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狼

猎狼团队在签约仪式后，只留下少数几个人协助恒佳办理股东变更手续，其他人陆续撤回北京。

这天晚上，当查理欧和方哥走出北京机场时，北京正下着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稀稀落落的，一粘到东西就化成了水。天空是铁灰色的，厚厚的阴霾，仿佛就压在人的胸口上。

“嘿！你瞧这天，说冬天就冬天了！”方哥站在过道上，等自己的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边搓着手，边对也在等车的查理欧说：“要不咱们去哪里涮一把，小小庆祝一下？”

“得了吧，抓紧回去歇着，明天还有一堆事呢。”查理欧看到了来接自己的那辆凯迪拉克，拍拍方哥的肩膀：“咱们明天见了。”

第二天，猎狼团队就启用了以方哥名义办的飞鸿公司。

飞鸿是专门为处理抵押贷款而刚刚办下来的壳公司，所有公章、支票、印签、营业执照等，都由查理欧手下的财务人员和葛律师亲自掌握，方哥只是个傀儡。

“15亿元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查理欧谁都不相信，只相信制度。

飞鸿与王连富签的合同，经猎狼团队审议后，由葛律师亲自加盖合同章，快递给了王连富。

随后，在查理欧的主持下，飞鸿又与爱西签订了一系列的合同：

爱西借给飞鸿15亿，为期一个月；飞鸿以王连富抵押的恒佳股份再抵押给爱西；如果飞鸿不能按时还款，股份则由爱西收购，飞鸿必须协办一切手续。

爱西在这些合同中，没有向飞鸿索要15亿借款一个月的利息，这就是爱西准备付给方哥的报酬。方哥知道，在正常情况下，这笔报酬是2250万，如果王连富不能按期还款，那只会更多。他已经和查理欧达成了秘密协议，这笔钱一家一半。

对方哥来说，王连富买地成功，他将有2000万的佣金，加上这里1125万，这次猎狼行动如果成功，可以为他带来3000多万的收益，另外再加上赢得了杭雁的芳心。

但人心永远是不知足的。

方哥在与王连富和杭雁家族打交道时，看到他们动辄以亿为单位，考虑投资项目的气势，就觉得自己的财富还是实在太少。他大大开阔了眼界，觉得自己以前在神州会干得那些迎来送往的事，只能挣点散碎银子，这可什么时候才能配得上杭雁家族所拥有的财富？方哥还想多找些机会快速致富。

这一点心理变化，连查理欧都不知道。

查理欧觉得，方哥就这么空手套白狼，没投入一点真金白银，也没担什么风险，就这么挣了3000多万，实在该知足了。

查理欧对人心的了解，确实还不如他的商业计谋那么炉火纯青。

忙完了这些合同程序，查理欧才捡了一天下班之后，到神州会去陪方哥“涮一把”。

“来来来，这羊肉卷可是刚从新西兰进来的，最好只煮到五成熟，您尝尝？”方哥在道光厅架起铜炉，将炭火烧得旺旺的，殷勤地招呼着查理欧。

查理欧涮了几筷子，放到嘴里尝尝：“咦，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味？我再瞧瞧，这酱料？好象不是以前那味儿了。喂，我说老方，你是不是把那调酱料的小妹给换了？对，我说的就是那个扎两小辫儿、眼睛小小的、说话细声细气的。”

“哟，我的大爷啊！您可真有条好舌头，去年吃过的，现在还记得。得，我现在就去把她给您找来。”

等小眼睛的女孩调好酱料，查理欧又一尝：“这就对了，只有配上这种酱料，那羊肉的鲜嫩肥厚才能显得出来。否则，你就是涮个两成熟，也没用。”

等到小姑娘走后，查理欧才说起了正题：“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方哥知道他说的是啥意思：“央行和银监会那边，我这一直托人打听着呢，眼下还没啥动静。”

他们俩讨论的，就是葛律师提出的“时点”。因为王连富也是个身手不凡的商场老将，他已经将不能如期还款的风险，都反复考虑过，同时将中间操作所需要的时间，也都算得极其精确。靠一般的办法，肯定无法使他落入陷阱。

查理欧的计划是目前银根太松，各地放款太猛，房价地价升幅太快，因而政府必定会出台限制贷款政策，如2008年央行银监会限制向房地产贷款。只是这一次，这种限制将更加彻底。

这种限制政策，往往是上面一个电话会议，或者一纸通知，就雷厉风行地贯彻下来，下面各级银行的银根猛然抽紧，甚至在一定期限内，针对某些特定行业甚至不能贷款；这种期限一般会维持几个星期到几个月。

