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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异类

安斯年盯着女孩的眼睛,眼里满是不解。

"给你变个魔术。"鹿圆看出了他的疑惑,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解释什么。

她站起身子,走到湖边,夜晚的未名湖在这一刻忽然飘荡起一阵阵水汽,朦朦胧胧的,将女孩映衬得宛如凌波的仙子。

蓦地,湖边一圈的射灯在这一刹那之间亮了起来。现在是暑假,本来未名湖的灯光已经陷入半停用状态,但此刻却光芒万丈,素白而迷离的灯光打在天空之上,鹿圆站在湖边,万千灯光成了背景,她像世间最伟大的魔术师一般,朝着湖里面挥了挥手。

仿佛是在回应,水面上的雾气愈浓。在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水面抬升,这次从湖底露出来的却不是那个停靠院长宝贝爱车的车库平台,而是一架棱角分明的银白色电梯,光是外观就充满了科技感。

"走吧。"鹿圆回眸一笑,招了招手,"带你去看一场宇宙大爆炸,最高能量的质子束流在空旷的星际空间亲密相撞。"

安斯年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湖里面不仅暗藏了一个车库,甚至还另有玄机。他已经见识到某位神奇女侠的奇异魔法了,现在他站起身,走进漫天水雾之中,像查理进了世界上最大的巧克力工厂。

银白色的电梯呈不规则的椭圆,且有许多切面,看上去像一个锉刀锉过的鸡蛋。安斯年和鹿圆置身其中,电梯的速度极快,可安斯年在冗长而枯燥的下沉中,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失重感。

"光是这电梯,就已经超出51区太多。"安斯年感叹道,"学院毕竟还是学院,没有失重感,也没有噪音,怎么做到的?"

鹿圆嘟了嘟嘴,咕哝道:"磁悬浮技术和反重力装置的完美结合,具体原理得技术部那帮家伙才解释得明白了。"

电梯里静悄悄的,只有电梯间的广播电视在播放着Image Dragon的《Natural》。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安斯年再一次意识到平凡过往已经死去一年多了。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趴在课桌上听着梦龙的歌,躲避毕业典礼。而一年后的今天,他却在地下数千米的狭小空间,不停下坠,一直坠落,只为了一场奇妙的观礼。

宇宙大爆炸?安斯年其实没明白鹿圆的意思,但他不在乎目的,只是跟随在女孩的身后,同她看想看的绝妙风景。

短暂而宁静的坠落大概持续了两首歌,从梦龙的《Natural》再到电台司令的《Last Flower》,安斯年在摇滚与悲伤之间徘徊,直至电梯门打开。

电梯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灯光明亮,偶尔有穿着雪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科研人员经过。鹿圆带着安斯年漫步在这条看似无穷无尽的走廊之上,在安斯年的右手边,走廊通道的一侧是透明却坚不可摧的特殊材质玻璃。

透过玻璃,安斯年在前行的过程中看到了一扇又一扇圆形金属大门。或许用"大"这个词已经无法单纯形容它的体积,这一扇扇类似大门似的圆形装置,庞大到安斯年抬头观看都略显吃力。

"这是什么?"安斯年漫不经心地问道。

"大型强子对撞机,是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被称为'时间机器';,学院这台是日内瓦那台对撞机的改良版。"鹿圆微笑着解释道,"比世人所知的更强、更快、更大,是名副其实的能量最强的对撞机。"

安斯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所以你说的,关于宇宙大爆炸,不会就是这个吧?"

"怎么?有点失望?"鹿圆捂嘴笑道,"人类能模拟一场迷你宇宙大爆炸已经很不容易,你这话要是被技术部的科学狂人听见,十有**要被追砍八条街。"

"不,不是,我不是失望。"安斯年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只是有点意外,我在想一年前的我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我能参观这种奇妙的机器。"

鹿圆听见安斯年的回答却是愣了一会儿,她叉着腰,倾斜上半身,歪着脑袋仔仔细细打量着安斯年,却不说话。

女孩的目光炯炯有神,莫名令他有些心虚,有些没底气。女孩的个子比他矮上一点,安斯年脑袋微低,就像面对强光那样,他低垂眼睑,目光却不曾躲闪。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还是怎么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昨晚吃的是机场的肯德基,飞机上的食物令我难以下咽,所以我也没吃到韭菜或是大蒜。"

"不,不是。"女孩收回目光,站直身体,"我只是想认真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安斯年愈发莫名其妙了。

"你看,你这时候本该面红耳赤的,而不是一脸困惑和莫名其妙。"鹿圆扬了扬下巴,轻哼道,"以前的安斯年,内敛却可爱,羞涩得像个小男孩。现在的你和其他不太一样,我得好好看看你,以免我认不出来你。"

"还有呢?"安斯年眨了眨眼睛。

鹿圆皱了皱鼻子,疑惑道:"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变化?"

