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恶魔
林明思做了几十个也可能是一百个深蹲,他现在很累,气喘吁吁，而当他低下头，看到胸前皮肤冒出来的汗珠，意识到他现在赤｜身｜裸｜体，有个监视探头正在天花板上盯着他,这种想法让他感觉到羞耻。
所以他决定专注地幻想要怎么杀死景山海，如何把景山海挂起来当成拳击沙袋。
林明思完全明白他为什么要想这些东西，只是为了驱散脑中一个恐怖的念头：他会被遗忘,然后死在这里,尸体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再过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会遗忘他。
他在幻想中熬过了无聊的几分钟,天花板再度被打开,铝制的梯子放了下来,一双式样简洁的塑料拖鞋踩着梯子站到瓷砖地板上。
林明思意识到，室外可能在下雨，景山海的外套前襟有些潮湿，带着一股秋雨凉而潮湿的气味；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也受潮了。
可是在这里,他听不到半点雨声。
林明思努力想要保持冷静，用一种蔑视而淡漠的态度面对景山海。但是他止不住地被恐惧所侵袭，不着寸缕令这样的感觉无法掩饰。
“明思，”景山海在对他展示着最为温柔的微笑，假设在美国初遇时，景山海这样笑着，林明思可能会更早地上他，“晚上好。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林明思没有说话，他想着应对的计策。他明白景山海会做什么，这个王八蛋将会朝他走过来，打一炮，然后提上裤子走人。
“我们需要一起吃个晚餐。”景山海没有理会他的沉默，从手提的纸袋中拿出几个餐盒和威士忌酒，他的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光，林明思看不到他的眼睛，“我很久都没有和你吃晚餐了。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衣服穿上。这是我的疏忽，我忘了今天会变天，你会冷。”
“你还忘了你是个畜牲。”林明思小声咕哝道。景山海可能没有听见，他又从纸袋里取出来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衣服。
好吧，有衣服穿总比裸奔要好，林明思几乎要接受了，但是他很快发现衣服有点奇怪。
短袖上衣是桃红色的，前胸点缀着水钻和亮片构成的玫瑰花朵图案，裤子是……不是裤子，是一条粉红色的长裙。
他深深地看了景山海一眼，想象着对方的眼镜破碎，碎玻璃刺破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
“对不起，这是江烨淑的衣服，可能不太合身，我下次会给你带合身的衣服，”景山海的语气有点愧疚，仿佛是在为他那种奇迹般的直男审美而道歉，“你先穿上吧，我想你穿上会比江烨淑更好看的。”
林明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肺里好像突然多出来许多碎片，让他难以正常地呼吸和讲话。
他应该接下来会犯下杀人罪，至少也是伤害罪。虽然他因为药物和饥饿的缘故一直处于虚弱地状态，但破碎眼镜扎入景山海皮肉的幻想或许很快要变成了真实的。他用自己在愤怒中仅剩的一点理智观察着景山海。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西装外套，领口有一枚色泽低调的胸针……他的心里忽然一震，如同被当头淋了一桶凉水，他睁大了眼睛。
“穿上吧，明思，穿上衣服我们好吃饭，乖，”景山海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脸颊陷下去，像是蓝胡子，他把衣服放到林明思蜷起来的腿上，丝绸布料冰冷的触感让林明思缩了缩肩膀，“我不想强迫你，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对你用暴力。”
林明思觉得肺里的碎片消失了，连肺一同都不见了，他的胸腔里空空如也。
江烨淑给这件衣服的胸针里装了窃听器。他们俩曾经利用这个窃听器得知过潘磊的治疗内容，还曾经用它寻找过出走的景山海。现在景山海穿着这件衣服……是江烨淑的安排吧？江烨淑发现他失踪了，而且江烨淑开始怀疑景山海。
她说过窃听器的电量可以坚持一个小时五十分钟。
景山海从穿上这件衣服，来到囚|禁他的白匣子需要多久？江烨淑应该能通过监听内容推算出来，然后猜测他的所在地，这样可以把他的藏身范围缩小到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那么窃听器还有电量吗？假如电量还能够支撑一个小时，江烨淑是不是将会一直聆听着景山海对他所做的一切事情……
林明思的大脑转得飞快，尽管他一直呈现出来因为过分的吃惊和愤怒而说不出话、脸色涨红的表情。他知道现在自己只能做一件事，尽量拖延时间，顺便向景山海套话。录下来的音频，将来也会成为指控景山海的证据。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件t恤，套到了头上。
他能够觉察到，景山海正紧紧盯着他，像猎豹盯住了一头注定无法逃脱的猎物。他把衣服的下摆拉好。这件衣服是宽松的设计，但是穿在他身上还是略显紧绷。林明思咬着牙，想象自己在参加一场朋友间百无禁忌的真心话大冒险，将长裙穿好。雪纺布料垂落在小腿上，这种感觉令他异常羞耻。上衣下摆和裙腰之间有一点距离，这样的搭配简直活像是肚皮舞娘。
林明思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穿上这样的一身衣服是什么形象，他很想扑过去掐死景山海。但是那枚胸针还在景山海的领口晃动，让他想到江烨淑焦灼的眼神。要冷静，拖延时间，套出景山海的话，留作证据。
景山海眯着眼睛微笑地看了他一会儿，示意他盘腿坐在地上。随后景山海也在他对面坐下，将带来的几个饭盒打开，一股咖喱鸡肉浓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明思咽了口口水。景山海拿出筷子，温柔地递给他，把纸巾折好垫在他的餐盘下，将酒倒入酒杯中。
