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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剑乱唐

话语刚落,却是惊诧了岩石之上的人,原来他竟然早已察觉到了自己,只是一直没有点破,看来此人境界还在自己之上啊!那人眼见被叫破行踪,也不再躲藏,纵身一跃,如若羚羊越涧一般轻巧的落在了露台中央,看着面前这个男子。

慕容焕晨打量过去,虽说身为慕容世家之人,身负绝世幻术,境界幽深能够察觉周遭隐藏的暗袭者,但是却还没有精通掌中术的司马家那般,能够远距离以肉眼查看方圆世界,是以也不知道跟踪之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此时,只见面前之人身着一身玄色男装,头戴黑纱遮面的锥帽,初看便似一个男子,但是那行动时乍现的婀娜身段却暴露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玄衣女子也在观察着慕容焕晨,只见慕容着一身靛青色夹领长袍,腰间系一宽带祥云纹犀角带,腰带素净,只配了一枚龟型墨玉佩,龟背镂空刻一小篆体的“镜”字。慕容发不束冠,只以一银色发带悠悠挽住,散发随风而飘,颇有仙尘之意。

玄衣女子微微一愣,倒不是为其容貌装饰倾倒,而是那龟型玉佩与那一个镜字。江湖之中甚少有慕容世家子弟的容貌描述,尤其是其族中高手的外貌描述,玄衣女子并没有一眼认出慕容的身世,但龟型的玉佩以及镂空的特权,揭示着这个男子不同于一般秘术剑客,且并非十大剑庄的剑客,而是出自世家。而那一个“镜”字却让女子有了一丝惊诧,能够将镜字可在玉佩之上的剑客,在江湖之中似乎也只有身负镜系幻术的慕容家族。

阁下跟踪某一路,既然见得某的相貌,为何不以真容示人,这般遮遮掩掩,难不成想打劫某不成?慕容焕晨语意揶揄,颇有戏弄之色。

既然猜的面前之人慕容子弟的身份,玄衣女子虽有惊诧,但也未过多惊骇,心中冷冷一笑,暗自道,三上仙已派长袖善舞——水耘宿往太湖寻你慕容家不是,纵然被你家太湖幻境所阻,但至少也能惊醒一下你们慕容家,让尔等知道天外有天,今日一个慕容家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赶在自己面前调笑,当真不知好歹,且教训教训你再说。

说话之间,女子跃入半空,掀掉了自己头上的锥帽,露出真容,却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相貌虽然姣好,但却有一股灼人的阳刚之气,让人觉得不易亲近,不是别人,正是探得了鬼书下落匆匆前往蜀南的湘溪子。

湘溪子作为三上仙的尘世使者,于祁连山洞中聆听上仙法旨,其中便有慕容家在讨伐之列,如今既然见到了疑似慕容家的落单子弟,如何有不动手的理由。

湘溪子早已于位列天下“子”的行列,杀意一出,便已开始施展秘术,只是那慕容焕晨仍然冥冥不动,状若外人。秘术剑客天下闻名,超出普通武者何止千倍万倍,但其实除了生死之斗外,切磋之时并不激烈,何况剑客惜命,除非境界差距极大或有深仇大恨,少有真正杀招尽显。此刻湘溪子虽气面前之人的无礼,以及迫于上仙法旨的压力,不得不出手,但在敌人未曾出手的时候,仍然不敢全力以赴。

剑客之间的战斗并不局限于秘术及境界之争,而是有六大因素的比较,分别为身法,灵域,杀气,剑,秘术与施法。

其中身法并非全然指的轻身之术,轻身之术作为秘术剑客的初入门径时所习之术,乃是行进时的秘法,战斗中作用较小,而作为战斗中的身法,每个剑庄都有自己的专属术法,甚至各大世家也有不传之秘。

而灵域则是江湖人所称的“势”,每个秘术剑客的势都不相同,势如境界一般,也有高低之分,仅以字面之意视之,势为秘术剑客战斗时身体逸出的灵力聚合,其实势乃是秘术剑客对自身的第一层保护。世人皆知,秘术剑客能调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而世人又皆处在天地灵气之间,所以仅是出现在秘术剑客面前便是一种危险,所以每个剑客都会用自己的灵气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这个空间便是灵域,俗称为势,势为秘术剑客身前一丈不可侵犯之地。

