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道歌
饶是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两只眼圈也在瞬间就红了起来，就连声音中都参杂了一丝颤抖的意味：“师傅，你对我的好，我永远都会记在心里。待徒儿他日修炼有成，定为师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长老“呵呵”一笑，无奈地对着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这叹息声中就仿佛带有无限的惆怅，就像秋日中的古道，充满萧索之意。
“唉，乖徒儿，为师已经老啦。就算你将来能练到化气，甚至炼神，那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估计我也是看不到了。”
南长老拉着李峰，不住地在他双手上抚摸着，就像看着一件心爱的东西，久久舍不得松手。而李峰貌似也心有所感，不敢再盯着南长老面容看，只能缓缓地低下了头，一行泪水渐渐浮现在了面庞之上。
“徒儿……徒儿只恨未能早生几年，否则便能早日侍奉师傅，不致有今日之憾。不过师傅，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延长你的寿元吗？”
李峰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会以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哈哈，有道是生死有命，成败在天。就算是传说中的化虚期修士，力能翻天倒海，时日一到也是一钵黄土，与我等有何区别？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还真有办法？”李峰连忙问了出来，似乎真的代入了角色，表现得异常急切。
南长老轻轻又是晒笑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奇异的光芒，轻轻说道：“不过还真有一个办法，只不过就要问你愿意不愿意了？”
“哎呀，师傅你说这话干什么，我能有什么不愿意的？你有事尽管开口，只要徒儿力所能及，定然不会拒绝……”
“很好，我想从你身上，借一样东西，可以吗？”南长老的声音，不再是一派慈师口吻，突然变得阴森了许多，听起来古怪之极。
“我身上，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啊，不对，师傅你是什么意思？”李峰想了一下，登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心中大惊之下立马就开始挣扎起来。这时才惊觉南长老双掌就好像铁箍一般，牢牢地锁死了自己双腕，哪里能挣扎得脱？
“嘿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为师有难，弟子服其劳也是应该的嘛。放心，你三妹在前些日子，可是和那个绰号叫皮蛋的小子，结为了连理的，生活的也很是美满，你不用挂念的。”不知道怎么，从南长老嘴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苏旭在旁边听得咋舌不已，这李峰看上去也就十五岁左右吧，他三妹岂不是更小？居然这么早就结婚了，莫不是南长老骗人的？
可这句话对李峰来说居然就甚是顶用，李峰听到以后，挣扎的动静就没有那么大了，双眼中也冒出了很是迷茫的神色，脑袋一转就看向了苏旭。
吃了李峰这一瞟，饶是苏旭早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也忍不住地心头一颤，这眼神真是太生动了！
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居然带上了一层淡淡的木然之色，看起来就像是溺水很久的人，已经丧失了全部体力，马上就要放弃求生了！
只是苏旭觉得，在李峰的内心深处，肯定还是非常不甘的。否则，他干嘛要看着自己啊？是不是想在自己身上，看到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苏旭想到这里，不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很快又重新睁开，对着李峰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峰见到这个场景，眼眸中仅存的一点闪亮，也瞬间消失无踪，整个人就好像软了一样，提不起半点力气了，头也低了下去。
“这才对嘛！你作为家中老大，就是要有这样的担当才是。放心吧，为师会好好地为你照顾好他们，让他们过上很好的日子，绝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南长老一边嘎嘎笑着，一边不停地继续用言语打击着李峰的心理防线。
虽然他的笑声很响亮，但说话的语气却显得很是庄重，半点敷衍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有种奇异的魔力，让人听了以后就觉得“一定会这样的”。而且，他的双眼之中也没有丝毫的戏谑之情，眼神焦距牢牢地聚集在李峰身上，看起来非常凝重。
在这样魔性之语的影响下，李峰只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仿佛就快要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一般。一股想要寻求解脱的渴望，不知什么时候油然而起，逐渐压过了生的**。
相对的，面前的南长老也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反而让自己隐隐生出了一丝向往的感觉，觉得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什么都可以托付一般。
伴随着南长老的喃喃低语，和时间的流逝，这种奇异的感觉逐渐地达到了极致，超过了李峰心底深处，最后的那道防线。
他只觉得“咔擦”一声，心底处就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仿佛是一件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自己。
他徒劳地向空中伸出了双手，想要将那东西找回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鬼使神差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看到了南长老。只见对方已经放开了牢牢钳制住自己的双手，捧着一个散发出淡淡荧光，形似树桩的东西，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此外，还有一双手在空中摇曳，一双如老树盘根，布满皱纹的双手。
李峰脸上终于露出了懊悔的神情，他终于知道，自己醒悟地太晚了。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望着李峰瞪得滚圆，充满死灰色的双眼，苏旭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中莫名地感伤起来。
就在方才，李峰圆润的容颜在瞬间就变得枯槁起来，一头黑发也变得银白一片，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方式，跨越了自己生命中剩余的时间。真是刹那芳华，转眼即逝。
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自己最好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南长老身上，尽可能地揣摩出南长老下一步的行动和意图。
但他的感情，让他怎么也无法将注意力从李峰身上移开。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某种程度上，李峰和自己很像，都有一身不错的体质，都是少小离家，承载了家中全部的希望，又都被南长老选中，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或许过不了多久，南长老就会向自己下手了。
“你很不错嘛，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这么平静。说真的，我是越来越看好你了啊。”南长老捧着那截木头一样的东西，摇头晃脑地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将苏旭拉回了现实。
苏旭淡然一笑，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惧、担心的模样，就仿佛是在拉家常一般。
“还好啦，你不是说过了吗？有事弟子服其劳嘛。为了师傅，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他一死，我成为弟子的几率不就又大了许多吗？”
“哎呦，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老夫打马虎眼？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你的指甲上，已经涂了一层‘败血鸩’吗？想必是趁着老夫出去之时弄上的吧？不过我也挺佩服你的，之前装的还蛮像嘛，我还真的以为你和那小子一般，傻呵呵地什么都不知道呢。”
听到这里，苏旭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南长老口中的“败血鸩”，应该就是“血毒散”的另外一个名字了吧？听他满不在乎的口气，这种毒似乎只是小儿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吧。
不过这也不奇怪，像自己这种刚入门的炼丹师都能鼓捣出来的东西，凭什么人家就炼不出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时间太少，底蕴不足罢了。
想到这里，苏旭也不再装了，深深呼出一口气，原本挺立的身子微微弯曲起来，向
后退了几步，作出了一副戒备的样子。
南长老对此仿佛根本没有见到一般，只是不停地把玩着手里的木头，继续不阴不阳地说道：“嗯……很好，双脚呈八字，一前一后站立，这样的站姿真的很适合瞬间发力；右掌前提于胸口前，左手微沉股间，这姿势……难道是阳关三叠的起手式？看来张旭真的把你教的不错，一板一眼的还是有那么点意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南长老似乎变成了一个话唠，不停地说个不停，语音抑扬顿挫地很有感染力，居然将苏旭目前的心理描述了个**不离十。
而他的口才也很是出色，要是一般的孩子，给他这么说了半天，心理肯定会出现波动，至少也会流漏出一些动摇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