查理欧希望，方哥能通过上层关系，摸清楚大致何时会出台这种政策，然后卡在政策出台之前，将15亿借给王连富。

只要在一个月内出台这种限制政策，王连富肯定无法按期还款。

为此，方哥不时托人向央行、银监会、财政部、发改委打听消息——这年头，一条线上来的消息可能不准，方哥特意玩了个“兼听则明”。

“你放心，这事我时刻盯着呢，一点也不敢放松。”方哥又将一大盘羊肉卷推入火锅。查理欧边吃，边问起另一个问题：“你这里最近又来了些新人吗？”

方哥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再为查理欧介绍合约女友了，他这阵子和杭雁甜甜蜜蜜的，也没有留心为神州会找些有特色的女孩。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唉哟，我可把这事给疏忽了。”

放下筷子，方哥举起酒杯与查理欧对饮了一杯：“我说，咱哥们儿也老大不小了，得过点正经日子了。你还是把夫人孩子从美国接回来，老这么隔海相望的，也不是个事呀。”

杭雁像一泓清泉，涤荡了方哥的心灵，他现在真的想回归做一个新好男人，因此也劝查理欧重回家庭。

“好哇！老方，我算是明白了，你为自己的心找到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不过，我还是再玩两年吧。”查理欧举起双手揉了揉眼角的皱纹，他知道自己也玩不了几年了，得赶紧珍惜时间。

“好呀，哥们儿，咱过几天再给你找几个挑挑。”

方哥的承诺，让查理欧的心里涌起了一阵对紫薇的留恋，羊肉和白酒使他的身体有些发热，他想回去和紫薇好好爱抚一番，让这个有着秀美双眸的女画家，能留在自己的印象深处。

深圳高新技术园区坐落在深圳湾畔，广阔的深南大道将它与科技园隔开。飞亚达大厦就在深南大道旁。

离飞亚达不到八百米的范围内，有一栋城堡式的建筑，非常少见地没有对外挂牌，只有不多的人才知道，这里是深圳巨型计算机中心。

所谓的“巨型”，自然不是指城堡的规模巨大，而是指这里的主打研究项目，是巨型计算机。

顾名思义，巨型计算机是一种超大型、具有极强处理数据能力的计算机。这种庞然大物主要用于大范围天气预报、研究卫星照片，当然也包括计算洲际导弹的弹道和破译密码。

显而易见，巨型计算机是一种敏感的的高科技产品，西方国家因此限制对中国出口。

在巨型计算机领域，IBM一直占统治地位，1997年首次击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的深蓝电脑，就是IBM的杰作。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IBM不惜用各种方法，扫除竞争对手。2006年，美国加州有一家小公司开发出一种软件，能把标准的CPU转变为模仿IBM巨型机，IBM立刻进行了反击，在法律诉讼失败后，2008年干脆利落地收购了这家公司，然后终止了这类技术的研发。

尽管这一举动引起了业界广泛的质疑，但IBM还是成功地维护了自己的统治地位。

深圳巨型计算机中心，就是为了打破西方的这种垄断，而专门进行巨型机研究的国家级基地。

它刚刚研发成功一套超巨型系统：包括2万颗CPU，1百万G内存，9百万G存储，占地大约120平方米。

11月中旬，这套超巨型系统投入运算，开始全力破译坦途公司设计的简约式加密系统。

破译方案是由马云教授的另一支团队设计的——正是这支团队破译了美国的白宫密码。这是世界上实力最强的破译团队。

这天晚上，武锐锋陪着马云来到巨型计算中心的中央机房。

马云身穿一件薄呢连衣裙，仍然带着书卷气。淡蓝色的超巨型系统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机房中央，她绕着它转了一圈，满含羡慕的口吻说：“要是这套系统在南京，就好了。”

武锐锋跟在她的身后，戏谑地开玩笑：“要是周教授在深圳，就更好了。”

两人查看了到目前为止的破译结果后，周云向武锐锋交待：“这套超巨型系统比一般的巨型机，要快121倍，所以我想，我们可以适当减少测试时间，这样就能赶上马上要举行的擂台赛了。”

“教授，有把握取胜吗？”武锐锋担心地问，毕竟他对密码学还是个外行。

“没有把握取胜，但是有把握不会失败。”周云笑着解释道：“在密码使用期间，谁也没法担保自己的密码，是不可破译的，但我相信，我们这套系统能够挺住的时间，会比别人更长一些。”

武锐锋一听，心里乐了：这教授说话就爱咬文嚼字。我们挺得住的时间长，人家都被破译了，不就等于我们胜出了吗？

“走吧，教授，我们夏小姐正准备陪您，去万象城看鞋子呢。”