"还有...如果是以前,我说技术部的家伙会抄起菜刀追砍你八条街,你一定会吓一跳。"鹿圆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还有当你在参观诸如此类的科学奇怪之时,以前的安斯年一定会瞠目结舌,像刘姥姥进了***,而你现在..."

"像什么?"安斯年面带微笑看着她,似乎格外期待她的新定义与新比喻。

"像上级领导下来视察工作..."

鹿圆说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了,她察觉到安斯年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种感觉很不好。安斯年现在笑得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而她,鹿圆,此时此刻,就是那个被调戏的女子。

想到这里,少女有些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她咬了咬牙,伸出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柔荑,拇指与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狠狠捏住安斯年的两颊,而空出来的食指压低他的眉毛。

"快松手。"安斯年含糊不清地说,"虽然我脸皮变厚了一点,但不代表我就没有痛觉神经。"

"弄疼你了?"鹿圆斜睨了他一眼。

"那倒没有。"安斯年嘀咕道,"我只是在想,你的手捏在我的脸上,那么我可以足足一个礼拜不洗脸了。"

"皮,你倒是越来越皮了。"女孩恶狠狠地说道。

"好吧,对不起,我回去一定洗脸。"

"嗯?"鹿圆挑了挑眉。

"好吧,我回不去一定不洗。"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那到底是洗还不是洗?"安斯年苦兮兮地说道。

"随便你。"

"要不你把我关起来,在一个密闭的小屋子里,像金屋藏娇那样。"安斯年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样我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你不进来看我,我就出于洗脸了和没洗脸的叠加态。"

女孩的小把戏令安斯年看起来像个大苦瓜,被她的魔术手挤弄出来的八字眉一颤一颤的,滑稽而可笑的表情令鹿圆心满意足,颇有一种恺撒大帝征服西方世界,而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征服恺撒的成就感。

当然,这么比喻显然是不恰当且不足以外人道的。

安斯年连薛定谔都搬出来了,鹿圆还能说什么呢?

女孩只是笑嘻嘻地松开双手,看着郁闷至极的安斯年,威风凛凛的女侠终于又从无可救药的蠢驴身上体验到了绝妙的成就感。

"快走吧,我已经让ECHO安排好了。"女孩若无其事地走在前头,脚步轻盈,像只可爱而不失优雅的小猫。

安斯年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笑容在他抑郁颓丧的脸上绽放,却像亮丽的花火,转瞬即逝。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同时,也会在地面扬起一阵淡淡的烟雾。安斯年的笑就像烟花,只存在刹那,而黯淡而呛人的烟雾却久久弥散,他像烟花一样寂寞,他的抑郁颓丧如同烟雾在短暂的的笑容过后,重新飘荡在他平静的面容之下。

"快跟上来呀!还在等什么?"

女孩已经走远了,她停下身子,转身回头挥手。

在没有海图的海面上航行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迷雾笼罩着安斯年的孤舟,像向下调节的光影按钮,模糊了一切视景,黯淡了一切色彩。

而漫长的走廊通道中,炽烈而亮堂的白色灯光洒在冰冷的地板上,女孩只身站在远方,她沐浴在光的海洋中,纯粹而静美,却不可动摇。

像某艘孤舟的锚点。

于是,和她相遇的瞬间,他的人生就改变了。

所见所闻,所感所想,目之所及,以及整个世界,全都亮堂了起来。黯淡的一切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一切都是如此的生动形象,任何一副**如生的作画都比不上这一切的一丝一毫。

全世界,他的全世界,全都开始发光发亮。

在这一整片浩瀚的海洋中,女孩置身于光,却远胜于光。

安斯年咧了咧嘴,重新追上她的身影。

他不需要海图,因为浩瀚大海中...

有一束永不迷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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