再次为杀气。世人皆知杀气,在剑客出现之前,便是寻常武者,杀人渐多之后,身上也被人觉得杀气弥漫,不可近身,然而秘术剑客的杀气却并非寻常武者的杀气,确切而言,其更似一种意志。秘术剑客惜命,重视己身,非绝命之局否则定不会以死相拼,是以秘术剑客的杀气乃想要杀死对方的意志,意志越坚定,则杀气越盛。在当今的江湖之中,便只有专诸盟的刺客方杀气纵横,不忍视之,剑庄中人,秘术虽精,但往往爱惜羽毛,如襁褓中人。

剑为近身之术,寻常武者也可习得的武术。秘术剑客名中有剑,当然也不会只是懂得秘术的武者,剑为必练之术,纵然是慕容家的人也不例外。秘术剑客虽然精通秘术,杀人于无形,崩山裂石,但世上没有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剑客也有灵力耗尽的时刻,在灵力耗尽,秘术无施展之源时,便只能凭借卓越的剑术战斗,所以剑术虽低劣,但也为必须。

秘术无须解释,秘术剑客几乎所有的实力都集中于秘术之中,精通秘术的多寡,修习境界的高低,灵力控制的多寡,意识思维的控制,无不影响着秘术的伤害程度。当然对秘术而言,最重要的乃是境界的高低,每层天之间的区别,乃是其他不可逾越的门槛。

最后则是施法。秘术的施展并非常人所认为的挥手一袖间,弹指灰飞烟灭,与此相反,寻常人施展秘术是有繁冗的仪式的。施展秘术前,首先须凝聚起足量的该秘术属性的灵力,然后或以小剑行走秘术剑诀,或以符文作术图等,最后口出言灵,秘术则出。其中灵力为基,剑诀为引,言灵为出,缺一不可。然而这只是寻常秘术剑客施展秘术的程序,天下间有一些剑客可以秘术暗施,省略这所有的过程,能以此法施展的人有两类,一类是达到六层天的境界,一类是天纵之术家族,包含有司马家,慕容家,瞳术王家等个别家族。

湘溪子此时面对的便是慕容家的剑客,对方虽然没有动作,但她仍然不敢小觑,尤其对方不仅拥有秘法暗施的能力,而且还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镜系幻术。传言中,当你看见一个真正的慕容家的剑客时,你已处在了对方的幻术之中。

幻术于秘术之中乃是最为神秘莫测之术,普天之下目前还没有一人能够穷尽幻术之密,但与此同时,幻术却也是秘术之中最鸡肋的秘术。缘何称为鸡肋,乃是因为幻术施展有极大的限制,首先境界低的剑客向境界高的剑客施展幻术,施展之后几乎瞬间便被破解,而当幻术被破解之时,施术者往往要承受精神上的伤害,当承受过多之时,轻者便会失去神智,变得疯癫痴傻,重者则顷刻毙命,可谓伤人先伤己。

境界相同的剑客间施展幻术,虽并非一定顷刻被破解,但是由于历代剑客以来对于幻术的恐惧,所以各大剑庄早已形成自己的破解之法,而此破解之法对于幻术乃是致命的,与此同时,这种方法却又简单的令人发指。

湘溪子摸了一下怀中深处的一枚钱币,那钱币乃是黄铜所制,上面刻有复杂难清的雕纹,乃是湘溪子亲自设计,由偏远山区的一个小铁匠刻制,刻制完成之后,小铁匠顷刻便被湘溪子灭口,所以普天之下除了她,再无一个人知道上面雕纹。而破除幻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如此,幻术虽能模拟万千幻境,但是对于施术者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是绝难模拟的,所以只要中术者暗中携带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物,镌刻自己知晓的密纹,当怀疑中术之时,抚摸密物密纹,只消确定密纹无误,则顷刻便可从幻术之中脱身而出。当然这只是针对寻常幻术而言,对于镜系幻术还从未有人尝试过,或者尝试过的人也早已死了。

