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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芳草

枪响了。很响。连门外一只走动着的鸡子都吓得飞了起来。

女班长姜银芬当时就吓哭了,而且,尿裆了。

十几分钟后,姜银芬的父亲出现在课堂里,出手就要揍方述平。可是,被姜银芬抱住了,不要,不要,爸爸,你别打他,你不能打他。

这时候,方国梁来了,一见这架势,连忙去解劝治保主任姜得宝。姜得宝只得恨恨地说,看我不去告诉老德麟,他养了这么个野小子,我还要告诉素素,她这个城里的女人,最后养出来的这小子是个大坏蛋……

方述平头一歪,说,你去告诉去!告诉我爸爸和我的漂亮妈妈,说我有多坏吧!

姜二狗在旁边快活得哈哈大笑……

少女姜银芬在那一天哭得死去活来,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似乎并不是为了方述平在她耳边突然打响的那一枪的缘故。

方述平跟姜银芬和姜银芬的爸爸讲话的那样儿,确实就是军队大院里长大的那种孩子的劲,让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能拿这号人有什么办法呢?他没有看到他们的老子把脑子别在腰里,但他们经常听到他们的父亲讲是怎样把头脑子别到腰间的。这样的人面前,你几句吼叫,几声吓唬,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既然,我们的主人公说起他的漂亮妈妈了,那么,就让我们看看方述平生命中这个最重要的女人吧!

还有哪位女性比母亲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更重要呢?

说起素素,就不得说说那个1957年上回到老家的方德麟了。

当了十一年兵的方德麟终于回来了。

这是他当兵期间第二次回老家。

说起第一次来是让人惭愧的,那一次,他是被押解回家的。那时候,他刚刚被关了一周的禁闭。那一次,他胡子拉茬的,面色黧黑,手指被香烟熏得焦黄,头发纷乱、冗长,一副人生重大转折时期的模样。村上人都在说,德麟这次可能是栽了,怎么会这样?像个囚犯了,哪像是在外面带兵打仗的人?

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德麟风风光光,有那么点衣锦还乡的味道,还带回了漂漂亮亮的素素。

听说德麟要回来,剑心乡派了蒲塘村的好多村民到乡政府前的水码头边迎接。一定要敲锣打鼓舞动彩绸。乡书记说,方桦同志的船将从这里靠岸,到时候,一定要将秧歌扭起来。你们要注意,方桦同志在部队曾经搞过文工团,你们千万不能走错步子。那是要被方桦同志笑话的。

方德麟在部队里的一切,都被乡里的人打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他反串过《王贵与李香香》中李香香这一角色也不断地被老家的人当作一件了不得的事提起来,那真是了不得,那方桦真神啊,他演李香香,坐在下面看戏的战友也硬是没有看得出来啊!从外面嫁到蒲塘的女人们当然也听到这样的话了,心里都痒痒的。想,这方桦一定是个美男子。不然,怎么能反串女人呢?

有这想头的女人多了去了。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的事儿就会停下来,一副遐思迩想、神魂出窍的样子了,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鬼心事。

这一来,蒲塘里的男人们郁闷了,这方德麟一回来,肯定要成为他们心头的一根刺了。他能惹得女人们六神不安的,这女人又惹得他们六神不安的。这还得了?

偏偏,女人们心中的事,又全都被方德麟知道了。这就为他日后在蒲塘里和那么多女人有了这啊那啊的事埋下了不祥的种子。十个女人九个肯,更何况是遇到德麟这样的男人。

只是,就这样苦了素素这样的美丽女性。

那一天,德麟的船靠到码头上后,德麟就一个箭步蹦下船,然后与乡里的书记乡长握手。岸上的人忙不迭地将跳板搁好。一切停当后,素素与五四走出了船舱。五四这时才三岁,被素素抱在怀里。素素出来时,就像一出大戏的主角,哐的一声,将岸上村民们的目光都拉过去了。乡长书记本来都握着德麟的手的,可这时全都盯着了走出船舱的素素。扭秧歌的人,有的停了下来,有的脚在动,眼睛却都搁到了素素身上,有的撞了别人踩了别人还不知道,被撞被踩的人也没有了知觉,眼睛都打在素素的身上,随着素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秧歌舞跳得一塌糊涂。锣鼓点子与乐曲全都乱了。德麟一眼都没有瞧秧歌队。看着乡长书记愣神的样子,德麟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强装咳嗽了两声。这以后,锣儿鼓儿钗儿钹儿才上了谱,乐曲也到了点子上。

乡长书记的目光也才从素素的身上拉回来,继续与德麟亲切地握手。

乡里先安排了德麟一家与书记乡长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乡长想将旱烟管掏给德麟,被书记用目光挡去了。德麟用余光看到了这情形,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兜里掏出纸烟递给乡长和书记。乡长书记小心翼翼地接过,点上。连说,这是好烟。这是好烟。

