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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志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再生洞,钻到软体黑葫芦旁,这次他没有打开来尽情地闻上二口,甚至没有摸一下葫芦体,自己既然拥有,现在知道了它的秘密,若再染指,就是贪心。地精意义重大,现在已是众矢之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处置,他也曾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抬起葫芦体,把它倒掉,但是最终没有出手。如此他又多了一桩心事,一筹莫展,早知道当时也问一下高等生命就好了。他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夜,他打定主意,等德老清修过后,就把山洞给封了。

他一出洞,发现整个天空灰寂寂的,一点儿风也没有,闷得让人发慌,他知道大雨很快就会到来,急忙赶往福先生的居所。福先生正在听孔定和福阳等说事,众人见他到来,忙都起身相迎。他才一落座,便急切道:“我见这天要下大雨,来看看大伙儿可有准备?”孔定道:“我们也正在讨论,才想起来好久没下过大雨了。”伏桀道:“这一变天,动物们都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几人说了几句,各各起身告辞,孔定又还了他灵须杖。重华转过头看福先生时,看他垂头闷声而坐,这才发现他到现在一言未发,一时也觉得有些局促。这几日连着先有聂峰和小慧之事,然后石干出走,大孤台奇遇满脸凶相的兔子,接着是十二生肖开会,一件比一件奇特,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二个人第一次感到坐在一起时有了拘束,他先说道:“族长,这次大雨非同小可,还要认真布置。”福先生不轻不重地点点头,忽然问他:“小慧的事先生怎么想?”重华听他问得奇怪,且脸上笑容僵硬,心中一打岔,便不知怎么回答,良久才答道:“还是族长拿主吧。”福先生应了一声,手指头摆弄着一块石头,眼望着外面说:“好吧。”重华见他言不由衷,便起身告辞。

他怏怏来到宁湖边,内心恼恨,听福先生的口气,竟是对自己有意见了。为着福慧这丫头,自己实心实意,到头来却方方面面不对路,又想自己回答他和对聂峰一样,并无不对,后面便是德老和德先生相问,也只有这么回答。一时又想到他还不知道聂峰和福慧之事,那么如此相问又是何意?他抬起头来,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间灰湿灰湿的,如同蒸笼,闷热无比,越发闷闷不乐,又是一坐半天。直到感觉到明显的凉意,看天空时,后面天际处黑色的雾气迅速弥漫,很是诡异,一会儿功夫,一块巨大的乌云涌出,也是快速散开,像漫山遍野的牛羊朝这边铺来。终于,一道闪电像一把刀横劈下来,接着一声闷雷,虽在远处,但雨早已噼噼噼啪啪下开了,水珠四射,不久雷声已在近处,虽不巨响,但却似炒豆子一样急,那雨下得天地不分,只片刻间,就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此后雨不停的下,不似开始时的发疯,也没停下来过,没有了闪电,没有了雷声,只是下雨。他没有找地方躲,也没有钻进地下,仍由雨水浇在身上,他也很久没有被雨淋的感觉了。大雨滂沱之中,他在雨中散步,走着走着,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成百上千的大小牲畜一个个平静地置身于暴雨之下,垂头站立,纹丝不动。它们没有害怕,没有怨恨,没有不耐烦。他看到了暴雨对它们而言谈不上恶劣,只是生活中一场不期而遇罢了,这时候他感到了人和动物确实是不平等的。

