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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笺

威平候是钟华甄父亲, 即便钟华甄没见过他,但他的死是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她愿意陪李煦来万州,想的是等她假死后, 他们不会再见面。

这是钟华甄给自己最后的放纵, 因为她喜欢李煦。

这一两年来发生的事都太折磨她心神, 无论是小七的出生还是威平候与张相的死,连长公主性子那般无人能招惹的性子都变得沉闷了,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压力重。

她能费心思劝解长公主, 但不会有人专门来劝慰她。

至于李煦, 他就是块硬得不可摧的石头, 浸了热水能让人烫手, 平日却冷冰冰什么都不想。

战场之上会有一些常见的伤, 如刀剑等砍到手脚造成血流不止, 可以早早配药敷上, 减少时间。

李煦这次回军营, 得有十多天不会再出来,钟华甄一边等候他们最后的消息, 一边写信回青州, 信刚寄出去没几天, 李煦便开始了攻城准备,他离开之后, 钟华甄听到有人在私下议论。

“昭王说卢将军派人偷袭雍州,欺人太甚, 便派出大队人马, 隔着一条汉水给给青州施压,新帝和益州不合,钟家与昭王不合, 这恐怕得熬一熬。”

钟华甄顿了顿,昭王还不傻,若有青州在,益州必输,先出兵牵制住,再让镇仁侯对上李煦,两方交战,于他没半点坏处。

屋里大夫在私下说着小话,钟华甄百无聊赖,不知道李煦攻安城这一仗打得怎么样。她没注意到旁边的小刀,手指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嘶疼一声。

她对面的人看到,来帮她处理伤口,让她小心一些,钟华甄笑应一声,又垂眸看着伤口,心中有些不安。

这时突然有侍卫急匆匆跑过来传消息,让她们出城医治,军队许多人受伤,急需会医术的大夫。

她们连忙跨上药箱出门,钟华甄要出去时,被这个小兵叫住,“您可是带面纱的李姑娘,陛下受伤昏迷,龚副将请您过去。”

钟华甄脑子一蒙。

安城是益州直通晖城的必经之路,城池大,翁城牢固,西边有水路,设锋利铁栅,极难进去。只要打下安城,攻打益州会简单许多倍。

李煦以镇仁侯在临州滋事为由出军,他带的人远不及安城将士多,镇仁侯派去守城的几位将军皆有轻视之意,但临阵杀敌最忌讳看不起敌人,以至低估,他们也没表现出来。

当知道李煦要御驾亲征时,还调笑句初生牛犊不怕虎。旌旗随风飘扬出声响,城墙弓箭手准备就绪,他们手上所配弩|箭皆是改进之物,底下人若敢进一步,必有损失。

镇仁侯说过不想为李煦浪费兵卒,他们便打算将他逼得无法可近,同时再从后方偷袭,双面夹击,让他反应不及。

秋日萧瑟,落叶堆地。他们迟迟不见李煦攻过来,心生猜疑,立即派人去检查后方,突然传来起火了的声音,大惊失色,下城墙整兵立即让人戒备!这时西侧城门突遭袭击,有人进了安城!

李煦在交州同庆王交手,避过水战极好的海上军队,选择地形险峻几乎不可能上去的山崖,通过挖暗道突入,斩杀庆王于望林城。

庆王已死,他手下的人群龙无首,被龚副将领人收编,这些擅长海上作战的军队水性好,被李煦派做先遣兵,打晕守卫扒衣假冒,另行一计混入安城军队之中,放下城门,供大军骑兵攻入。

但李煦一进去就敏锐发觉不对,周围太过安静,不正常。

他的手慢慢握紧长戟,猜到镇仁侯派人设下了埋伏。

李煦并没有慌张,只是沉声开口,立即让将士靠城墙分散四周,握盾注意脚下,要放信号提醒先遣兵注意设伏的敌兵时,城楼上一阵箭雨突然落下。

钟华甄赶到军营之时,冲入鼻中的浓重血腥味让她头脑发晕,她没有时间注意,只是急匆匆地随小兵去李煦营帐。

龚副将见到她时,觉得眉眼熟悉,但她带着面纱,也想不起是谁。

李煦身边几位亲近的副将都隐约知道李煦带了一个人前来战场,但他没犯军规带到军营,只是放在小城宅子里,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煦对待底下将士虽好,但性子强势厉害,大家敬他,但同时也十分怕他。

这次攻安城被人设伏,李煦发现得早,提前让大家备好防具,他们最后冒着箭雨与脚下陷阱,步兵强攻进去,后方接到信号之后立即按计划突进支援,虽有艰险,可还是以微妙的优势险胜了。

