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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来异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当下对安斯年和风间久木最好的形容。

或许,这么说也不够准确,抱头鼠窜也许更好一点。当然。他们能够通过一张张电影海报或一段单调的四格漫画穿梭在各个虚构的幻想世界,但风间玄月,风间玄月就像一个始终不肯放弃的痴情女子,对着两人穷追不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歌德说的。"安斯年回头看了一眼,生无可恋地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是我们路上遇到的熊孩子,二是过度溺爱熊孩子的母亲。"

风间久木闻言身体一僵,淡淡瞥了他一眼。

安斯年这家伙,现在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活脱脱像个被客人光顾过的风尘女子。当然,强暴他的不是披金戴银的富婆,而是生活。

毕竟,安大爷姿色平平,没胸没腿,怎么着也当不上怡红院的头牌的。

想来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去吧?想到这里,久木就有点不满意自己的潇洒形象全无,他有点儿生气,但很快转念又想到,就自己的俊俏容颜来说,即使沦落到牛郎店,也必定是牛郎界的帝王,ROLAND那样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熊孩子?"久木不甘示弱地回击道,"知道吗?我挺想把你卖到歌舞伎町一番街,那里是亚洲有名的红灯区,想来你会喜欢那的生活,。"

"没有没有,刚才那话你误会了,不是我说的,歌德说的。"安斯年吓了一跳,心虚得连忙补救道,"歌德可能还说,你当然不是熊孩子了,但风间玄月确实有一点母亲疯魔的迹象。"

久木沉默片刻,叹息道:"歌德有没有说过,我的婆婆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相信每一个好母亲,在自己的孩子心存死意的时候都会发疯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存在,孩子和世界哪个更重要?在她们眼里,世界是不足以和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的。"

"歌德说,她不是你真正的母亲。"安斯年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我知道,告诉歌德,我知道的。"久木点了点头,近乎轻松地说,"我一直知道,她不是我真正的母亲,但她胜过了世间大多数真正的母亲。"

"好吧..."

情商低的孩子是容易没有朋友的,安斯年的补救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加重了风间久木的心理阴影。

安斯年挠了挠头,看出了久木的故作轻松。

"歌德有一件事很不解,他想问你..."安斯年讷讷道,"你真的不怕死?宁肯牺牲自己,也想毁了这个世界,难道你就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吗?"

"怎么会不在乎呢?我有可爱的妹妹,我还没看她嫁人,我有温柔的好母亲,虽然她只让我们喊她婆婆。"久木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说,"我啊,怕死,也怕死的很呐!只不过我也喜欢蓝天白云,外面的世界有无数个和我一样的家伙,大家都有自己喜欢的人,总不能因为我或者妹妹个人的原因,就让其他人失去自己喜欢的人。"

"好吧,歌德说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宁肯迎向死亡,也不愿毁了这个世界。"安斯年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歌颂白求恩。

但问题是,风间久木还好好活着。

"别歌德歌德了,歌德说他可没说那些,这可不就是你说的吗?"风间久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再拿歌德名义说事,人家估计要掀开棺材板找你算账。"

"哦。"安斯年愣愣应了一声,开始思考当下的解决方案。

不得不说,迟钝的家伙有一个好,那就是即使在被追杀,也能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安斯年是迟钝,风间久木是神经大条、无所畏惧。

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在逃亡过程中说话就像一个傻乎乎的笨小孩,而后者在逃亡途中聊天则更像一个见惯了大场面的杀手或是特工什么的,总之是挺牛逼哄哄的存在,就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那种。

不过,有时候,笨小孩才能发挥奇迹的作用。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安斯年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如果我撤去引力,你能带着我逃跑,而在短时间内不被追上吗?"

"应该可以,不过别太久。"久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五分钟,很快。"

安斯年朝着久木点了点头,对方构想出了那朵金色的祥云,安斯年同久木坐在上面,撤去自己的引力。

与此同时,他闭上眼睛,身体瘫倒,千纸鹤托着他落在祥云之上。

他的意识在无限下沉,向着脑海里的小狗发出了场外求助。

梦中梦,无尽梦。

这一次进入空想之城,似乎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天气也诡异得很。

按照以往的经历来说,这是一座笼罩在暴风雨之中的城市,乌云密布,天空阴翳得像是水墨画里的黑和灰。可水墨画有留白,空想之城却从无阳光。

或许是安斯年本身就身处梦境的缘故,这次空想之城置身于梦中梦之中,这座城市的天气与之前稍有不同,城市的一半在下雨,另一半确实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安斯年在梦中漫步,街道上不像往常那般死寂。在这座城市里,他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有被大叔大妈追杀的小狗,那只小狗就是自己,似乎那时候自己和它还是一体,尚未分离;也有神色威严得恍若君王的陌生少年,他的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光亮,像是整个世界都得为之沉浮;还有和鹿圆拉勾的小男孩,身边还跟着一只小狗;女孩的神情是那么温柔...

