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片海

“樊老师？您来了，您稍等，我这儿有一位投诉举报的女士，我马上向李处汇报您在大厅。”接待员正被我弄得发愁，一看有人来了，像得了救星一样，忙叉开话题躲了出去。

我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痕，抬起脸，心想樊老师，难道他就是电话里约好的樊慕桦？

他站在人群的外围，挺拨的身材让站在人群中的我能一眼就看到他，一件雪白的衬衣，藏蓝色的西裤，很精神的寸头，略带棱角微方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剑眉慈目，眼睛不大，但微笑的时候像一弯上弦月，健康的小麦肤色，亲切随和，他不就是主动给我让车位的挂着车牌尾号909的桑塔纳吗？

我有点蒙，呆站在原地，完全没了刚才气势汹汹的阵势。因为让一个刚给自己让过车位的绅士看到我“大闹天宫”的架势，实在是件颇为尴尬的事，何况，他还是我请来说情走后门的说客。

“小林，你们到我办公室吧，再给这位美女和樊老师倒杯水。”李处很亲切地交代着。

“李处，要不我先回避一下。这位美女的问题看来挺着急。”樊慕桦向我使了个眼色。

“不用，欢迎媒体监督。现场办公正好让你这个记者看看平时我们是怎么处理投诉的。”李处的话听上去倒是个很客观公正。

“这是李处，你今天比较幸运，正好遇到领导了，李处可是最随和的领导，你找他投诉肯定可以解决问题。”樊慕桦一边说一边和我一起向后面办公区走进去。

“幸运？你感觉我还不够倒霉吗？”我瞅了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樊慕桦，真不知道他到底能帮上什么忙？

“小林，她是什么问题？”一进屋李处就问接待员。

樊慕桦按下了采访录音笔。

小林简要复述了一遍我的情况，把身份证放在桌子上说“我查过了，咱省厅确实没有收到市里报上来的海女士的资料。今天上午刚报送的材料里我让陈科查了也没有。”

“你让陈科过来。”李处很干脆，话也不多。樊慕桦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录音笔一直开着。我知道有记者的录音笔在他们不敢应付我。

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李处您找我？”

“你打到市出入境管理处问下他们张长桥科长，你们不是挺熟吗？问下海燕的申请资料，如果材料没问题尽快上报，人家说申请了快一个月了。”李处声音不大，但是有一种威严和深谙内幕的睿智，他根本不用了解就能判断出来我的材料出现滞留，根本没报送省厅。

李科长当着大家的面给市出入境管理处去了电话，询问我的申请材料，市出处境的回复让人啼笑皆非。

“唉呀，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有个工作人员失误，把海燕的材料掉到桌子缝里了，这不上午打扫卫生才发现，我正在批评他们不认真呢！我们现在就发特快专递到省厅。”李科对我的身份并不了解，把电话用了免提，让屋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一种无奈叫无语，有一种理由叫借口。我冷笑了两声，站起来，冲着李处无奈地笑了笑说：“谢谢您，李处，证我不办了，这衙门太黑了。”说完就准备出去，因为我看到了真相，我知道自己的证件在展会前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到展会时间到期，再给我批下来，这样既可以向熟人交代，又不违反规定。

“如果你这么走了，你的时间就白白浪费了，公平是靠自己争取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樊慕桦看着我。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就有公平！”我有些自报自弃。

“还挺愤青，向董的兵就是牛。盖茨说活着就要接受所有的不公平。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事情经过详细的写出下来，我们会进行跟踪报道！”樊慕桦的眼睛里有一种温暖，有一种信赖，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可是就这么走了，我确实心有不甘。

“是啊，美女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李处倒是很有耐心。

小林递给我一支笔，拿过一本信纸，把我带到会客室，让我写完到大厅找她。写投诉信，这我在行啊，本姑娘是河大中文系毕业，这种真实的亲身经历不写它个惊天地泣鬼神也得声泪俱下，控诉得掷地有声啊？我提起笔洋洋洒洒一口气写了整整十页信纸的实名举报信，对出入境管理处李绮红和科长列出了十条罪状。说实话我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写完后便匆匆离开和樊慕桦连个招呼都没打。

等我回到公司把自己写的内容在中午的工作餐时间告诉白萍和姜总他们几个人时，把白萍乐得直拍桌子：“领导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啊，一个投诉信你都能列出十条罪状上纲上线，太厉害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知道吗？”我没好气地说。

“以后你在公司一定要小心，你这么一闹，你和格格巫的矛盾就公开化了。”姜总仍旧是善意地提醒我。

其实人和人真的需要了解，相处久了姜总虽然职场经验丰富老辣，但是并不像格格巫那样到处设陷阱，使用阴招，姜总更善长阳谋。

“董事长那么嚣重我们领导，肯定会站在海总这边的。”白萍永远都是没心没肺。

“什么时候都不要让自己的老板为难。”姜总拍拍我的肩膀。我太理解姜总这句话的深意了，几年前田总和管总之争我还历历在目，这种内耗只会让企业平白遭受损失。我不想辜负向晴海对我的信任，好吧，以后我尽量小心就是了。

下午的五点多，我接到省出入境管理处的电话，说我的港澳通行证办好了，可以来取。明天就是珠宝展了，这个证下得可真及时，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我上午才洋洋洒洒地写出了篇讨伐檄文，下午就办好了。但是也去不了啦，因为仅仅公司内部申请赴港的审批程序都要走二三天，等审批下来，三天的展会就结束了，去了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天一早我到出入境管理处取回了证件，排队领取时发现今天的《东方报》上发表了一篇名为《让走出国门不再艰难》的报道，对出入境管理处乔迁新址以业务升级进行了说明，其中一段便是处理群众投诉的如实报道，最后省出入境管理处对市出入境个别人员进行了公开批评，文章署名，首席记者樊慕桦。

坐在车里看这个墨绿色的小本子，我想不明白，权力就那么重要吗？如果一个人为了权力丧失了善良的本性，就是位高权重又有什么用？何况这只是一个私企，在海天也许一个高层可以一手遮天，但离开海天就什么都不是。我宁愿永远做一个快乐的小职员，幸福地享受自己与世无争的人生。向晴海一次一次地把我推到舞台的中央，我被动地成为主角，他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我适合不适合这个角色，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觉得自己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里真的好累，我真的不适应这样步步陷阱的生活，我还要坚持吗？我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吗？

有人敲了敲车窗，我才发现旁边停的居然是909。樊慕桦站在车边，日暖生烟的朝阳把天地间的一切空虚盈满，风和日丽的阳光下，站着的这个男人，高大挺拨，身影被余晖映射在我的车窗上，微笑的脸上流淌着阳光的暖意，温和舒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