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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之咒

戴通和宋英宗赵曙只有一墙之隔。

墙的那边宋英宗赵曙正在思考如何给戴通一个合适的罪名给他来个抄家灭族。大宋皇帝们的血液里都流淌着风雅基因,大宋都城开封被金兵攻破,宋徽宗家破人亡,被金兵俘虏后押解到北方荒凉寒冷之地的路上,还不忘吟咏“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住”这样美好的诗句,且加上题目曰《北行见杏花》,仿佛去北方视察带玩乐一样。可见宋家皇帝风雅流毒之深,刻骨铭心,至死不悟。宋徽宗的血液来自自己的爷爷宋英宗,宋英宗自然不能比他的这位馊气孙子逊色一点,风雅倒底没商量,他对抄家灭族这样血腥的事件不进行一点粉饰,总觉得心里有点过不去。他需要给胆敢在梦中欺负自己的家奴赐一个风雅一点的罪名。

宋英宗的屠刀已经悬在戴通一家头上,而戴通此时还没有找到皇帝陛下的人格弱点,只有找到了皇帝赵曙的人格弱点他才能对症下药施展祝由术呀!

穷极无途的戴通当真是如坐针毡。

危难之际他十分需要帮助,但这种帮助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会给予,除了人间老油条戴安。所以第一个想到的理所当然是给自己惹来万般麻烦的老家奴戴安。

但戴安老奴何在?准确说是他的幽魂何在?

似乎在自己进宫那会儿还伴在自己左右的,曾经感到过他的暗示,但此时此刻他的幽魂死到哪里去了呢?戴通闭目屏息,用二个时辰前才掌握的祝由术让自己的灵魂暂时出窍一会儿,他的魂在方圆五丈范围内搜索一遍,发现附近并没有戴安的魂。

戴通焦躁万分。戴通不敢在如此关键的时候让自己的魂走得太远,他得提防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突然找他发话,而如果正是他“行尸走肉”没魂的时候,不能回答皇帝的闻讯,那就不再是祸灭三族那么简单了,将是祸灭九族。戴家香火连半点皮毛都不会再留在人间。

戴通咬牙切齿,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不见踪影的戴安老奴头上,他在心中发誓,要是再见到老奴,对其的处罚将不是把他赶出家门那么轻描淡写,而是要把这老奴才锉骨扬灰,再埋地十丈,让他从灵魂到**永世不得超生。

戴通的愤怒发自灵魂深处,虽然无声无息,但郁积爆发,直冲云霄,其产生的生命磁场的颤动效应已经把整个大宋皇宫都覆盖,只要是对这种生命磁场有特别感应力的特殊人才,如巫家、易家、道家、阴阳先生、算命瞎子等,绝对不会没有感知。他们干的就是这个营生。

戴安老奴的幽魂确实在皇宫里,他本来是想稍作整容后,换一个角色,跟着主人戴通一起进宫的,但临动身那刻,他突然有了奇思妙想,他觉得自己那个苍老不堪的**有惹观瞻,又行动不便,会给自己和主人带来麻烦,他向主人戴通建议,他只带着他的魂儿来,把自己的那副“破皮囊”丢在了家里算了。戴通当时想到的也跟戴安一样:老奴这么一副臭皮囊和乞丐差不多,伴在左右有**份,自己毕竟是大宋京城人人皆知的御医加神医,也就没有多想,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会是老油条一心想去皇家后院偷香窃玉的诡计,竟同意了老奴的建议。如此一来,戴安老奴的存在变得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了。他在不在戴通身边为主人服务、服务质量如何变成未知数,主人戴通因为没有感知而无法有效控制他。

当戴通在为找不到皇帝赵曙人格的弱点而万分焦急的时候,戴安老奴却一心只想着寻欢作乐,他的幽魂正在皇帝赵曙的寝宫里横冲直撞,四处搜寻。他在寻找自己的梦中情人、皇帝的宠妃陈贵妃。陈贵妃香肩上的那粒“黑珍珠”让老奴戴安欲火如焚,如果再见不到那粒黑珍珠,他怕自己会被自己心中那把火活活烧死。人间老油条躲过了人间的无数劫难,难道最后为了一个女人,自己把自己烧死吗?应该不可能吧?可惜找了半天,陈贵妃并不在皇帝的寝宫中。戴安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把一个大活人当一根缝衣针找,翻箱倒柜,嗅遍角落,连皇帝和贵妃睡觉的御榻床底下都很不体面地钻进去寻找,可没有就是没有,陈贵妃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窝心没商量。戴安老奴怨天咒地,气急败坏,在撩开寝宫中的帷幕时,动作幅度自然大了点,结果帷幕角扫过放在寝宫中的书案,让放在案头的一只钧窑笔洗凌空飞翔,最后跌落在地,一声脆响,如玫瑰花般鲜艳的钧窑笔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钧窑瓷器是整个大宋皇朝的宝贝,它是皇家高贵的象征。钧窑是大宋的五大名窑之一,窑名根本排不上天下第一,但它烧制出来的瓷器却是天下第一,北宋英宗朝虽是它烧制的鼎盛期内,但其烧制的瓷器依然珍稀到只有皇室才能够享用,他人莫问。皇家需求尚无法满足,达官贵人只能等一等、看一看,而民间富豪更惨了,民间富豪就算有敌国之富,也看不到完整品,只能无可奈何到窑场花巨资偷买几片非合格品——那些因为有点瑕疵而被判死刑被一锤敲碎的磁片——一饱眼福,而且决不敢张扬出去。所以后世才有“家有万贯,不如钧窑一片”之说。