换作任何一个时候,安斯年都会停下脚步,好好琢磨琢磨以往发生在这座城市的怪事。可现在他不行,他时间紧迫,现实的梦境,或者说,梦境的现实不容他多想。

空想之城被困在漆黑的暴风雨之夜,而他来寻求帮助,就像一个被同学欺负的小孩来找自己的小伙伴,希望能狠狠反击回去。

安斯年相信小狗的能力,那个存在于他体内的怪物就像是一个外挂,每每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总能像英雄一样在最关键时刻登场,风光万丈,一举击败强敌。

所以,他来了。

梦中梦,无尽梦。

他来寻求帮助,他的一半走向成功。

然而,当他走进城市,在他的胜利旌旗底部,几乎可以读到"挫败"这个词,而他的另一半停滞不前,无法去拯救。

他的正当内在命运中,存在着皇权和王权,一个统治者的威严和一个征服者的荣光。可是,这一次不行,这一次注定有些不同。

咖啡店位于阴雨和日光的交界处,一道绚烂的彩虹高高挂起,像某种神秘而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横幅。

安斯年来到咖啡店门前,咖啡店打烊了,但店里面还放着音乐,似乎是安斯年曾经在未名湖畔分享给芽衣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除此之外,门板上面贴着一张纸条。

"出去散散心,你的来意我大概清楚,但我帮不了你。"纸条上是这么写的,"P.S.如果有什么问题,写在上面,我会及时回复的。"

这张纸条字迹工整,曲线优美得像一段五线谱,断然不是出自小狗之手。它的狗爪子写不好字,就连弹钢琴或是当指挥家也只是滥竽充数。

估计是小狗说,钢琴师代笔。

"为什么帮不了我?"安斯年提笔写道。

"你长大了,是个成年人了,不能一出问题就老来找我,对吧?"

安斯年叹了一口气,继续写道:"情况紧急,不开玩笑。"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也许你该学着依赖自己,不把生命交付给任何人的人才是幸福的。"

"你说得有道理,但不是现在,这一次不行。"安斯年焦急道。

"要不你求我?"这几个字有些潦草,看起来贱贱的,一看就是小狗亲手所写。

"我求求你。"安斯年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喂喂喂,别这样,你的自尊心呢?"纸条上字迹显现,"你这样让我很没成就感诶!"

"自尊这种东西我当然有的,我的自尊与众不同,是除了自尊外一无所有的家伙的那种自尊,"安斯年埋头奋笔疾书,"我的自尊对我来说很重要,但风间家的兄妹还等着我来拯救他们,所以我想求你帮帮我,给我一个完美解决的方法。"

这一次,纸条上没有新的字迹出现,看来那边陷入了沉默之中。

安斯年站在咖啡店门口静静等待,他的半边身子被暴雨打湿,狼狈不堪,像遭人痛打的落水狗,而他的另外半边身子在大太阳底下曝晒,像极了等候午时处斩的朝廷要犯。

片刻之后,纸条上有一行字迹浮现。

"怎么说好呢?其实不是我不想帮你,上面说的都是我的借口,真相是我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安斯年怔怔道。

"久木和芽衣应该也说过的吧,梦境之战是想象之战,光靠异能是不顶用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帮你解开第三阶段的基因锁,但在想象这一件事情上,我不如你。"

"你不如我?"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不如你。"纸条上出现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包,"白日做梦不就是你最擅长的手段吗?要想解决危机,更应该靠你,你在做梦这方面有天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白日梦之王。"

安斯年画了六个点,表示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的,我不骗你,所以走吧。如果需要解开第三阶段基因锁,你可以找我,而梦境之战,就只能交给你自己了。"

安斯年这下可彻底傻眼了,他丢掉手中的笔,一脸茫然地抬头望天。彩虹正好高高悬挂在他的头顶,像某座宏伟的大桥。

他和芽衣曾在钻石与花上面看到的那一座。

安斯年望着彩虹,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有些事,别人是永远无法帮你解决的,你能靠的唯有自己。

小狗不能帮自己,那么就只能靠自己。

梦境中的死亡等同于真正的死亡,安斯年心里有些没底,实际上也害怕得要命。可他就是这样的,别人越是退缩的时候,他越是逆着人潮前行。

从火海觉醒,到入学考核和情景演练,他一直都是最害怕也是最勇敢的那一个。如果勇敢有一个数值,那它一定不是一个固定的分数,而是一段区间,别人在危机时候的勇气是0到100之间,而安斯年是-100到+100。

他要拯救芽衣,他要拯救久木,他要拯救世界。他不是什么一登场就光芒万丈、威风得一塌糊涂的英雄,但他梦想成为英雄,而真正的英雄从来不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胆小鬼。

在钻石与花摩天轮上,有个女孩同他躲在小小的彩色包厢里,她吃着零食,分享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廉价快乐。

"前辈,吃吗?"她是这么问自己的。

他吃了女孩的薯条三兄弟,那是她分享的每一分喜悦。

所以他要救她,像个英雄。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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