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凌苍
青州，御风城城外，一片密林之中，冷风吹着初春的树叶，发出几声稀疏的哗啦声，已是傍晚的天空中只剩下一片残阳和周围如血般鲜红的彩霞，不知怎的，那近乎妖艳的红色，总让人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忽然，林中响起一片杂乱的步伐声，随着声音，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人自林中踉踉跄跄的奔逃而出，中年人面色苍白，显然是用尽了力气在一路奔逃，汗水夹着血水滴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阒静的林中恍若死亡的颤音一声声回响，中年人的一袭青衣上斑斑驳驳的紫红色印记看的人心惊，又是“次啦——”一声，中年人早已残破不堪衣衫不知第几次被树枝划破，但他却对此浑然未觉，他的所有精力都已经用在观察周围是否有人追上了，握枪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连番大战后的疲惫。
忽然，冷风吹来，吹的中年人浑身一震:还是被人追上了。
中年人面前，三道道黑影赫然出现，瞬间封锁了中年人的去路。
呜咽的风在林间回荡，似在奏唱挽歌。
“你跑不掉的，还是说出《修罗密录》的下落吧，说出来，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废话少说，我霸枪柳陌虽然无能，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中年人说着，横枪身前，准备拼死一战。
“唉，无奈！”三名黑衣人亦不再多言，拔刀杀向中年人柳陌。
柳陌见状，提起全身真元，手中霸枪狂舞，出手便是自己的最强一招，霸王破！
虽是最简单的一记横扫，突刺，但在柳陌凌厉的真元加持之下，亦成了惊天一击！
霸王破最重气势，而今日柳陌身陷绝境，更是心怀死志，出招一往无前，在气势上将那三名黑衣人完全压倒！这样一枪，竟比柳陌全盛时期还要强上几分！
柳陌出手就是最强一击，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今被三人围困，自己又重伤在身，唯有速战，用凌厉攻势强行撕开包围，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见状，三名黑衣人却是毫不慌乱，只见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真元急运，竟是不闪不避的横刀格挡，硬接柳陌的最强一枪！
另外两人向两边散开，三人成三角阵型，将柳陌围在中间。同时，两侧的两人也同时出刀，三人刀势相合，使得中间那人竟是真的接下了霸王破！
纵使如此，接枪的那人还是被霸王破的凌厉气劲给震成了重伤！旁边两人亦是直接呕红！
柳陌此刻更不好受，体内仅剩的真元一下子就耗去大半，原来被压制的内伤也在此时一下爆发！更重要的是，柳陌想要打开一个突破口的计划失败了，黑衣人以一名同伴重伤为代价，拦住了他的枪，也拦住了他的人。“噗—”一口鲜血喷出，柳陌身形一晃，险些倒地。
竟是三人合招！还是千月宗的三才落月阵！除却身上之伤，柳陌的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会是月卫？这千月宗位列六宗，乃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名门正派，为什么会出手抢夺《修罗密录》？还有，自己知道《修罗密录》下落，这明明是只有儒门高层才知道的秘密，千月宗又是如何知道的？
但柳陌无暇思考这些，三名黑衣人未曾稍歇，不顾自身伤势，又重新开始了对柳陌的围杀，真元极运，手中大刀狂舞间，携凌厉刀势轰向柳陌！
柳陌虽有重伤在身，但毕竟是地榜上的人物，余势仍存，霸枪挥舞如行云流水，一时之间与三名黑衣人战的不分上下！
三名黑衣人似是早有预料，只是与柳陌缠斗，其实他们早在开始追踪柳陌时就已就一路留下了记号，他们只需缠住柳陌一个时辰，待援军来到，这柳陌绝对插翅难逃！
忽然，就在四人战的不可开交之际，一道青白的身形如鬼魅般闪入战阵，只见一道剑光闪过，接着便是一道血线飚射而出！
原本重伤的黑衣人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道血线就是自那里喷射出来！
这时，场间的其他人人才反应过来，震惊的望着挡在柳陌身前的人。正是这人一剑封喉，杀了黑衣人。
这人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这人五官端正，稚嫩的脸庞上天然带着一种骄傲，或者说不羁的神色，但配上纯净无垢的眼眸，这种不羁并没有太让人反感。
这人身着一袭麻制的青白相间的长袍，一头长发并没有束扎起来，被随意的披散在肩上。
这少年就这么站着，余下的两名黑衣人冷冷的盯着眼前横空杀出的少年，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下来。
少年很无语，他这么拉风的站着而不出手，就是在等对方问自己的名字，让自己可以装逼的报上自己的名号，然而……黑衣兄，你为啥不吭气？！
但诡异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柳陌霸枪已经出手了，他直接挑上了场间的一名黑衣人。显然，他是要把另一个黑衣人留给陆羽去应付。
柳陌心里清楚，千月宗不可能只让三名低级月卫来追杀自己，就算碍于儒门的存在，不能调动地榜上的高手，但千月宗既然选择了和莫些人联手，那就肯定会有万全的安排，自己多在此处停留一刻，被追上的危险就会多一分。所以他必须尽快突围。
但同时，柳陌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并不信任，他必须摸清少年的底细，他需要少年出手，看一看他的身份。