保温饭盒里的饭菜温度恰到好处，而且丰盛可口，他似乎有好几年都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饭了。林明思在景山海的注视下，并不想表现出太明显的狼吞虎咽。他惦记着他的任务，他甚至还喝了两口威士忌，虽然他一点都没有尝出来这酒是什么味道。
“外面下雨了吗？”他勉强自己用比较正常的语调说道。他差不多已经吃饱了。在过度饥饿后暴食导致胃有一种难受的坠感，但是随着消化，这种难受的感觉会慢慢消失。
“下了，很大的雨。”景山海用和以往一样的语气回答。林明思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在别墅的阁楼办公室里，在两个人共同处理种种工作的时候，他们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话着。
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只有白色的突围不出的墙。没有门，门在天花板上，那是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你知道你在犯罪吗？”林明思轻声地问。他没有拿筷子的左手在身后揪住了裙子的一角，这像是一个无力地祈祷，祈祷着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江烨淑保佑他一切顺利。
“当然，我所犯下的每一桩罪，我都是知道的，我的意识很清楚，”景山海一边说着，一边摘掉他的眼镜放到身旁的瓷砖上，林明思看着他的眼睛，和这双眼睛中慑人的光彩——无遮无拦的占有欲，“而且我还知道，我将会继续犯罪。”
林明思望着景山海，可能是他的神情过分平静，景山海皱起了眉头：“明思，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推开和林明思之间隔着的残羹冷炙，身体靠近林明思。林明思又闻到了那股古龙水的味道，非常好闻，不是常见的商业香，应该是什么小众的沙龙香。林明思嘴唇颤动了一下，这种香味是属于阿山的味道。但是他很快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都会被窃听器忠实地录下来，被江烨淑拿去反复听作为寻找他的样本。
景山海把林明思抱进怀里，他的胳膊有力，抱得很紧，林明思努力呼吸着，所吸入的尽是景山海身上布料的气味和淡淡的香水味。
他保持着拥抱林明思的姿势站了起来，林明思被迫也站起来，景山海将他往房间中央那张床推去。
“不……等一下……”
林明思挣扎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景山海只好停下动作，凑到林明思的耳边轻轻说：“明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知道呼救是没有用的，可是为什么，现在你不知道，挣扎也是没有用的呢？”
他的一只手臂依然用力抱着林明思，另一只手将外套领口的胸针取了下来。
“你在想着窃听器会录下来什么声音吗？不会的，窃听器不在我身上。只有我能看到你的身体，听到你的声音，只有我。”景山海的语气称得上是柔情满溢了。
林明思愣了一下，绝望像正午却忽然降临的夜充斥了一切。他有几秒钟忘记了呼吸，随后便感觉到彻骨冰凉。景山海怎么会知道窃听器的事情？
这么说，江烨淑是不可能通过窃听器找到他了……
“我不允许你离开的话，你不可能从这里离开。”景山海说道，仿佛是在为林明思此时的心情做总结。
林明思没有理会他。他闭着眼睛，用力想从景山海箍住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景山海几乎是感觉到不耐烦了，至少他的语气是不耐烦的：“林明思，安静。”
林明思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景山海，看着对方如兽类一般的眸子。眼前的人像阿海，但不完全是阿海。在他思索的空隙间，景山海将他按到床上，一只手将他双手手腕抓在一起，按到头顶。
“我说过，我不希望对你使用暴力。如果你愿意配合一点，那我我们两个人都好。”景山海一边说着，一边从床沿下方抽出皮质锁扣，将林明思的双手固定在床头。
“那只是对你好。”林明思反驳，他怒视着景山海。接下来，他意识到景山海也许会很享受这个瞪视，所以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脚腕传来冰凉的感觉，景山海将他的脚踝也扣上锁扣，粉色长裙顺从地搭在他的腿上。随后景山海从一旁的纸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向他走过来。
“阿山一直在用香水，我本来倒是无所谓，不过这种香味我很喜欢。”景山海说着，在床沿坐下来，林明思发现他手里拿着的正是简洁的玻璃香水瓶。
林明思怀疑景山海现在想跟他推销香水。
景山海撩起套在林明思身上的裙子，让那些布料堆到林明思的腰间，随后又抓起上衣的下摆向上卷起来。
“这是用好几种香水混合成的，所以香味比较特殊。但是它们有没有完全混合，有时候像这种味道，有时候又像另一种味道……里面还加了一些女士香水，江烨淑用的那种香水，所以能闻到一些甜味……像人格一样，有时是这个人格，有时是那个……但是，实际上都是一个整体……”
景山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香水喷洒到林明思的身上。耳垂，脖颈，胸膛，腹股沟，膝盖，一直到脚踝。清淡的味道在室内弥漫，而且果然如景山海所说，其中有股淡淡的花香甜味。
林明思想着自己穿着江烨淑的衣裙，身上洒上了江烨淑平时使用的香水，在感觉到难堪的同时，还有对江烨淑的厌恶感。
“现在，明思，”景山海说，他似乎在出神，可能也是在陶醉，“我们的味道一样了……你是我的。”
他跨坐到林明思的身上，虔诚地俯下身，鼻翼翕动，像是在嗅着林明思身上的气味，尽管这样的表现更像是猛兽在思考如何撕裂吞噬他的猎物。(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