大雨连下数日,才小了点,并未停歇。中间他二次回到元宝山前福族人居处看了,他们因准备得快,都有住所,都有肉食,倒也不愁。他也在自己居所呆过二个晚上,大概因为雨大,或者没有事情,没有人来挂碧玉船刀,孔定夫妇也没有来。他看着坡下汪洋一片,惋惜孔定这一阵子是白忙了。他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十二生肖说好的大水,不会是一场暴雨这么简单。正在暇想,听到有动物朝身边走来,边走边议论。“嗐!想都想不出有这么大的雨,差点没把我打趴下,我是要回去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却是一头骆驼在说话。“你不想找地精了?”“老马,我们都上当了。”“怎么这么说?”“大家都是带着问题来这里的,不外乎长生啦、健康啦、多子多妻啦,等等等等。但是答案大家都知道了。”“地精。”牛马羊齐声道,“对啊,那我说神仙,也是二个字,也是完美答案。”“神仙怎么那么容易做到?”“你们以为地精就容易得到!都不知道什么样子,就算有,打个比方吧,大角羊,这里有成千上万头羊吧,但头羊就羊博士一个。现在也是成百上千各类生灵,大家都想找到地精,还不是一类情况!”老牛边嘴嚼边道:“是这个道理,但是大家齐心找地精,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不想让人类得到,所有的生灵都被他们整怕了。”骆驼反问道:“老牛,你知道人类最可恨最可怕的是什么?”“那还不是让其它生灵都没日子过了?”“这是其二,其一是它们乱挖乱探乱乱攫乱排,把好好的地球搞得支离破碎,又乱发明什么鬼东西,把水啊草啊甚至空气弄得乱七八糟,搞得后世有水不敢喝,有草不敢吃,有地方不敢去,一句话,就是把所有生灵包括他们自己的后代的路都堵绝啦。”众生灵都咬牙切齿道:“是这样的,一想到这我们就悲愤欲绝,气愤填膺!”“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骆驼语重心长道:“我一生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走,经常有时间和空间都停止消失的感觉,所以看事情比你们长远些,平淡些。”众生肖又说:“骆驼大哥,你见多识广,多教教我们。”“你们若把事情拉长些,人类上百万年,基本上对我们影响不大,就是最后的几百年,他们标榜的大文明时代,其实是大疯狂时代,才有刚才我们所痛恨的恶举,结果也把自己送进坟墓,用他们的话讲:上帝欲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大角羊道:“可是其它生灵是无辜的呀。”“对,但是后果都一样,只不过施行者不同而已,比如这次地精为鼠类所得,依它们那样生殖法,最多一二百年,地球上的老鼠挤都挤不下了,还容得你住,蛇也一样;再比如老虎,它们现在就这样凶残,族类再进化再壮大,你说你能活吗?其它的就算都是善类,但是我看不到哪一类是菩萨心肠。”牛马羊听了又都点头道:“是都差不多,是都差不多。”骆驼又道:“所以就算让人类再得到,我们好歹还有上万年的日子好过啊,再说老牛老马,我们这一生不就是来世上旅行一下吗,千万别像人类那样迷恋物欲,弄得灵魂不干不净,只要能吃苦耐劳,过个安稳日子就好,别得不到宝贝,倒把命送了。你们知道现在这里谁最高兴?”“谁?”“当然是狮子老虎傻熊它们了,你们愿意呆就呆这儿吧,我先回去了,现在一半沙漠被大洪水带来的海底衍积物覆盖了,肥美多了,就算还有一半,在大沙漠中踢踏得一路沙尘多好,强如这里到处湿答答的。”大角羊问:“骆驼大哥,那你这次来,问的是什么问题?”骆驼看了它一下:“我问的问题答案也是地精,”见几个兄弟都在注意听,才又说:“我问的是地球要怎样才能恢复到善的状态?”众兄弟一想,忙都说:“还是你境界高尚!”重华听到这里,对骆驼大为折服,心中想它时也是不自觉地用骆驼大哥称谓了,骆驼大哥其貌不扬,思想竟然如此深邃,一举解开了他心头一个大结,原来所有生灵本质上都差不多,到了最后都要被自己的**打倒,只不过时间长短破坏力大小不同罢了。

