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之咒

皇帝赵曙终于还是想起来了，昨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遇到了生命危险。有人欲对皇帝不利，这其实很正常，做皇帝不可能不杀人，杀人就要结怨结仇人，既然是仇人就会时刻盘算着如何复仇。但不正常的是，在如此关键时刻，保护皇帝的贴身卫队竟然不见踪影。解梦专家春官杨化龙根据皇帝的梦境找到了梦之密码，预示皇帝陛下的贴身卫队捧日营出了问题。捧日营的指挥使吴汉对皇帝的忠诚几乎是完美而没有破绽的，所以皇帝赵曙急切需要见到捧日营指挥使吴汉，并从他身上找找问题所在，并尽快得以解决。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境中的惊险一幕，皇帝赵曙心有余悸，一双锐眼盯紧了吴汉。赵曙：昨天晚上你们捧日营在干什么？吴汉一顿，这个问题太简单，简单得自己不知如何回答，皇帝能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吗？一定是在简单中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复杂。吴汉是粗中有细之人，但现在他自知“细”不过皇帝，只好用有粗人处理复杂问题的方式，三个字：简单化。吴汉：我、我在睡觉。赵曙：你的部下们呢？吴汉：都在睡觉。赵曙更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追问。赵曙：什么都没干？应该干了什么吧？吴汉这下真被难住了。自己昨天还干了什么呢？除了睡觉，应该干过什么吧？昨天晚上，戴安老奴自做主张，把整整一个捧日营的将士都给催眠了跑来戴通家，为他们虚拟世界里的皇帝陛下戴通保驾护航。皇帝们的自我保护意识确实非同寻常，政治斗争的嗅觉比任何动物都灵敏。这件事情如果被皇帝追究下去，并深挖出来，就是一件自大宋建国以来最严重的谋反案，必然惊天动地，戴安老奴是主谋不假，戴通一家，还有捧日营全体将士可都是冤大头，他们都将跟着戴安老奴一起被皇家爪牙们锉骨扬灰，在这个世界上马上消失，连一点皮毛都不会留下了。戴通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幸亏戴通、戴安就在现场，他们都是摄心术的专业高手，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戴通和戴安老奴集中所有自己能集中的意念，向皇帝赵曙施展摄心术。他们要皇帝从他戒备森严的理性世界里赶出去，同时赶进他暗无天日、杂乱无章的潜意识世界，让他找不到方向。当然，对吴汉这个皇家爪牙也不能客气。吴汉似乎有点回忆过来。他想起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盔甲和鞋子上沾满了冰冷的露水。如果一直躲在营房中睡觉，露水不会自己跑到盔甲和鞋子上的，一定是晚上出过门，且跑过不少的野路。吴汉：我、我好像被陛下你召见了。我们在昨天晚上见过面的。赵曙一脸迷茫。赵曙：朕昨天晚上召见过你吗？也许吧，朕昨天带着你们去狩猎，漫山遍野都是你们捧日营的旗帜，朕一连射杀了三只狐狸一头狼……赵曙竟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把昨晚做的梦当成了现实发生的事情。吴汉似乎也回忆过来了，他的思路跟着皇帝走，似乎他也经历了那个奇怪的梦。吴汉：狩猎归来，皇上余兴未尽，又去御医戴通家看宝贝了。赵曙疑惑起来。赵曙：朕富有天下，宫里的宝贝数不胜数，朕只要拿出一件钧窑香炉，就能让人买下汴京城一条街。干吗要去戴通家看宝贝呢？他一个小御医，家里能有什么宝贝？