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不如相忘
她摇了摇头，过了许久才认出我来，“你是……瑶玲，怎么变得如此消瘦了？和以前对比……”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似乎在怀疑自己以前的记忆。
“你不也一样吗？”我笑道。
她的双眼无神，看到她我又想起了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你……和袁帅还好吗？”
她呢喃道：“袁帅……”着她就皱起了眉头来，“袁帅……他……他……”
“他怎么了？”我试探着问道，只见唐子仙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她开始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变得越发着急起来，“袁帅！”她忽然惊叫起来，那双眸子变得异常惊恐，整个人像要失控般。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悚的模样，灵魂像被抽离了躯体。我站在一旁措手不及，就在我不知道唐子仙发生了何事时，一个中年女人伸手把唐子仙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的手臂压了下去，“没事了没事了，别想了，他在天国，在天国看着你呢！”中年女人不停地抚摸着唐子仙的头道。
天国？我在恐慌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在天国？为什么这样……我的脑袋里像糨糊一样瞬间变得一片凌乱，看着眼前的这位中年女人，只觉得她眼熟，可我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更奇怪的是，唐子仙的眉眼竟然和这位女人的眉眼高度相似，简直如出一辙。她是唐子仙的母亲吗？不知为何，我的大脑中竟然闪过这样看似荒唐的疑问来。但我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无来由的问题被我抛到了脑后，张嘴就唐突地问中年女人：“你刚才在什么？什么天国？”
唐子仙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眼前的这位中年女人见唐子仙不再折腾，才抬眼瞟了我一下，然后面容漠然道：“你就是瑶玲吧！和袁帅在同一所学校学习过技能的。”
我了头，却不知道她为何对我了如指掌，我不想岔开话题，一双焦灼的眼睛正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又瞥了我一眼，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但是没有出我想知道的事情来，她抱着唐子仙的肩膀准备离开，那一刻，我竟然不知道为何要张开双臂，冲动地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不依不饶道：“你把话清楚，袁帅他到底怎么了？”
中年女人的呼吸异常平稳，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牵绊住她，除了她身边的唐子仙。
“求求你，快告诉我吧！”我终于按捺不住扯着她的袖子迫切地乞求道。
“他死了，他死了！从楼上摔下去……死了。”唐子仙像忽然受到了刺激似的尖叫起来，她的神情恍惚，眼睛里却闪着恐惧的光芒，她在回着支离破碎的画面，身体也开始跟着发抖起来。不一会儿，她就失声痛哭起来，语不成句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的错，不是！”中年女人不停的阻止着唐子仙继续往下想，她怕唐子仙发疯，更怕唐子仙再次走极端，中年女人一边安慰一边平息着唐子仙的情绪。
“我认识你！你是养老院的院长！”我的脑子里忽然把记忆的残片都拼凑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我竟然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
“没错，我就是养老院的周院长，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中年女人毫不避讳道。
“周院长？你和她……”我看着眼前的二人疑惑道。
周院长看了看唐子仙，没有话，似乎有难言之隐，但她终究不会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太多。“她的状态不好，我得带她走了。”周院长一边对我道一边带着唐子仙离开此地。
“周院长！你还没有告诉我袁帅到底怎么了。”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脚下却已经不听使唤，追着她迈出了步伐。
“别跟过来！”她扭头侧脸对着我低吼道，声音严肃而决绝，我被吓得怔在原地，她走了几步后又压低声音对我道：“你还是忘了这件事吧！”
我惘然的站在原地，看着她们在我的眼前渐渐的消失。
张曼意，张曼意，我能想到的人只有她了，我匆忙的掏出了手机，给张曼意拨去了电话，接通电话后我迫不及待道：“袁帅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张曼意慵懒的语气中带着疑惑道：“瑶玲，你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别问我怎么了，快回答我的问题！”我心急火燎道。
“我最近都没有再关注过别人的事情了，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已经落魄到养不起我的整个情报网络了吗？我已经成了瞎子，没有金钱作后盾的凤凰就是一只落汤鸡。怎么？耐不住寂寞的你此刻又春心荡漾了？可为何非得找有妇之夫呀？”张曼意像过去一样对我不留情面的戏谑，不管我是不是已经体无完肤。
我急得泪下沾襟，开始无法自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张曼意在电话的那头急忙地追问道：“瑶玲，你到底怎么了？好了好了，不开你的玩笑了。”
