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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芳草

一屋子的人都停了下来,拿眼睛看着草兰子,一会儿又看看德麟。德麟是一点儿主意也没得了。想拦住草兰子,哪个晓得拦得住拦不住?万一扯扯拉拉地,把个草兰子弄得毛起来,又不晓得怎么收场。不拦吧,这草兰子不晓得要唱到什呢时候说到什呢时候。

正在为难的时候,马红英和王巧英来了。马红英一个劲儿对德麟说对不起,随后跟王巧英就去拉草兰子走。

草兰子哪里肯听她们的,她对王巧英说,你个王巧英,才真好玩哩!当初不是你说这里唱戏排戏了,我这才来的。你现在又要拉我走。你这为的是哪一出?

站在一旁德麟和演员们,听了一阵子,晓得了,是王巧英多嘴了,她不但告诉草兰子这里排戏,还跟草兰子开了个玩笑,那边开锣唱大戏了,你怎得咯不去的?阿庆嫂等你演哩!

德麟就有点不高兴,对王巧英说,王巧英啊,你这就不好了,你跟个草兰子开什么玩笑不能开偏要开这样的玩笑?你又不是不晓得情况。

这个德麟,本来说你跟个疯子开个什么玩笑的,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头,这话马红英听得肯定是不开心的。再说,草兰子这情况,是因为五四的原因。他还能再用这样的话说人?

王巧英连忙递烟给德麟打招呼,我嘴作淡,没遮拦,你原谅。我哪里晓得她就往这边跑?说着又与马红英拉草兰子走。还好,这次,草兰子听了她们的,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对德麟说,德麟叔叔,你要用人,就得用个有用的。那样的话,草兰子也心服口服。老东西,用人偏心,不得好死!你要晓得,到了唱大戏那一天,唱砸了,有人找你算帐。

你瞧瞧,草兰子一点疯相样子也没有,说的话全在谱儿上。

第二天,草兰子又来了。第一天的把戏,又搬上来重新闹了一番。把个海宏与凤英搞得一点意趣也没有了。想要跟草兰子红脸,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你一个好好的人,跟这个疯疯傻傻的草兰子闹的什呢事?不红脸吧,这戏怎么唱下去呢?

这一来,德麟没得办法了,只得报告国强,让国强拿个章程。

国强也没得法子。这事情怎么处理?不好处理。你跟个疯子能说什呢?遇到这种事情,只有让。再说,这疯子不是铁根儿,是草兰子。如果是铁根儿,跟他大声吼几句,铁根儿就会像条饿狗一样眼睛里全是无奈与伤心地跑开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还是德麟最后想出了法子,这样,德麟清清嗓子,对演员们说,大家回去,我们不定期集中,让草兰了把握不到我们的规律。我们这些天各自在家里,先背台词,下次集中的时候,我们把熟悉了的台词拿出来对,最好能先唱起来。然后,我们再说。给大家三天时间。差不多了吧?

大家一齐叫好,说差不多差不多。

三天之后,我们集中,集中的时候要统一时间,不要让草兰子晓得。来了后,我们把老连理剃头店后面的门关紧了,让老连理堵住所有的闲人。本来排戏就是不应该让闲杂人等进来的。就这样吧!

整个寒天,宣传队就像跟草兰子捉迷藏似的,总算把个《沙家浜》排了下来,另外又排了四五个小剧目。每年,公社会安排两个本子让下面排,春节过后,便安排全公社各个大队到上面调演。演得好的,当然就会搬回来一些奖状与奖品,然后又去县里参加汇演。不管是哪个大队,要是能拿到奖状奖品,回来的路上便敲锣打鼓。拿不到,垂头丧气,也就没有心肠敲敲打打了。心肠,蒲塘里人的意思就是心思。没有心肠,就是没有心思的意思。

春节这天晚上,碾米厂里热闹极了,方德麟亲自给两个汽油灯打气。很快,两盏汽油灯全都挂了起来,照得整个碾米厂刷亮,就像白天一样了。

蒲塘里人还是人来疯的样子,这《沙家浜》都不晓得看过多少遍了,就是公社的电影船下来放这个电影也不晓得放过多少遍了,可是春节晚上,全庄的人还是扛着长凳短凳大凳小凳,一个劲儿地往碾米厂挤。明明晓得不如电影好看,但还是要看。这活人演的,跟电影里当然不一样。再说,今年男女主角都换了人,全蒲塘里的人都晓得,郭建光是姜海宏演,阿庆嫂是夏凤英演。蒲塘里人要看看这一对怎么上,看看他们怎么演对手戏。以往是顾建华和草兰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是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捧上台盘。如果不能捧上台盘,几个小伙儿也都准备好了,就要喝海宏的倒彩,只要他海宏倒嗓子,就轰起来,让他爬着走下台子。

金学民也来了,蒲塘里人很长时间看不到老支书了,一看老支书来了,都让了出来。老地主姜森还屁颠屁颠地跑到家里扛了张小方桌来,往金学民前面一放,另有一些有眼头见识的人,赶忙从家里捧出葵花子儿、花生、纸包糖和香烟,往桌上一扔,由着金学民一家看戏的时候品尝。

