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恶魔
林明思和周辉吃饭的时候说了很多话，倒不是他现在有心情跟人聊天，而是周辉实在很健谈,算两个人在猪窝一样的小房间里吃着楼下大排档炒出来的盒饭谈论着无助于开胃的凶杀案,也不会冷场。周辉给林明思讲了一些案件的细节,林明思相信如果让周辉的主管领导知道周辉对他透露了这些,周辉是会受处分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江烨淑会出事，”林明思说,周辉跟他提起三位被害人的尸检结果,说了很多专业名词,林明思也听不太懂，“还有我怀疑潘磊是凶手，不过既然你说不是,那不是了。”
周辉笑了起来,他的眼角细纹挤在一起，林明思忽然意识到周辉比他大了整整十岁。
“美国犯罪学专家罗伯特·雷斯勒认为犯罪心里侧写是一门艺术而不是科学,是因为它的准确性无法用量表评估，只能作为破案的思路,”周辉站起身,收拾着吃完的餐盒,“不过我重点倒不想和你谈这个事情。天天开会都是说杀人、杀人，凶杀案什么时候破，市民的生命安全如何保证，我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了。”
“哦。”林明思应了一声，他站起来帮着周辉一块儿收拾，好奇周辉到底是想和自己谈些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景山海。”周辉在桌子对面堆满了衣服的椅子上坐下来，那些搭在椅背、挂在椅子扶手上的衣服居然没有掉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你怀疑景山海是凶手？”林明思问道，他忽然间感到了不安。
“当然不是他，第三次案发的时候现场有监控证明案发的时候他正在别墅门口来回转圈。我们现在说的话题和凶杀案没有关系，”周辉摆了摆手，他看着林明思，眼神像是一把能够贯穿人的心脏的利剑，“虽然这么问有点冒昧，我没有权利打听你的*，可是，景山海伤害过你对吗？这种伤害让你到现在还没法面对。”
林明思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不安的情绪越发膨胀起来，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周辉看在眼里，林明思意识到他应该表现得自然一些才能滴水不漏。
“你说的伤害是指他让我加班不给我加班费这一类的吗？”林明思说，“那这种事多了，还有拖欠工资这些的，罄竹难书。”
“不是。”周辉很冷静地反驳，“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类。”
林明思没有说话，周辉也直直地看着他，目光有点让林明思感觉害怕。如果此时再有一个探照灯从周辉那边照过来更完美了。僵持了几秒钟，周辉忽然大笑起来。
“吓着你了吧？一不小心把审讯的时候学来的那一套用上了，”周辉边笑边说，如刚听了一个有趣的段子，“跟你开玩笑的。”
可是林明思明白，周辉没有在开玩笑。周辉只见了景山海两面，知道林明思和景山海之间发生过什么，而且笃定是景山海对林明思做了什么“至少可以行政拘留”的事情。且先把他出色的观察力放到一边不予置评，他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
为了避免让气氛变得尴尬到不可收拾，林明思也笑了起来。
他知道，白房子的事情不能说，不能让已经沉到心底深处的那个箱子被打开。
林明思笑了一阵，他听着自己“哈哈哈”的干笑都觉得十分之尴尬和瘆人，于是闭上了嘴。室内陷入了一种可怕的静默之中，天已经黑了，室内的顶灯光线暗淡，周辉叹了口气，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双手的虎口。林明思坐在他对面，看着周辉身体的轮廓，想着在很久以前，对面坐着的人是景山海。
心里蓦然响起一个声音质问他，是哪个景山海？是那个会伤害他的景山海，还是不会伤害他的景山海？
这种沉默可能足足维持了有一个世纪，周辉说道：“小林啊——”
小林又怎么样，他却说不出来了。林明思等待了许久，直到周辉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才觉得气氛变得没有那么沉重得令人窒息。
周辉接起了电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挂断电话，匆忙站起来抓起外套穿上：“我要去现场，又出事了。”
林明思也站起来，他觉得脸上的血都不知道流到哪去了，面颊上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出什么事了？”林明思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第四起，指挥中心转来的电话，我现在要赶紧去现场，”周辉已经换了鞋，把房门拉开，转头望着林明思，“对不起，小林，今晚你自便吧，我估计晚上是回不来了。”
周辉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楼道里传来他重重踏下楼梯的脚步声。林明思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手揉了揉脸，还有点难以置信周辉居然放心让他留在家里，不怕到明天忙完回来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了吗？林明思往沙发背上一靠，苦笑起来，要么是周辉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么是他早已经看穿了自己。