湘溪子抚摸密纹,心中虽已确认密纹无误,但仍无法放心,须知幻术施展方法千千万万,同时幻术的层次与境界也有高低之分,慕容氏身为世上最神秘的幻术家族,恐怕并非徒有其表浪得虚名的。

或许此人早已施展开了幻术了,湘溪子心中想道,她不放心那雕纹绝对能保障自己未中幻术,于是自己开始对自己缓缓施展开了幻术。世上有一些即使秘术也无法违背的规则,其中之一便是人对外物的感触只能是唯一的,不可能存在觉得眼前之物既实且虚,非真非幻的情况,所以人只能中一种幻术。基于这种情况,对付幻术还有另一种方法,那就是让自己中自己的幻术,由于人自身对于危险的排斥,两种幻术之间,意识会优先选择利己方式,所以人更容易中自己的幻术。

湘溪子对自己施展的幻术叫做“洛神雾”,对于视物,听觉,嗅觉,感触等六识并无干扰,当她看到眼前山景朦朦胧胧的笼罩在一层雾霾之中时,她心中终于缓缓放下心来,看来面前这小子还没有施展镜系幻术。

既已确定对方并无威胁,湘溪子便施展开轻身之术猝然靠近,她如今早已成为了儒家之子,秘术施展已无需行走剑诀,口出言灵了,便是一挥袖间,也能摧枯拉朽。

此地虽有一小方露台,但仍然位于蜀道的栈道之上,栈道以山岩挖凿而成嵌于山岩之中,栈道的一旁便是水流湍急的金沙江,饶是湘溪子修习的是水系秘术,也不敢托大,因此她小心翼翼的只将秘术控制在露台之上,此时水晕之术的水光涟漪宛如云山雾罩一般,缓缓的落在露台之上,无处不沾,只消慕容焕晨浑身被水汽弥漫,那时湘溪子便已胜券在握。

旁无他路,露台的左右两边一是高耸入云的山巅,一是奔腾咆哮的金沙江,而前后则是一望无际的漫长栈道,湘溪子看着慕容焕晨怡然的站在那里似乎并无躲避之意,眼神中竟似仍有轻视之意,不由暗自着恼,纵向慕容焕晨之时,右手于左胸前蜿蜒画弧,便如蹁跹之舞一般,右袖徜徉而出。

随着她的动作,只见一道看不见的雾气向慕容焕晨袭来,在空中渐渐清晰,凝练成一道弯月般的匹练,正中的那道银光正对着慕容焕晨的喉咙,银光忽然变得清晰,饶是瞎眼人此时似乎也能看的清楚,那哪是水汽银光,分明是长长的一道弯曲冰锋。冰锋上杀气阵阵,仿佛银光所致便能切金断玉,断水阻流一般。

然而慕容焕晨还是没有动作,当银光袭身的瞬间,他的身体如同泡沫乍破一般,顿时消失,随机又立时聚合,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浮光若梦,堪堪停在眨眼之前。

果然是幻身。湘溪子心中暗自道,江湖之中早有人传言慕容家族所修习的分身之术有光暗二系分身术的踪迹,其并非实物凝聚而成,而只是光影错觉而已,由于其多半与障眼法相似,所以江湖人称幻术分身,简称为幻身。幻身本身是一种幻术,但并非寻常幻术,此幻术目前尚无破解之法,仅能以对战经验判断。湘溪子也没打算一招便能杀死慕容家的人,倒并不失望。

水晕之术的水汽此时已完全笼罩了露台处的地面,但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似乎并没有察觉活人的踪迹,湘溪子抬眼四顾,忽然见到一人倾斜的站在山壁之上,不是慕容焕晨是谁!

果然有些手段。湘溪子赞道。

不敢不敢。慕容焕晨说道,阁下能够秘法暗施,想来也至少是廓天境界之人,某不过随意问了几句,阁下就要下杀手,其中可有误会?