不过少年完全不知道柳陌的心理，见柳陌出手，他也毫不犹豫的行动起来，脚踏诡异步法，身形一闪，就出现在另一名黑衣人面前，手中长剑如飞鸿般上下飞舞，与黑衣人战斗起来。
一旁的柳陌看着少年神妙的身法，心中却是一阵狂喜！哈哈，果然是上天有眼，哈哈！这种独一无二的身法，绝对是那个人的传人，没想到在如此的绝境中竟能遇见他的传人！
柳陌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个少年。所以他没有再留手，直接聚起全身最后的真元，又是一记霸王破！虽然柳陌早已伤上加伤，虽然这一击完全没有第一次的强大，但…仍然不是一名月卫可以抵挡的。所以……又一名月卫死了。
“带我走！”柳陌对着少年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身形电转，便到了柳陌身前，背起柳陌柳陌，奔逃起来。
不得不说，虽然少年的实力也就和月卫们不相上下，但论起轻功身法，就是柳陌也自愧不如。
少年虽然背着柳陌，但行进速度却丝毫不慢，不多时，就将月卫远远甩开。
“你是谁？”柳陌大口的喘息着问道。
“小子陆羽，自号飞羽惊鸿剑。”
“为什么救我？”
“路见不平，自该拔刀相助。”
“哦？那你如何看出，我是那个被围杀的好人？你见到的，就是不平？”
“额…”陆羽没有答话，因为柳陌问的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被人救反倒斥责救人者，质疑救人者的行为是否正确，这让陆羽有些生气。
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不知道背上的人究竟是好是坏。
“你有没有想过，你救下的人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你自以为行了善事。实则是助纣为虐？”
柳陌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慈祥，所以言辞虽然激烈，但听上去却并不刺耳，反而有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呵护的感觉。
“额……你不是个坏人。”
“可下次呢？”
虽是质问，却隐含着关心。
“师父说，江湖险恶，人与人关系复杂，是非善恶是很难分的清楚的。所以，人在江湖，为人处世，不问是非，但凭心意。”
陆羽沉默了好一会，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救与不救，全凭心意，是也好非也罢，既是想要救人，又何必关心所救何人？
陆羽的回答大概会让很多人不满意，甚至在一般人听来，这还像是一种挑衅，但柳陌却接受了这个答案。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的风格就是这样。
但愿你能一直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所在，将来莫留遗憾才好。柳陌在心中补了一句。
两人在林中跑了两个时辰，期间陆羽一直没有问自己背上的人，他是谁，又为什么被追杀。
确认自己应该不会再被追上，柳陌让陆羽放自己下来。他靠着一棵树坐下。
“我不行了。”
“我带你去最近的医馆疗伤！我给你疗伤！”陆羽说着，盘膝坐下，想要运功为柳陌疗伤。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我下山以来救下的第一个人，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刚刚你背我的时候，应该已经用真元看过我的伤势了吧？”
“看过了，确实…不轻”
岂止是不轻，柳陌现在心脉尽断，能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这样的伤势就是大罗真仙来了怕也无能为力。
何况附近根本没有大夫。
“他们应该已经被甩掉了。”
“然后呢？人是被甩掉了，可你快死了大叔！”
“他们一路追杀我，其实是为了这个。”柳陌说着，在怀里摸索出了半张地图。
“这是什么鬼？”
“半张地图啊，或者说，半张藏宝图。”
“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交给你了，你拿着它，去冀州寒阳城鬼冶山庄。庄主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我能不要吗？”开什么玩笑，接下这玩意估计自己也就是个被围杀的命运了。
“可以，”
柳陌很爽快的答应了。然后，有悠悠的接了一句。
“不过，陆羽，你该知道，你是我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那群人肯定觉得是你拿走了东西……”
“额……好吧，我接下了。”陆羽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脸庞上霎时布满了愁苦之色。完了完了，我本来应该自由自在，快活无比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
眼见陆羽接下了那半张地图，柳陌笑了笑，但笑容挂在柳陌惨白的脸上，显得很是难看。
已经是深夜了，天上的星星很亮，一颗颗的都带着温和的光，闪在静谧的夜空，闪在静谧的林中。柳陌靠在树上，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香儿做的红烧肉真的很好吃，不过以后应该吃不到了……
麟儿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父亲逼他做功课了，也不用每天在太阳下拼命地练功了。
可是……柳陌真的很想再吃一口红烧肉，在看一看儿子拼命练功的模样。
星空真的很漂亮，几十年前儒首将这半张地图交给自己的时候，星空就是这样漂亮。
原来人死之前真的会想很多东西，柳陌望着天空，无声的笑了笑。再见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