方德麟在台子上指挥,不方便下来,远远地跟金学民挥了挥手,就算招呼过了。那边国强与德泓看到了,连忙坐过来,陪支书一家看戏。

草兰子伏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台子上的海宏和凤英。凤英还好,唱得有板有眼,字正腔圆,一点没有漏子把台下的人抓着。所以,每一出下来,台下的掌声和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海宏出了问题,戏还没有演多少,就出了问题。是在《军民鱼水情》这一块地方,郭建光一句“到那时,身强力壮跨战马”唱词,海宏没有拗得上去。幕子里边的怀玉满以为这个地方不会有问题,也就心不在焉,偷偷地跟在旁边提词的姜小梅打情骂俏,两人差不多就要粘到一起了,没想到台上就出了问题,等怀玉反应过来,想跟着唱的时候,那边文场里的老连理早眼睛闭着把这曲子拉过去了。老连理拉京胡基本上都是眼睛闭着。他眼睛闭着,耳朵却张着,台子上的说白到了哪里,他一清二楚,到了哪个说白开始拉起京胡来,老连理心里清爽得很。

这下好了,台下喝起了倒彩。方跃进站到了凳子上,骂海宏是个没得出息的家伙,拿周建华比差个驴子大的芝麻了。蒲塘里没得驴子,但蒲塘里人晓得驴子总归是很大的,比起芝麻来不晓得要大到哪里了。方跃进这是奚落海宏差建华很远了。姜伯涛更好,把手上的蚕豆,当作子弹一个劲儿地往台子上的海宏身上撒。伯涛身边平常总有一些小伙儿,跟着他吃喝玩乐甩膀子,姜伯涛做什么,他们便跟着做什么。在学校里读书时,姜伯涛就是个孩子王,先生们都怕他。当下一见伯涛把手上的蚕豆扔出去了,也一个个地往台子上海宏的身上射去。

台上台下乱成一团的时候,方德麟跑上台子,威严地咳了一声,随后又拉过送话器,让民兵们各就各位,发现捣乱破坏的家伙,给绑起来送到大队部关起来。你们要晓得,你们这是破坏MZD思想文艺宣传。你们别开玩笑。

下面的方跃进看到爸爸出来了,连忙往下一矮,埋下头不敢抬起来。那边姜伯涛也悄悄地伏到了凳子上。

这才把个混乱场面压了下来。

戏台子上也才开始继续下面的戏。

哪晓得,这时候金学民发现草兰子不在身边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草兰子是什呢时候没得了的。开始,马红英还说,一定是小解去了。可是,金学民觉得不像是小解去了,都去了好大一阵子,哪里是像小解,就是大解,也都能来去好几趟了。

台子上阿庆嫂唱铜壶煮三江时,金学民坐不住了,手上的东西一扔,呼啦啦地站起来便往外走。这一来,动静大了,台上也停了下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马红英哭起来说,草兰子不见了,她爸去找草兰子了。台上的演员才问德麟还唱不唱了。

德麟没有回答,国强抢先回答,唱,唱下去。全体社会都要看演出。你们唱你们的,我这里另外安排人去找。

台上这才又开始往下唱。

草兰子往外挤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这是哪家的丫头子,拼命往外挤干什么?

草兰子不说话,头低着,心里满是伤心。这个海宏,唱砸了,怎得咯唱得这个样子的。怀玉也是的,竟然不帮助唱了。像什呢样子?建华要是来唱这一台戏,哪里会有这样的洋相。

草兰子挤出人堆的时候,眼泪已经下来了。一出碾米厂大门,被大年初一晚上的寒风一吹,一下子连打了几个喷嚏,左右看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便放声哭了起来。是哭建华,哭建华没有来唱这台戏。也是替建华哭,这样子,蒲塘里人还能唱什呢大戏噢!

草兰子一边哭,一边走,她自己也不晓往哪里走,只晓得一边走一边哭。初一的晚上,蒲塘里漆黑一团,庄户人家又都去看戏了,庄子里少有的寂静。草兰子发了疯病后,胆子不得了的大,哪里晓得什么是怕,定了定,眼睛能模模糊糊看清脚下的路了,便抬脚往庄外走。

草兰子对蒲塘里的路挺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眼睛闭着也能把个庄子绕下来。草兰子走到大桥上时,晓得了,自己是要去看建华。建华被人抬到七队场边上埋掉的,草兰子想起来了。她要去找建华,她一边走,一边说,就像建华就在她的身边一样,建华你晓得吗,海宏这个混蛋,根本不会唱戏。他哪里能唱郭建光?对了,还得告诉建华,这个老德麟不是个东西,好像我不是五四的人了,他就不把草兰子去唱阿庆嫂,让那个什么夏凤英唱了,夏凤英什呢货色,建华你晓得嘛,八反的喉咙,拗不上去的。海宏拗不上去,凤英也拗不上去的。她唱到垒起七星灶的时候,肯定唱不起来,这一段得数着唱,到了人一走,茶就凉,要拖起来唱,她肯定也拖不起来。不像的。她唱不像的。这德麟,是瞎用人。这么大的年纪,老糊涂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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