吴汉：戴通家的宝贝好像是一截佛骨，相传是释迦牟尼的遗骸。赵曙的脑海中闪过“释迦牟尼的遗骨”的影子，不仅点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这次天马行空的“私访”确实是为了这件宝贝。其实在赵曙脑海中闪过的哪里是佛祖释迦牟尼的遗骨？它是一千年前巫家宗师江充的那截脊梁骨。戴通想让这截装着断魂香的断骨进入赵曙的潜意识世界，成功了。但，赵曙似乎还有疑问，需要跟自己的卫队长“核实”一下。赵曙：朕去戴通家看佛骨，哪你们捧日营的人为什么不跟着朕一起去呢？你们是朕的卫队，有保护朕的神圣使命在肩。吴汉笑起来，他和皇帝谈得很融洽，以致忘了君臣身份，变得放肆起来。吴汉：卑职不就在陛下身边吗？卑职还记得捧日营的一个叫薛三的步军都头不知怎么不小心，推了陛下一把，陛下跟前的刘公公大发雷霆，竟然把薛三当场给做了。陛下难道忘记了吗？原来被戴安老奴用摄心术活活冻死的那位青年军官的大号叫薛三。这个皇家步军都头薛三现在变成了戴通的家奴，名叫李小七皇帝赵曙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很情愿地点点头。赵曙：朕想起来了，有这回事。……赵曙和吴汉的对话几乎是完全顺着戴通的想象进行下去的。全是无中生有，黑白颠倒，是非混淆，却又顺理成章。巫家用摄心术写成的社会历史事件堪比他们的继承人——政客涂改历史，或许更肆无忌惮吧！但摄心术并不是天衣无缝的，人的潜意识有时会有个把零件会反抗控制自己的神秘力量，突然造起反来。吴汉的潜意识里的个把零件就出了问题。吴汉仿佛突然记起来什么。吴汉左顾右盼，终于眼光对准了站在一旁的李小七，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吴汉：对了，薛三你小子不是被刘公公给做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听到吴汉这么说，皇帝赵曙也好奇地开始注意模样如此神勇、但神情却很卑琐的李小七。没想到吴汉会有这种表现，一旁的戴通吓得魂不附体。要是李小七这个漏洞成为皇帝赵曙和吴汉从摄心术中醒来的一个契机，那就要全功尽弃。戴通因为这一惊，意念不由自主开了小差，摄心术效果大打折扣。赵曙和吴汉确实有醒来的危险。幸亏戴安老奴的幽魂有经验，遇惊不乱。戴安：主人，别开小差，干我们的正事吧。个把蟊贼造反成得了气候吗？把它灭了。大江大河都过来了，还会在阴沟里翻船吗？有了戴安老奴的提醒和鼓励，戴通这才能够再次集中意念，“镇压”吴汉潜意识里的个把零件的造反。李小七笑起来，笑得绝对卑鄙恶心。李小七：两位爷，小人是李小七，而不是你们要找的薛三。吴汉和赵曙都怔了一下，迟疑片刻，变严肃起来，但随后表情马上变释然了。戴通的摄心术强化效果起作用了。吴汉：是啊，你是李小七，你不是薛三。我的薛三兄弟豪气云天，哪像你？你小子低微得像钻在烂泥里的蚯蚓，女人见了你一定躲得远远的吧？李小七点头哈腰：正是！小人至今还娶不到老婆，还望两位爷赏个老婆……吴汉疑惑：我吴汉堂堂捧日营指挥官，怎么会跟你这种垃圾打架？真是丢了八辈子的人。赵曙也点头同意吴汉的观点。赵曙：你这鲁莽之举确实有点丢朕的皇家卫队的脸……一场危机因为“镇压及时”终于化为一场虚惊，戴通转危为安，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事情并没有结束。赵曙似乎有无数的问题要和吴汉沟通，他丝毫没有让吴汉走的意思。赵曙：哪朕碰见野狗向朕扑来，你们竟然一个都不在朕身边保护，是怎么回事？赵曙竟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两只狗扑向他是在梦境中呀。但此时的赵曙中招太深，他实在已经分不清。吴汉：哪来的野狗？怎么敢向陛下扑来？那是谁扯淡吧？