如此珍稀一件宝贝竟然在自己“内热”发作时候被毁,胆大包天、绝对不怕皇权、且视之如草芥的戴安老奴忍不住心痛且震惊了。毕竟这是人间绝无仅有的珍宝,就算人间老油条已经在人间游荡了一千年了,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瑰丽的艺术品。巫家从来都是世间宝贝的追求者,如果用这样一件希世之珍上施展圆光术,其力量一定倍增,肯定会让同行们刮目相看。

但事情已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色是祸,这话一点不假。

这件瓷器如果是有生命力的人,若摔成这样,他用他的祝由术完全有能力让其复原,变得完好无损,甚至有可能让其变得更好,但眼前这件宝贝不是人,是狗娘养个泥团子,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没有血脉,没有体温,所以它就永远不受巫家控制。

但它就是宝贝!让人不惜生命去疼爱的宝贝。

戴安老奴这一惊还真不小。

但这一摔发出的声音,受惊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人比他更惊得魂飞魄散,这人就是陈贵妃。原来戴安老奴在皇帝寝宫里瞎折腾的时候,陈贵妃其实正躲在寝宫门口的荷花池中赤条条一丝不挂戏水。此时正是盛夏时节,福宁殿的荷花长得实在好,把她整个人都遮个严严实实,难怪戴安老奴的幽魂看不到也嗅不到。碧水荡涤着她的**更皎洁,荷花映衬出她的容貌更艳丽,她像杨贵妃洗温泉浴一样,正陶醉在得意忘形的自美中,耳边也似乎同样有霓裳羽衣曲般的天乐洋洋洒洒飘来。

屋里的那声钧窑笔洗碎裂的脆响无疑是“渔阳鼙鼓”,一下惊碎了她的霓裳羽衣曲,她震惊了,整个世界都知道那是皇帝的最爱。她算什么,一个女人而已,大宋万里江山,保守一点估计每年能出一百万美女,而钧窑瓷器每年产量从来不会超过十件。钧窑瓷器远比她宝贵。她哪里还有心思自乐?来不及穿衣着鞋,从荷花池里跳起来,赤条条就直奔寝宫而来。

赤条条的陈贵妃没有任何前奏地突然一头撞进门来,和因闯了祸想溜之大吉的戴安老奴撞在了一起。

瞬间,两人都倒下了。

陈贵妃是因为看见了破碎的钧窑笔洗。

戴安老奴是因为看见了陈贵妃的身上不但有“黑珍珠”,还有两粒和“黑珍珠”同时现身的“红珍珠”。这两粒“红珍珠”当然就是陈贵妃胸前的奶珠子。“红珍珠”因为被水浸泡,又刚被手揉过,真是最闪亮的时候。“黑珍珠”和“红珍珠”能有一比吗?一个是老丐婆,一个是贵妇人,还臭美什么呢?

在同时倒下的瞬间两人也同时魂飞魄散。

陈贵妃是因为眼见在自己该守候宝贝的时候竟去臭美,坏了皇帝陛下的至宝,她的受宠生涯将宣告结束,她的“马嵬坡”时代拉开帷幕。

而戴安老奴是因为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比陈贵妃香肩上的“黑珍珠”美上一百倍还多一点的宝贝存在。“红珍珠”因为被水浸泡,又刚被陈贵妃的柔指揉过,真是最闪亮的时候。“黑珍珠”和“红珍珠”能有一比吗?一个是老丐婆,一个是贵妇人,还臭美什么呢?戴安老奴怎能不魂飞魄散呢?

由于过于专注陈贵妃胸前的两粒“红珍珠”,戴安老奴戒心全无,竟然没有捕捉到来自主人戴通的直冲云霄的生命磁场的巨大震动,他以为自己定力极佳的魂魄的消散是暂时的,只是因为见了陈贵妃身上的“红珍珠”的原因,没想到自己魂魄的消散竟然继续延续,而且已经没有伸缩性,没有了向心力。

戴安老奴这才感觉大事不好,他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知道这是自己的忠诚在主人这里遇到麻烦、主人正要把他这个奴才赶出家门的讯号。同时他的**因为受惊吓已经消失,他收到了来自主人戴通的直冲云霄的生命磁场的巨大震动

他的魂魄只存下上半身,要是再有迟缓,马上烟消云散。

此时什么“黑珍珠”、“红珍珠”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性命。

戴安老奴的半截幽灵落荒而逃,追寻自己的主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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