这时一头小鹿斜刺着冲过来,边绕圈子边呦呦喊道:“快去看啦,老虎和狮子打起来啦!”四个相互看了一眼,白马问:“骆驼大哥,去看看吧?”骆驼摇摇头道:“这二个我都不熟悉,看到它们那个残暴样,害怕!”大角羊仰头道:“是这样的,骆驼大哥,这狮子和你一样,刚来;老虎原本在此处,其它生肖确实对它躲之不及。”骆驼道:“那当然,谁会善良到送给它吃!”“它不怎么吃肉了。”“哦,有这事?”“它已经半成精了,最喜悄悄的躲在一个地方,偷吸其它生灵的精气。”“所以,”牛马羊三个一齐劝它:“你要是遇到一个稀奇的有诱惑的地方一定不要靠近,要不然被它一吸,就如半死一般了。”大角羊接着道:“本来来了一个狮群,单那雄狮,就和虎王不相上下,但是狮群都被虎王耍了。”骆驼一下子来了精神:“看来也不虚此行,快说,虎王又是怎么耍狮子的?”“它先算计好狮群的活动位置,扑倒一个生灵,将它的精气全吸了,等狮群来抢时,装着害怕跑走,狮群吃到的肉一点儿血气也没有了,如土一样,它们吃是吃得饱了,却不长力,越来越虚,越来越懒。你不信去看看,它们虽然数量占了上风,肯定不是虎王对手。”骆驼道:“所以不能不劳而获啊!既然它不吃我们,就去看看。”几个急急的随着其它动物奔去。重华暗笑如此老成的骆驼毕竟抵不住好奇,也在它们后面跟着。大角羊边走边问:“骆驼大哥,你刚才说了你们几个都能吃苦耐劳,找不到地精也无所谓,我们咋办?”骆驼停下来,低头看着它:“其它生灵还可能找到,就是你们不可能找到。”“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们最先知道地精是什么的吗?”“是啊,”大角羊得意洋洋地道:“还是我们头领机灵,当时听到身边有生灵自言自语:‘地精?’,就放弃了事先想好的问题,问高等生命地精是什么,大伙儿这才明白,否则到现在还蒙着呢!”说完又呷呷的笑。骆驼冷冷的道:“正因为羊博士太精明,泄露天机,所以命运不会让你们找到地精的。”大角羊听了,一跺脚道:“哎哟,太对了,那我们怎么办?我得赶紧和我们头领说去。”骆驼不耐烦的道:“去大草原啊,谁还会跟着你们!”

它们走不多久,便看到各类生灵黑压压的远远的二边站着,中间一块空地上,狮虎相对,白虎雄狮磐然而立,极其威猛,几只雌狮在雄狮后面掠阵一般。白虎先退了一步道:“长毛,我知道你们来此的目的,但你们忘了一点。”雄狮平静道:“你且说。”“好,咱们说清楚了再打,不要失了身份。”狮王不动声色道:“客随主便。”大角羊悄声道:“注意,好戏开要始了。”其它母狮听了,都围上前来。白虎缓缓上前,站到狮王面前闻了闻,叹了口气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往哪儿一站,百兽消遁,何况第一清纯洁净地精,这样怎么能接近它!”它说着温和地看着狮王的眼睛,暗暗调息猛吸对手精气,狮王连忙问它:“那你说该怎么办?”一面巴巴的看着虎王,越来越迷糊。虎王见差不多了,又一个个走到雌狮面前,如法炮制。围观众兽自有不少知道其中奥妙,一面幸灾乐祸地看着,一面暗暗惕惧。虎王又回到原先对峙的地方,冷冷的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众狮如梦方醒,一个个软软的问:“什么地方?”“这是我的地盘,哈哈!”说完一声长啸,众狮落荒而逃,霸气全无,虎王也心满意足地离去。骆驼看得胆战心惊,叹息道:“这比真打还让我心悸,你们看让它们得了地精,还有你们的日子过吗?”