当时我们捧日营的兄弟把陛下围在中间，连苍蝇都无法接近陛下。赵曙回忆起来了，两只野狗向自己扑来，那是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时自己还在濮王府里念书，没进宫当太子呢。时候已经不早，该是大臣进宫来向皇帝问安的时候了，要是再出个把反抗意识很强的人，就又麻烦了。必须速战速决，见好就收。戴安老奴向主人提出忠告，戴通哪里还敢违抗奴才的指令？今天早上都亏了这个老奴才。戴通当机立断，向赵曙发出了送客的指令。赵曙只能忠实执行奴才戴通的指令。赵曙很感激地拍拍卫队长吴汉的肩膀。赵曙：你很忠于朕。朕要奖赏你。你先回去吧，呆在大营里等好消息吧。能得到皇帝陛下的逐客令，是件很荣幸的事情，吴汉屁颠颠走了。但摄心术的后遗症还在，他竟然忘记自己是骑着骏马来的，傻乎乎穿过整个汴京城，步行回营。如今垂拱殿里只剩下皇帝赵曙和御医戴通。因为戴安老奴的幽魂是人们感觉不到的，而奴才李小七已经重新回到宫外石兽旁站岗。赵曙见面前多了一个有点熟悉的陌生人，很惊讶。赵曙：你是谁？戴通：臣戴奕叩见陛下。戴通很自然跪倒在皇帝赵曙脚下。此时皇帝赵曙的神情是十分平和的，不用担心跪下去会唤醒他的**人格和批判意识。戴通只要顺势而为就行了。对一个平和的对手，施摄心术很容易。赵曙：不错，你是太学堂的好学生戴奕。朕认得你。你见朕有什么事情吗？戴通：陛下十分喜爱的佛骨，臣给你带来了。请陛下笑纳。戴通从袖子里拿出那截装着断魂香的江充巫师的断骨，双手举过头顶，呈献到赵曙面前。赵曙喜笑颜开，接在手里玩赏断骨。赵曙：原来这就是佛骨。朕开眼了。朕要赏你。你说吧，有什么要求？戴通：臣父亲太医院总管戴通已死，臣愿意继承父业，继续为陛下效劳。请陛下赐臣太医院总管之职。臣将万分荣幸。赵曙点头。赵曙：不就是一个太医院总管吗？朕就赐给你吧。赵曙把装着断魂香的断骨装进袖子。皇帝赵曙已经把断魂香带在身上，这个摄心术的业余选手曾经令专业选手都胆寒，但现在已经变得手无寸铁，戴通的人生安全无疑多系了一道保险带。戴通俯下整个上半身。戴通：谢主隆恩！戴通这回的感谢确实是发自肺腑，而不是为了摄心术的需要。一旁的戴安老奴的幽魂显然是感觉出了主人戴通此刻的那份奴性。戴安老奴很生气，恨不得踹主人一脚。主人太不争气了，皇帝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人整成这个样子，我们巫家的大仇怎么办？巫家世尊、你的祖宗在天上看着呢！御医戴通和尚老奴戴安主仆两人在垂拱殿前殿和皇帝赵曙的生命磁场的搏杀，险象环生却又风平浪静，生死瞬间却又无声无息。这场暗战，普天之下除了自己主仆应该没外人会察觉。戴通这么认为。连人间千年老油条的戴安老奴也这么认为。但，他们其实都错了。有人察觉了，而且不是一个，颇有几个。作为大宋皇城的汴京城可不是等闲之地，藏龙卧虎之辈不在少数。为皇帝赵曙解梦的春官杨化龙就是其中之一。在彩井桥下摆测字算命摊的谢石也是其中之一。杨化龙给皇帝赵曙解梦以后坐车回家，走到汴京城的繁华之地彩井桥不远的时候，突然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来不及分析是什么缘故，突然感觉悲从中来，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此时此刻，正是垂拱殿里皇帝赵曙接过戴通手上的断魂香而藏进自己袖子里的时候。皇帝已经中了巫家的招，生命磁场遭到极大破损，但赵曙本人却浑然不觉。但杨化龙没有看见这一幕，他只是从潜意识里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磁场受到了干扰和破坏。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杨化龙不是等闲之辈，他侵润于易学数十年，修身养性造就敏锐的感知能力，这种感知并不是来自理性的判断，而是来自自己潜意识的暗示。