但李煦中了一箭,射到胸口上,摔马滚了两圈,他那匹有灵性的白马替他挡了好几箭,死在了战场上。

钟华甄看到他被放在地上,脸上血色进无,硬实的胸膛呈古铜色,插在胸口前出的箭已经被剪断一些。

她嘴唇咬了起来,一旁大夫在给他止血,商讨该如何拔箭。

钟华甄强忍住情绪上的起伏,冷静上前道:“我曾得过一本医书,记载战场上要处受伤该如何医治,其中对药要求甚高,金疮药种类多,只能先尽力止血,疼止不住,我可先写药方,请诸位判别是否可用,陛下力气大,需得人按住。”

胸口处箭伤极易留下病根,不得硬拔,镇仁侯既要他性命,用的东西自不简单,她的医书是路老给的,路老是她父亲身边的神医,总有用处。

那群大夫见她是年轻女子,皱了眉,龚副将则直接让人备笔墨,请钟华甄坐下写信。

营帐一旁左侧摆案桌沙盘,有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李煦偶尔会翻看的兵书,帷幔撩起挂在一旁。

龚副将已经想起对钟华甄的熟悉在哪,他们两个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钟华甄那时年纪还小,现在又是女子装束,龚副将听到她敢吩咐按住李煦才想起来她是谁。

她自幼体弱多病,钟府的大夫医术高明,比起普通的战场大夫是要厉害,龚副将以为她是特地做女子装扮前来战场助李煦,便连忙请她写下药方子。

路老在战场随军多年,对这些病症有见地,大夫讨论片刻便一致同意用这方子,立刻就让人出去磨药。可到要拔箭时,又出现了问题,李煦伤的位置巧,他若是动得太多,极容易伤及重要筋脉。

在场的人都有些为难,钟华甄在帮他擦头上冒出来的汗,李煦昏昏沉沉的,头往她的方向慢慢偏了偏,旁边银甲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结。

钟华甄深吸口气,她不是犹豫的人,知道旁人的顾虑,但时间越拖越危险,她冷静道:“尽快拔吧,一直这样耽搁也不是事,太折磨人。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

他感受痛觉比别人迟钝,但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半点疼意。

“华……”

他后面的话模糊听不见,但在场的人心生出喜意,钟华甄连忙轻扶住他,让他靠在腿上,又接过旁人递来的药,慢慢喂给他。

一旁大夫急忙对他道:“望陛下在拔箭时忍住疼意,不会太久。”

李煦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的手拉住钟华甄,头埋进她衣服里,开口道:“动手吧。”

他的情况险急,额头的冷汗不断冒出,大夫也只能盼他忍住。

钟华甄被他握住的手在颤抖。

李煦力气天生就大,总让她犯疼,现在他自己疼得面色苍白,手上却没用半点力,她都已经做好被握成青紫的准备,现在直接让她害怕他是不是真的要疼晕过去。

大夫手快,钟华甄还没反应过来,箭便被拔了出来,鲜血涌流,李煦唇色已经发白,气都喘得大声了些,到最后却只是轻轻握她一下。

钟华甄以为他是没了力气,吓得眼眶都红了,“快上药!”

……

李煦的营帐里折腾许久,他睡了过去,几位副将见他终于脱离险境,松了口气。天色已深,从小城来的大夫先被送回去,只有钟华甄留了下来。

等李煦醒来时,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他睡在床上,听到钟华甄在和几位大夫说话。

外面的天气漆黑一片,屋里也只燃着一盏灯,昏暗至极。

她说:“这些都是一位前辈送我的医书,日后我回家会让人誊抄几本,送来军营。”

有位大夫歉道:“未曾想姑娘出自名家,起初心有冒犯之意,也多谢姑娘度量大,愿分享医书。”

李煦轻咳一声,没人听见。他气了,咳咳咳地咳了起来,他们转头看他,连忙过去,有位大夫半跪在地上,帮他诊脉,过了小半晌,行礼说:“陛下脉搏稍弱,但脉象正常,只要再养养就行,不必担心留下后遗症。”

钟华甄悬在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去。

李煦看着钟华甄,看她带面纱遮住脸庞,看不到脸上的担忧,但她头发有些乱,现在还没理,他轻声道:“都下去吧,没事。”

他的视线不容忽略,大家都是过来人,看得出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互相对视一眼后,识趣地退了下去。

钟华甄紧绷的心弦放松,道:“你今天快吓死我了。”

她手指包有块小布,去圆桌边搬来一张圆凳,放在床旁边。

李煦心想自己还特地放轻力气安慰她,有什么好吓人的?他也不管,直接拍了拍床榻,道:“坐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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