饶是慕容家族的子弟,在得知对方六层廓天境界的实力后,也不能不小心应对,若可避免的争斗还是避免的好,毕竟修为不易,犯不着因一言不顺便以死相拼,那不是高人一等的秘术剑客所为,而是寻常莽夫武人的行径。

湘溪子闻慕容焕晨的话,心中不禁好笑,自己未露身手之前,此人傲慢自负,轻视世人,得知自己实力后便又这般趋炎附势,委曲求全,看来不愧是慕容家族之人,凡事只要得了好处,名誉什么的都只是笑谈。但却又当真是因为慕容家的这种顺势而为,颇颇识时务,才能够历经百年仍然屹立不倒。

湘溪子在初次试探之后,也发觉对方虽然未必达到六层廓天境界,但是以他慕容家的镜系幻术,也难以顷刻取胜,自己此行是想先三上仙一步,探一探那鬼书的究竟,好不容易从专诸盟的探子口中得知鬼书下落,可不能在此有所损伤。

既然慕容家的小子此时认怂了,湘溪子也想就势顺梯下台,便言道:既然这么说了——

她有意说的缓慢,想以傲慢的语气略微羞辱下一向不可一世的慕容家,但是话语刚出一半,只见他们所在栈道的山峰之上,蔚蓝的天空之中一个黑点般的影子一掠而过,虽只是白驹过隙匆匆一瞬,但是那磅礴的灵力与强悍的灵势却让人心头猛地一惊。

那是——慕容焕晨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与湘溪子再在此处耗着,只见他白衣后裳向后如鹰展翅,顿时从露台地面跃起,向岩上攀登,他的脚如同生长在倾斜的山壁上一般,身子与山壁比陡而立,竟也能如履平地。他匆匆登上山顶,只在那岩上轻轻一踏,顿入半空三十余丈,宛如离弦之箭,向着那黑影追去。

啊!湘溪子心头一惊,她也看到了那半空中的黑影,刚刚又慕容焕晨跃入空中的姿态,强自忍耐,但却总有股妒火如何也无法熄灭。那黑影在空中与地面至少有百丈高,即使略去山巅高度,也有五十丈,秘术剑客的境界与其轻身之术纵入空中的高度也有关系,一层天大约能高出九丈高,自己不过刚刚得到五十丈高度,那黑影似乎已超过自己,而那慕容竟也有三十余丈,年纪轻轻竟这般修为,这就是天赋,这就是血脉的不公么!

哼!湘溪子冷冷一哼,纳入散逸出的灵气,这时却听“呲”的一声,只见她右肩的玄衣绢料竟然破开了一道口子,垂下了一条绢布,心中“咚”的一声巨响,忽然间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暗自惊骇,这不会是——

心乱如麻,湘溪子第一次见到一个除三上仙外能够隐隐然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的人,虽然他只是划破了自己的外裳,但是若是这个年轻人再过几年,境界增长,修为渐进,恐怕自己再对付不过了,若慕容家晚辈都是这般实力,那水耘宿岂非自送性命!看来自己不能听三上仙之命了,太湖幻境不能去,慕容家不能沾染,饶是自己以上仙之秘术,提升境界后,以镜系幻术那神鬼莫测的阴诡,若不小心仍有性命之忧。

湘溪子不得不忧心忡忡,在看到右肩的那道刀口后,她便瞬间醒悟了,自己虽然以钱币密纹来确定了自己未中幻术,同时以洛神雾迷惑自身,但是这一切在镜系幻术面前都失去了作用。从见到慕容焕晨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处在了他的幻术之中,刚刚对他施展的水晕之术及月桂轻纱,都被他反射而回,若非此子境界低于自己,且幻术并未达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那么就不会只是破了一片衣裳,而是破了自己的喉咙。

镜系幻术当真是妙不可言!湘溪子恶狠狠的想道,当初那种想得到水晕之术的迫切愿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只是这镜系幻术有那么容易习得吗?她这么想着,身子不自觉的施展开了玄乱舞步,向着慕容焕晨消失的方向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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