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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芳草

五四后来其实一直没有离开金家,这金家做的是有心人,将年后的看亲和夏天的歇伏放在一起了,一点没有让五四回家的意思。五四乐得顺水推舟,一直陪着草兰子,陪着丈人丈母。金家天天高朋满座,打牌的,唠家常的,都差不多人挤人了。

这日头也怪,就好像只照着金家,金家门口暖洋洋的,一派春意盎然的样子。可是,其他人家家里冷冷清清的,阴气鬼冷的,想要得点暖气都难,细鬼儿冻得流鼻涕,大人冻得缩着脖子。手套在衣袖里也不肯拿出来了。可是金家不,金家太阳亮堂堂的,堂屋里很多人,打牌的也都没带手套,一边摸牌,一边吃瓜子。

直到要回部队了,五四才住回到家里。临走前,对爸爸妈妈说,我马上回部队了。这次回部队,我要调动到另一个部队的特种连队。这边,我已经与金支书家结下亲了,草兰子你们好好照顾着。如果当三年兵退伍,我回来做支书。如果不回来,我把草兰子接走。

方德麟想要讲什么,被五四摆摆手止住。卢素素要讲话,五四另一只手抬起来,也是让她别说的意思。

关于草兰子,你们别再说任何话了。你们酒也吃了烟也抽了亲事也成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意思了。我晓得你们心里有个结,草兰子不是个黄花姑娘了。可这不要紧。现在新社会,还问这干啥?要紧的是我喜欢她这个人。我喜欢草兰子往少处说也有五年了。你们成全了我,儿子心里明白。再说,不是还要做支书吗?我也是为家里好。现在,述平都大了,儿荒年这一关先过了再说。我五四心里有数得很。你们在蒲塘里,也得有个人关照着。妈妈的事,人家说当事儿就当事儿,再搞一次外调,爸爸的民兵营长干不了,我这兵也当不长了。就这样定了。今天晚上,金支书家请客,只请我们一家。去,陪张笑脸。对草兰子好点。她不容易。就算我五四求你们。这蒲塘里,我看准了,早晚会要动一动的。到时,我回来。方国强那小子一直想当支书,连姜德泓都想着。我偏不信这个邪。他们上来的话,会惹事。建华不在的好,建华弄不过他们,我在,他们弄不过我。

还有什呢说的呢?还能说什呢好?晚上,方德麟、卢素素带着一大家子六口人,到了金家,好好地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候,素素脸上下不来,草兰子晓得,连忙上前抱住素素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喊妈妈,这才把个素素喊得心动起来。素素的脸舒展开了,但眼泪还是没有撑得住。她抱着草兰子哭了,还说了句知冷知热的话:草兰子,你个好丫头子,妈妈也晓得,你心里不好过!这些日子,你心里有多苦,做妈的晓得。

这一下,草兰子也没有撑得住,抱着素素也哭了,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妈妈!妈……

一屋子的人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素素和草兰子。

第二天,八点钟前,两家人把五四送上了轮船,五四到了轮船上,没有立即进船舱,而是站在船头,恭恭敬敬,给两家人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然后才转身进了船舱。进了船舱后,又伸出头来,一个劲儿地朝岸上挥手,直到看不见了,那里五四才把头伸进舱里,这边两家人也才上了瘸三粉的渡船回家。

春节一过,日头就走得快。一转眼,小伙儿也好,丫头子也好,就不管不顾地要脱棉衣。俗语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可是蒲塘里的小伙儿与丫头子就是要波俏,哪里听得进这句老人言。不是还有句老人言“打了春,赤脚奔”吗?要波俏的小伙儿与丫头子喜欢这句话。脚都能光着了,棉衣还不能送掉?再说,太阳煌煌的,河里的冰冻开始化了,都听得见化冻时的咯咯吱吱的声音了。

村外路边的枯草丛中,如果细细地看,挤在中间的,也开始冒出一星半点的绿星儿了。后面的大河里,远远望去,波浪明了许多。岸上的人陆陆续续的多起来,那是到田里准备春耕的事的。一开春,田里的事就多起来了。

往水廓镇的路上,人也多起来。去看戏看电影,剑心公社有各大队的文艺汇演,晚上还有电影。整个正月里反正闲不下来,什么时候去公社文化站门口的广场上,都能看到演戏的搞宣传的。连照相馆里的人也来凑热闹。这个时候拍照的人特别多。反正口袋里也多的是钱,谁还没有十块八块的压岁钱呢?少得不能再少的,口袋里也会有个一张五块钱。

这一年春天来得早,马红英觉得是个红兆头。人勤春来早。人喜春天来得也早。

可是,马红英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心总是像提在手上。

做女人不容易。马红英这些年实实在在是过得不容易,一直在担惊受怕。别看金学民做了什么支书,马红英也是个支书娘子了。其实没用,说穿了女人还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心结,有时候,解不开,也无法解开。那就是死结了。做了支书的女人也还是死结。

蒲塘里又能有几人懂马红英的心思,个个都说这个支书娘子没心没肺的,大大咧咧的,有时候还拉瓜得一塌糊涂。其实,哪里是这回事呢?马红英也放不下的心思。也就不过一两年的时间,马红英的心都碎过好几次了。