吃完饭,蒲塘村的人继续敲锣打鼓跟着德麟的船往蒲塘行去。

德麟的乌篷船驶近蒲塘村时,蒲塘村口的前庙门广场同样鼓乐齐鸣,鞭炮声、掌声经久不衰。英雄方桦转业回乡了。支书方德泓早就等在码头边。方德泓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人群。

那一天方述平的爷爷和奶奶没有站在人群里,这时方述平的爷爷和奶奶坐在他们家那间破茅草房子里,在静静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方述平爷爷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放不下架子,他做了一辈子私塾先生,放眼望去,村子里是男人的都到他的帐下上过几天学,读过几天书。人们遇上他,总会非常客气地喊一声,方先生。一声方先生,把老头子的感觉喊出来了。于是,这老头子,在所有的场合都会摆出先生的谱儿,不该摆谱的时候也还是摆。儿子风风光光地回来了,他也还是放不下架子。实际上,他教了一辈子书,并没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日子寒酸得一点儿没有先生的样子。想到这一层,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可又非常开心。没想到大儿子出去了这么十年,回来时这么风光,村里的干部竟然来动员他一起到乡里迎接方桦同志归来。这怎么能行?我是他老子。他就是做了大官了,也还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去迎接他呢?他就是做了皇帝,我也还是太上皇。没道理!

但这老头还是忍不住地让二儿子和两个女儿到水码头边看着,看到哥哥的船就回来叫我。老头子对儿女们喊道,心里忍不住地高兴着。他那老妻子的脸上也满是笑意。她的耳朵里早兜满了村里人的话,你有福,白白捡了个好媳妇,却没要你们两个老东西花一分钱。前些日子村里人听说我父亲一家都要回来,村里的人又快活地骂道,你瞧你这个老东西,一点力气不花,就抱上孙子了。村里的人喜欢用骂人的方式来表达快乐与幸福,被骂的人心里快乐,根本不计较,而骂的人那语气里面,全都是羡慕与失落。

德麟的船没有停靠在前庙门口,一直往家的方向行去。方德泓于是对秧歌队招呼一声,说,踩好点子,往方云卿家去。

方云卿,就是方德麟的父亲。先生的名字就是先生的名字,没有一点儿土气。

两处的秧歌队合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跟着船往我们家走。德麟这个时候很得意,他站在船头,美丽的妻子站在他的身边,小鸟依人一般挽着他,就像一对结婚的新人一样。岸上还有欢歌的人群。素素本想要德麟坐下来的,最好坐到船舱里。可人在兴头上,就有点人来疯,德麟竟然像很多年后蒲塘里人才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将妻子揽在怀里,乡下人哪里见过这架势,一个劲儿地狂喊了起来。

人活到这份儿上,确实够风光的了。

德麟这就算回到了老家。转业还乡了。

德麟也算了了桩心愿,当初出去打仗,是敲锣打鼓送出去的,现在,还是敲锣打鼓,把打过仗的英雄迎接了回来。人活到这份儿上,够了。乡里与村里能这样安排,是给足面子了。

也让他在素素面前赚足了面子,有了交代。不管怎么说,素素是从上海下来的。这样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场面。

这一切,都是德麟要求安排的。他要对素素能够交代。不管怎么说,他只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可他的老婆素素,那可是城里的大家闺秀。

素素在德麟的生活中出现,有着太多的戏剧性。

德麟遇到素素,是在惠城。

那是在1951年的年底。

方桦是无法忘记他与素素的相识的。那真是太有戏剧性了。

枪炮声渐渐地从惠城消失了,只有*时断时续的引爆声告诉人们,这个叫做惠城的城市从此太平了。天下也已经太平了。虽然这个城市的地下或者什么楼梯口、阴暗的墙洞里少说还会有几吨的*,但解放军的工兵们一定会把那些*处理掉的。仗也还会打,但是打仗的事已经和他这个野战军部队的军官没有多大关系了,更与方桦这个已经脱下军装的营长没有关系了。现在,方桦已经不是军人了。现在,方桦是一个学生,一个中学生——省干部速成中学的学生。

方桦的从军历史就这样结束了。他心里有点感伤。脱下军装的那天,他甚至有点凄凉,都不像是一个打过仗的人了。他穿了十年的军装现在必须要脱下了,永远脱下。脱下其实是一种动作,他当然没有脱。脱的含义在这时就是将帽子上的五角星与军服上的红领章摘下来。这是最要命的。这比什么脱都更扯动人的心,更疼痛,更难舍难分,更没有一点希望。这一脱,便是生拉硬拽,将过去全扯掉了。过去你是一个兵,现在就不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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