夏琳听黄涛讲起过，破译密码是非常枯燥的事，但周云这个女教授很爱美，曾经到伦敦最高档的鞋城买鞋，特意让武锐锋安排了这个活动。果然，周云一听到邀请，脸上浮起优雅的笑容：“武总，看来我的一部分密码，被你破译了。”

在北京的爱西中国总部，猎狼团队也在全力以赴，试图破译中国宏观经济的密码。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计算银监会能否在一个月内推出限制贷款的临时政策。

为什么是一个月呢？因为王连富的借款期限是一个月。

查理欧专门划出一个办公室，成立情报中心，他自己亲自负责研读来自国务院和社科院下属的各类研究所提供的报告，与美国大使馆的经济分析专家、各国在华商会的消息灵通人士不断交换意见；保罗则负责搜集公开媒体上的各类信息，以及主流、非主流经济学家的呼吁；葛律师盯住了法律法规方面的新动向；而最重要的方哥则负责了解决策层内部的意向；其他人则拾遗补缺，连坐出租车时听到的小道消息也不放过。

王连富一点也不知道在北京有这么一个高效、庞大的系统在为他的事操着心，他一直在和方哥联络，想催那笔钱赶快到账：“老方，你那15亿什么时候能到呀？你的钱不来，我这里其它筹到的那7个多亿，也派不上用场，这每天的利息也还得付呀。”

“快了快了，王董，我在这盯着呢。”

方哥总有层出不穷的理由，来变着花样搪塞王连富：“前几天他们主管出国了。刚回来吧，又给抓到上海去考察了。这么多钱，也不是个小数，总得等他们开个会定一下。”

“我看这事得抓紧了。”

王连富心焦的口气中，透着一丝忧虑：“现在市面上的风声越来越紧，说不准什么时候银行会下一道政策限制贷款呢。”

“是吗，有这样的事？那你听我说，”方哥玩了一手欲擒故纵：“要不，这事咱们先放一下，等风声过了再说？”

“哎，我不是这意思。”王连富赶忙辩解道：“这事情早点办了，对我们大家不都有好处嘛。”

“是呀是呀，老王，你放心，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我当然会尽心的。”

方哥放下电话，想着下一次王连富再来催时，得说个什么新的理由。

功夫到底不负有心人。十二月初的一天傍晚，方哥得到消息，银监会要紧急召开高层紧急会议，研究目前的金融形势。

他马上从另外几条线路，又确认了类似的消息。

同一时间，查理欧也从美国方面得知，美国联邦储蓄银行正提请中国央行注意，如果不收紧银根，人民币很可能贬值。查理欧知道，在眼下的金融危机中，人民币的坚挺不贬，已经是寒流中一道亮丽的风景，所以政府必定会采取措施。

当天晚上，猎狼团队在公司紧急磋商。

“BOSS，我注意到现在的媒体和小道消息，都在提收紧银根的事，这种呼声从没有如此强烈过。”保罗翻着手里的一叠资料，认真解释自己的判断：“一般政府在出台一项政策前，总会放出些风声来试探民意，我觉得现在外面的这些风声，就有这个意思。”

葛律师等人也提出了不少自己的情报。

“哈哈，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查理欧汇兑了所有的情报，并充分进行讨论后，笑着跟大家说：“那么，我们表决一下：认为一周以内，上面会出台限制政策的，请举手。”

七个人当中，有四人举起了手。

“好，那么我再问一句，认为一个月之内，不会出台限制政策的，请举手。”

七个人种，只有方哥高高举起了右手。

“方先生刚才认为一周内会出台政策，怎么这一次又认为一个月内，不会出台呢？”保罗好奇地侧过身问方哥。

“啊？是认为不会出台才举手呀？Sorry，我听错了。”方哥耸耸肩，做了个鬼脸。

“那么，各位，我们行动吧，God bless us！（愿上帝保佑我们）”查理欧虔诚地祈祷道。

“God bless us！”众人齐声祈祷完毕，方哥提出：“那我马上通知王连富，这边准备给他汇款了。也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最好不要。”还没等查理欧反应过来，葛律师摆了摆手：“现在这个时刻很敏感，你晚上告诉他，他高兴之余可能会心生疑窦，如果他再找懂金融的朋友到处打听，很可能明天上午他会告诉你取消这笔借款。”

葛律师停顿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方先生就在明天上午准备汇款前的5分钟，打电话告诉他，让他根本来不及怀疑。”

方哥心里不由得大为赞叹：“这葛律师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说话彬彬有礼，但到底是玩法律的，心思实在缜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