周建华死,马红英其实有两层伤心,一来伤心建华就这么去了,二来伤心女儿的命怎么这样不济,好好地看中了一个人,可是,最后还是被阎王请了去。除了这两层伤心,马红英还有一层担心,她怕草兰子的肚子不争气。这里又复杂了,又有两层担心:担心有一天草兰子怀孕了,那可怎么办?丫头子没有过门肚子先大了,这是多么丢脸的事?可是,又担心草兰子的肚皮没有动静,草兰子如果不会怀孕,那又怎么办?女人其实说到底是一片庄稼地,要是这片田地长不出庄稼,那还能算是女人吗?女人如果不是女人,那就是天大的灾难。马红英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了,生下草兰子以后,金学民不管多么努力耕种,都没有动静。都急煞人了,要是再能生下一儿半子,这支书家里又是何等的风光。

跟周建华蹲在一起的时候,马红英晓得草兰子也没有乱跑,也就是去找建华,这是鼻涕往嘴里流,天经地义的。人家也是个岁数不小的丫头子了,当然要跑出去找她的未婚夫建华。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再说草兰子是支书家的丫头子,更不会理会那种过去的风俗。不结婚就不能跟对方讲话了,就不能找对方去扯扯淡?扯淡,在蒲塘里人这里就是聊天,就是谈家常。意思是平常过日子寡味寡淡,弄点事做做,弄点家常聊聊,免得日子过得没撩摸。马红英盯过草兰子的梢,看见是去找建华,才没有讲什么,也没有再盯着女儿。丫头子做这样的事,合情合理,没有瞎来。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哪家的丫头子不在过门前偷嘴的。

马红英明明晓得草兰子与建华已经疯得不得了,可是,却没有见到草兰子有动静,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马红英不捏着两把汗才怪。后来,建华去了,她只要捏着一把汗了,晓得周建华太疯了,烊住了,那就不能搁得住,种子没能着床,只是在地衣上,冒不出芽来了。没用。又庆幸好在没有动静,要不的话更麻烦,那边人去了,可是却把个种子留下来,真要是那样的话,周家说不定要草兰子把个人生下来。那非得把草兰子害惨了,没有过门却要拖个遗腹子,那怎么说呢?天下没有这样的事儿呀!

现在,马红英又开始为女儿捏两把汗了,五四这家伙显然是馋猫偷到食了,应该不止解了馋,也差不多是疯了。马红英晓得女儿的斤两,不来事则罢,来了事,没有哪个小伙儿或者哪个男将不为她疯的。没个猫子不吃腥,男将为草兰子疯一夜的可能都有。蒲塘里的多少男将讲过,跟草兰子睡一觉,少活十年都值。

要是这次没有信号,那就肯定是女儿的事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女儿的命就太苦了。没有结婚就怀上孕,这不要怕,这是好事,是女人嘛,播了种总得该有收获,是片好庄稼地,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是跟自己的未来的男将;建华死了,也不要怕,天下男人多的是,不找这个找那个;做女人的怕就怕自己不像女人不是女人,有一副好身板,却不是好的庄稼地,那问题就来了。

女人如果活到这份儿上,就是女人的死期了。

五四走了后,马红英天天观察草兰子的动静,心里又怕又期盼,怕有了五四的孩子,那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新娘还没进房,手上就抱上了细鬼儿,那总归是有点难为情的;可是,真要是没有动静,那就是说草兰子有问题了,那样的话,事情就大了。总不能建华的种子搁不住,五四的种子再搁不住。不会这么巧的,就只是干兄弟俩的种子搁不住倒反而能搁住其他人的。没这个道理。如果是草兰子的问题,方德麟和卢素素那里,就无论如何也交代不了了。

草兰子终于有了动静。

是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让马红英发现女儿的动静的。

学校开学了,这一年的学制有了改变。过去,寒假一过,就是新的学年,学生们就要升级。今年不一样,上面来了指示,学制要调整,新学年放在秋天。既然这样,寒假后面,各年级各班便都原封不动。这一学年就这样变成了三个学期。草兰子也就还是教二年级,也就是方述平这个班了。

蒲塘小学不大,就那么多学生,一个年级一个班。

你别看述平只是个豆儿大的细鬼儿,可是,述平是个小能人。草兰子好几次在心里感叹:多亏了个述平。因为述平,背后讲她坏的人少了。述平这孩子,平常挺斯文,可是打起架来像头小野兽。还会抓人,也就是用指甲掐人了,都像个小疯狗了。很多人都这样讲他。可是他不在乎。他成绩好,在班上,差生都巴结他,要抄他的作业。像二斜眼米根,破罐子加米,个个怕述平。奇怪得很啦,这些差生,人人怕他们,就是女教师,像许先生的妹妹苏育琴,好几次被差生们弄得哭着回办公室。可是到了述平这里,这些调皮大王,倒成了述平的小喽罗。述平俨然成了个学生头儿,要打谁就打谁。高年级的学生都有点怕他。六一高他一个年级,嘿,他还有点瞧不起六一,比自己大三岁,可是只比他高一个年级,述平就有点瞧不起六一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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