他对于自己的生命磁场的损益有清楚的感受。人与人之间的生命磁场是相互作用的，这种相互作用建立后，如蛛丝网般结构严谨，联系密切。一旦相互作用发生了变化，人的潜意识马上会像蜘蛛发现猎物撞网一样马上感觉到，并通过人的情绪、行为变化给以暗示。这种感悟能力不是每个人都有。但嘴巴上说自己有这种能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什么算命先生、看相先生、卜卦先生等都是。但事实呢？天知地知，只有真人不说知。灾难就要发生了，杨化龙完全肯定。至于什么人要遇到灾难，遇到怎么样的灾难，此时的杨化龙不得而知。他需要凭借工具进行进一步分析。但此时人在车上，他没有带工具，即使有了工具他也不一定有能力去使用，因为此番外力对自己生命磁场的破坏太大了，近乎毁灭性的。但他急于知道答案。因为在杨化龙的潜意识里，他感觉很可能是皇宫里要出大事。皇帝的那个不详的梦且不说，自己刚从那里来，马上就感觉到了生命磁场的削弱，这说明什么？说明其中定有问题呀！心如乱麻，丧魂落魄。杨化龙已经在马车里坐不住了。他连忙从马车上下来，把车夫打发走后，步行去前面的彩井桥碰碰运气。这是一个奇怪的日子，本来彩井桥是算命瞎子、摇卦博士、测字先生等等人间仙客云集之地，每天顾客车水马龙，今天生意淡出鸟来，顾客一个不见。掌柜们只好正襟危坐，轻摇羽扇，摆出半仙模样，争夺有限的客源。杨化龙面无人色，心如刀绞，急于找个行家探知最后的答案。但他对这些道貌岸然的仙客很鄙视，汴京城中就要发生大灾难，你们对自己的生命磁场的干扰竟然没有感知、浑然不觉，你们还企图给人之路，装什么仙客？装什么装？杨化龙一个个摊位过来，那些装模作样者一个都不信任，横眉冷对。直到走到谢石的测字摊前，他才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他看见谢石唉声叹气，似有无限心事，正在收拾吃饭家伙打烊。杨化龙有点感觉。他觉得对方或许能帮自己一把。杨化龙：先生贵姓？谢石：免贵免贵，在下姓谢名石。杨化龙：先生，能给我测个字吗？谢石摇头：我劝先生还是改天再来吧。杨化龙不解：这是为何？谢石：今天测字不会有好事情，在下已经感悟到了。对于哪些测出灾难临头的主顾，在下是不能收劳务费的，不然心亏。在下不想白忙乎，先生也一定不想遇到灾难。所以奉劝先生，最好明天再来。杨化龙黯然：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生死在天，我一个普通人在乎什么呢？我也是实在等不及了。要知道这不是私事，而是事关天下大局的皇宫中的吉凶！谢石打量了杨化龙好半天，才点头答应。谢石：既然先生如此说，在下难以拒绝。既然是来测字的，就请先生写个字。杨化龙心里很乱，不知写什么字。既然谢石催着要字，就随手用手杖在地上画了一横。是个“一”字。最简单的汉字。谢石大惊。谢石：先生你这是给皇上问吉凶呀！杨化龙更是惊讶，自己还不是很清楚给谁断吉凶，这个不知内情的测字先生先竟然知道了。谢石竟然从这个“一”字中点破了自己的心事，神！杨化龙：不知先生如何知道我这是给皇上问吉凶？谢石：“土”上一横，岂非一个“王”字？这是真正的大地之王，不就是皇上吗？杨化龙点头敬佩，但他还有心事未了，来不及说奉承话了，只能直奔主题。杨化龙：请问皇上吉凶如何？谢石哀叹：皇上已经必死无疑。杨化龙面无人色，差点摊到在地。杨化龙：你、你为何这么说？有何根据？谢石：这个“一”字，乃是“生”字的最后一笔，又是“死”字的最先一笔。皇上的“生”已经结束，“死”才开始。你说我们的皇帝还有活路吗？杨化龙噗通一声跪倒在谢石脚下。杨化龙：能救救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