几个落落的回过身来,白马道:“咦,这人刚才在我们身边,怎么现在还在?”骆驼道:“你们啊,对二足人又恨又怕,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从哪里看出来的?”“看啊,雨下了几天,他就在这儿呆了几天,傻子一样,难道不是无家可归,心如死灰?”“对对,二足人最讲究的是家,他倒和我们一样,嘿嘿,挺可怜的!”白马道:“我听猴子说,他们的头领也差不多。”大角羊笑问:“怎么啦?”“他呀,女儿的心飞了,自己每夜偷偷摸摸地跟着,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另一个二足人背走,就在一棵大刺槐树下直等到天亮,才又心思重重地跟着女儿回家。”牡牛叹道:“这二足人心思多,烦恼也多,骆驼大哥,你快走吧,过二天就要发大水了,我们也要回去报告头领。”几个兄弟依依不舍地分手。

大角羊和几位大哥分手,这才感觉饿了,又急急忙忙去找吃的。重华四顾采了些新鲜嫩草,抄近走到它跟前,蹲下身递上,大角羊倒还认识他,也不畏怯,上来吞食,重华等它吃得正欢,学着它的口音问:“地精是什么?”大角羊一撮草含在嘴里,登时呆住,猛的像见到虎王一样扭头就跑,竟似比马跑得还快。

重华没有问到地精的消息,心也不恼,毕竟所有的生灵都在找地精,却不知它为何物,而他却见过它,知道它在哪里。更让他心慰的是,土里土气的骆驼评价如此中肯:人类不可恨也不可怕,是疯狂的人类才最可恨和最可怕,在漫长的岁月里,人类和其它生灵并无二样,疯狂者必然走向灭亡,现在人类已经受到惩罚,只剩下寥寥落落的余脉,他们又将重新开始新的轮回,回归生灵的本性。这时夜幕已经拉开,生灵们不知去向,他去湖中清洗了,飞到高处,直等到衣服吹干,这才回到居所,仍然没有见到碧玉船刀,他微微感到失望,打开台子上的干草篮子,拿出里面的干净衣服换了,往常孔定夫妇每日来此收拾拂拭一遍,总备着一身干爽的衣服由他替换。

他知道那株大槐树,在附近找了个清净隐蔽的地方,开始等待福先生父女的出现。天色黑透又最为安静的时候,先是福慧的身影出现,大致她正处在浓情蜜意中,心里只有赶紧和情人相见,根本想不到父亲跟在后面,更想不到重华在一旁注视。她急急忙忙地过了大槐树,福先生的身影却半天才出现,重华知道福先生天生眼力奇佳,因此能隔得远远的监视,不禁也缩了缩身子。前面福慧再走一段路,路边立马闪出一个人影来,二个抱在一起,良久才散开,人影背上福慧,风一般的去了,重华看到他果然便是聂峰,一时也瞧得痴了。他回过神来,福先生已快步赶上,在大槐树下伸长了脖子凝望,可是二人早已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又能看到什么呢?但他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如同身边的大槐树。总有半个时辰,他才转过了身,就在大槐树下一小段范围内,来回慢慢踱起步来,重华不想也知道,那里肯定有一条明显的小道了。夜色深沉,露水渐浓,有谁知道福先生此刻的心思,他是族长,这件事不能和族人讲,甚至不能和夫人讲,还有德先生那边,他如何交待?重华又想到白天牡牛所说的:“人类心思多,烦恼也多。”不忍再看下去,正想悄悄离开,灵须杖忽然打开,金须扫在他脸上,他定住气,只一感觉,知道虎王来了,悄悄的屏住了呼吸。虎王吸不到他的精气,又轻轻走上前二步,几乎和他照面。重华慢慢抬起头来,一脸迷茫,虎王暗暗高兴,这个人竟不惊咋,精气全在,今天运气真好!它再不防备,全力吸动,却毫无效果,这才惊疑地看着重华,却反为重华的眼光吸引,重华的眼光如一道直线直探虎王的眼睛,它慢慢地感到了困泛,只想睡觉,大惊之下,甩掉他的眼光,荒不择路,发足狂奔。

重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破了虎王的精气,又知道它作恶多端,对福德二支族人危害极大,在后紧紧追赶,中间游龙听到动静,上来载了他,更壮声威。虎王几次停下,都看到他如天神一样凭空而立,目中精光灼灼,魂飞魄散之下,哪里还敢回头,一路向西而去。重华料它再也找不到回路,这才拢住游龙,返回福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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