子也不放过,我马红英前世作孽,要遭遇这样的报应啊!说着说着,马红英便哭开了,坐在巷子里哭,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草兰子的伤心事,诉说着自己的伤心和绝望。

我们家门不幸啊,先遇到建华,后遇到五四。我俫哪晓得他们一个死一个走啊!我们没有招谁惹谁,我们家草兰子命不好啊……

掘灰扒子,蒲塘里人在厨房里用来掏锅塘里草灰的工具。因为后面两个字倒过来念就是扒灰,蒲塘里把扛掘灰扒的事就用来比喻公公跟儿媳爬灰,一到哪一家儿子结婚为事,来的客人都用这样的方法捉弄做了公公的男主人。

如果没有人出头拉劝,马红英说不定要哭到天亮。后来,王巧英来了,和两个老妇女把个马红英架了回家。

蒲塘里出奇地静,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好像家家户户都心里有了鬼似的。

草兰子被马红英关在房间里,急得直打门。后来听见马红英哭,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也跟着哭……

蒲塘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马红英和草兰子母女俩的哭声,传出很远很远,听得人心里发毛,凄凄惶惶的。

草兰子的事,述平一想到心里就一阵紧。这个女人,确实是毁了。

这样想着的方述平,已经到快初中毕业了。

但很快,家里就出了情况。这次出情况的不是五四,五四远了去了。出情况是的跃进。

跃进这一天带回来一本书,是手抄本。二哥非常神秘地拿着这本书,然后,躲到房里再也没有出来。

跃进鬼鬼祟祟的样子,越发激起了述平的好奇。述平注意到了,跃进在房间里时而快活地大笑,时而甜蜜地微笑。跃进的傻样,让述平明白了,他一定是在看一本好书。

上次,他拿回家的是《青春之歌》,说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害得六一逼着妈妈帮他去买回来一本。后来,又带回来了《林海雪原》,看到白茹写给少剑波的诗,他忍不住地读了好几回。这可把个方述平害惨了,他这才发现,他读的书原来那么少。于是,不管不顾,等二哥不在家的时候,他终于从桌肚子里把那本书偷了出来。他只能跳读了,然后找到了少剑波写诗赞白茹的那一段:正在这时,白茹连蹦带跳地奔回来,她一看剑波不在,又见日记本在桌子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子旁,怀着一颗火急的心,要看看剑波到底写了自己些什么。她翻开那日记本一看,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看那开头的一行写着:“万马军中一娇娜”。

可是最后“娇娜”二宇他又把它涂掉了,并且下面还加了一个批语说:“这两个字有损于她的形象,但是用什么字呢?”

白茹看到这个批语下面乱楂楂地点了一簇黑点,有的点上的纸已被钢笔尖所戳穿,这显然是剑波在构思找适合的词句的无意中戳点的。

再往下看又有这样的一个注语:“东北的群众对小女的爱称是‘小丫’,对!就用‘小丫’。这对她这样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妹妹来说,再合适没有了!”

白茹的脸一红,心一热,翻过一页又往下看,“呀!原来是首诗。”白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

体灵比鸟鸟亦笨,歌声赛琴琴声哑。

双目神动似能语,垂髫散涌瀑布发。

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她是晨曦仙女散彩霞。

谁信小丫能从戎?

谁信小丫能飞马?

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小丫能万里剿讨动杀伐?