林明思不打算在周辉家里久留，他决定回到宾馆，然后按照周辉提供的思路好好研究一下江烨淑留下的密码。他刚站起身准备离开，手机响了，又是景山海打过来的。
林明思颇没好气地接了电话，景山海在电话里说：“小区里出事了，又死了一个人。”
林明思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不会这么巧吧？
景山海等了一会儿，林明思没有说话，他说道：“明思，你今晚回来吧。我很想你。”
“可是……”林明思有点犹豫。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警察现在都在这里，警车把小区的门都给堵了。”景山海说，语气中似乎有点难以察觉的哀求味道，又转瞬即逝。
林明思心软了。他不知道在这犹豫的几十秒之内想些什么事，总而言之到了最后，林明思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吧。”
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回复。为了掩饰住此时复杂的心情，林明思一边走一边想江烨淑的密码究竟应该如何排列组合才能够破译。
如果江烨淑是用汉语拼音作为字母排列的依据，这一行字母中能作为声母的只有两个m和一个t，剩下的字母似乎难以构成韵母，并和这三个声母组成有意义的音节。
不过，密码应该比这应该更复杂，或许还有一层至多层对应关系。林明思考虑换个思路，比如这行字母可以拼成一个英文单词。
林明思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他乘坐出租车到了别墅区，果然间别墅区前的公路上停着好几辆闪着警灯的车，占用了一个车道，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进进出出地忙活，光线不好，也看不清他们穿的是什么制服。
林明思下车走了进去。不知道案发现场在哪里，但是小区进门处比较混乱，还有不少站在那里看热闹的人。一个大爷说，是在小区后面的空地上发现一具尸体，不过他没有靠近去看。林明思听了一会儿，也听不出所以然，走过去了。刚走几步，看见几个刑警和一个穿着便服、像是领导之类的人在说话，其中一个刑警正是周辉。停在旁边的一辆警车大灯正开着，在大灯的映照下，周辉的额头上都是汗珠。
林明思看周辉正忙着，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径直沿着别墅的一条林荫路走过去。刚走没几步，林明思听见身后传来周辉的声音：“小林，你怎么过来了？”
他回过头，周辉正匆忙朝他走过来。
“景山海住在这里，”林明思在原地站定，他看到周辉一脸焦灼的模样，想来也是被现场情况弄得焦头烂额，“我回来了。”
周辉却没有马上返回现场和其他人讨论，而是跟着林明思又走了一段路。
“是的，我差点都忘了，严格来说，这几起凶杀案和你都是有关系的。”周辉双手背在身后，低声自语着。
路灯不是很亮，林明思低下头，看着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旁边是一个竹林，竹叶在深秋夜晚的寒风中发出飒飒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了秋的萧瑟。林明思想要打听一下案情，不过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他们走过竹林，在路的尽头，景山海正站在哪里，一手夹着烟，另外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冷冷地看着向他走去的周辉和林明思。
林明思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周辉倒是很自然地跟景山海打了个招呼。
景山海走过来，手搭在了林明思的肩膀上。他和周辉是如何用彼此都能杀死人的眼神相互交流一番有什么心得，林明思已经不得而知，他微笑地对周辉点了点头，跟着景山海离开了。
他和景山海从一条小道上绕着竹林行走，彼此都不说话。林明思想，景山海可能要问他关于周辉的事情，可是景山海缄口不言，反而令他感觉不妙。
拐过一个弯，路上没有人了，只有远处传来案发现场警察忙碌的声音。景山海忽然抓住了林明思的肩膀，力气大得令人害怕，如果不是知晓对方是景山海，林明思估计会大喊救命。
“怎么——”他转过脸想要问景山海在发什么神经，眼前景山海倏然放大的脸倒是把他先吓了一跳。来不及诘问，景山海吻住了他的嘴唇。
林明思奋力挣扎起来。在这时候，他听到小路一头有个声音大喊：“喂，你在干什么！”
林明思吃了一惊，那是周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周辉跑到了他们身边，对景山海大喊道：“你干什么？你放开他！”
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林明思已经搞不清楚了，他只知道，景山海放开了他，然后一个急速的转身，像是拳击比赛中一个漂亮的动作，然后一拳打到了周辉的脸上。(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