雪埋北国军令动,谁都嫌她太娇娜。

小丫利词志不贬,随军步履不要马。

小丫小力佩小枪,囊负灵丹雪原踏。

山险涧恶人如堕,林恐雪怖胆如炸。

野兽蜂蜂多赛蚁,恶匪凶凶毒似蛇。

容颜仍赛月季花。

蘑菇爷爷誉她是“灵芝”,夹皮叔叔誉她是“女侠”。

冰天雪地大气凝,寒气刺骨如刀刮。

勇士身僵神冻衰,足溃手裂难征杀。

怎不使人双眉皱,怎不使人两手搓。

小丫雪地觅妙药,彻夜不眠施医法。

灵丹一敷溃痕愈,勇士体健心开花。

她是雪原的白衣士,她是军中的一朵花。

她是山峦丛丛的一只和平鸟,她是林海茫茫的一个“小美侠”(我也这样称呼她)。

漫天风雪寻常事,奇荒闯阵荣春华。

轻笔淡描小丫谱,雪乡我心……

白茹看到这里,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跟,和她的心一样,热得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只是对着两行半删节号,不满不快,亦躁亦烦,她小嘴咕嘟着:“画龙点睛,只在一笔,他却删节了个鳞甲纷飞!”她的眼睛紧盯向最后的两行半删节号,她刚想:“这最后两行半,为什么用删节号把全文结束了呢?”突然听到剑波的脚步声,她急忙阖好了日记本,刚一回身剑波已跨进门来。

白茹已经完全了解了剑波对她的心,便故意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任务完成。”说完她噗哧一笑,心想:“我看看这个小首长下面的删节号内,到底是些什么?”

少剑波微微一笑,一面收拾日记本装进皮包里,一面把钢笔插在衣袋上。然后搓了搓手,把脸转向一边,微笑地站着,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白茹见他不语,便总想用句话来引他,但心里话千头万绪,总不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问了一句实在不关痛痒的话:“二○三首长,你的日记写好了吗?”

方述平读到这里,心里嘭嘭地跳个不停。初中的时候,姜晓香给他写过纸条。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张纸条是姜晓香悄悄地塞到他的手上的。当他拿到纸条时,那纸条上汗湿湿的。他想象得出来姜晓香是如何地紧张了。

这时,他想象着白茹与少剑波那心动的时刻。突然,他就发现大事不妙了,他的身体醒了似的,小阿弟硬挺挺地翘了起来。他怕了,怕被人发现。

方述平已经略略知道点男女之事了。他已经喜欢偷偷地盯着班上的女生看了,也喜欢在路上碰上姜晓香。姜晓香完全是个大女孩子了。姜晓香像她的名字一样,通身都是香的了。只是,每当方述平想到她的时候,心里总有点不舒服,毕竟她是姜晓桐的妹妹。他与姜晓桐之间却早已经有了深仇大恨。绕不过去了。

他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智取威虎山》就是选的《林海雪原》里的内容,为什么那电影,不那革命样板戏不叫《林海雪原》呢?

方述平偷偷地取出了二哥带回来的手抄本,一看,他立即耳热心跳了:《少女的心》,又名《曼娜回忆录》。

他看了起来。

他知道有人因为看这本书被逮捕的。但是,他现在管不了那许多了。他要看下去。

他从《序言》开始读起。他不想漏掉任何一个字。

很快,他明白了,这是一个叫曼娜的女人讲的她的情事。她的第一男人叫少华,是他的表哥。

可是,看着看着,他不敢看下去了。他实在不敢看下去了。

他只觉得脏。脏兮兮的。而且,他觉得他受不了了。

他觉得他的二哥太流氓了。

可是,他又忍不住,又往下看了几页。

他感到自己的呼吸有点紧张了。他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像被人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连忙从房间里逃了出来。

这时,他想起了草集的那个丫头。他明白,他喜欢那个丫头,最后也就是能与那个丫头做到像手抄本上写的那样。但是,他觉得除了这些,应该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存在在他与那个丫头之间。一个男孩子与一个女孩子,不可能仅仅只是这么些东西。

方述平相信跟成秋芸会有点缘份是在随之而来的一次公社组织的语文数学竞赛,方述平他们蒲塘初中的选手就是方述平和姜二狗,而草集初中的参赛选手中竟然又有那个唱戏的丫头。而且竟然和方述平进了同一个考场。姜二狗捅捅方述平,喂,方述平,你看见了没有,你的那个她也来了。挺有缘的啊!是不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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