我的哭声越来越大，这才让张曼意发觉不对劲，她紧张的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拿着手机不知言语，只剩下哭声，在张曼意的再三追问下，我才断断续续道：“学校……在学校附近。”
“等着我，哪也别去，我马上过去。”张曼意完就挂断了电话，我却握着手机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身体也开始颤抖，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让我明白，袁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的哭声再一次引来了路人异样的眼光，可这一次，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或许是对远在异国他乡的靳莫茴的思念让我找到了一个不用再装作坚强的理由，我彻底失去了那份坚毅，决堤的泪水让我明白自己原来如此脆弱。两个让我动心和牵挂的男人，却在前后不同的时间里离我而去，哪怕我已经明白袁帅只是我要找的影子，但他不应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当张曼意赶到我身边时，我一个人颓然地坐在绿化带下的矮墙上，张曼意见我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后道：“吓死我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她还喘着粗气，我绝望道：“袁帅去了天国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我，仿佛一口气没喘均匀要将她噎死，她吃惊道：“你什么？”她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能想象到，但我实在无力抬眼看她。我的眼前是一片虚无，是曾经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袁帅时的画面，是他在马路上和我邂逅时的滴滴。我无法克制住过往的情感，行号卧泣，张曼意不知所措地只好坐在我身边陪着我。
一番痛苦的挣扎过后，我依然要面对眼前的世界，忽然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自己不曾出现过也许此生就不会遇到这些让人痛不欲生之事了。人为何活着？又为何来到这个世上？是上天让我们来感悟何谓痛苦的吗？我的泪水已经干涸，再没有比欲哭无泪更令人心碎的时刻了。
夏天的风幽幽地吹着，大地袭卷而来的温热让我的脸庞变得燥热，只有那颗心依旧冰凉。傍晚的余晖即将殆尽，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不远处的树木也开始变得面目狰狞，一团团婆娑的黑影竟然在那般颓废中崛起。印象中过去寒冷的冬天里我还看到过几只鸟在那枯朽的枝桠上鸣叫，那时候，它们是不是就在哀悯我的人生了？我的目光游离在远处，周围的喧嚣都与我无关，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坐着。
周院长扶着唐子仙走在学校的广场上，那是她答应了唐子仙的要求，唐子仙并没有百依百顺地随着周院长离开学校，而是绕了一圈后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了三楼的学校里，二人走在的那片不规则的广场上，唐子仙的双眼依旧空洞无神，她望着这所学校出神，那里到处都充满了袁帅的影子。
离放学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学校里的学员离开得所剩无几，没有人留意到唐子仙，更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广场上空的夜幕越来越黑，罩在头，压抑地让人窒息。唐子仙的手捂着胸口，隐隐作痛的心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剩下悲哀、寂寞、冷峻、虚无的世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仰头看着黑幕，嘴角诡谲地泛起了一抹笑意，阴沉的天际边出现了一张袁帅的笑脸，他正在呼唤着唐子仙，唐子仙深情又绝望的看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袁帅，伸出手，却不可触摸，她轻声的问了一句：“你是在等我吗？”
周院长跟在唐子仙的身后，她也抬头看着头的那片天，却不知道唐子仙为何自自话。出于担心，她只好上前扶着唐子仙轻声道：“天黑了，我们该回去了。”
“我其实一直都活在现实中的，对吗？”此时的唐子仙再正常不过，越是正常，伤痛便越深，“因为从就失去了至爱的母亲，所以我变得孤僻、自闭，在我的生活中没有激情澎湃的场面，也没有丰富的业余生活，直到袁帅走进了我的内心世界，我的心才慢慢的从冰窟里融化。可我却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害死了，我已经失去了灵魂，留着躯体作何用？”唐子仙的眼角渗出泪水，她看着周院长冷峻地道。
周院长红了眼眶，她多么想对唐子仙：我就是你的母亲，你并没有失去你的母亲，没了袁帅，还有我。可是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已经过了二十几年，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眼前，就在自己的拥抱下，她却失去了认唐子仙的最后一勇气。
“留着残躯作何用？”唐子仙再次问道。周院长哽咽着一句话也不上来，唐子仙继续道：“我知道我有病，每次吃药的时候，我都想方设法逃避，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别墅里，只有我和袁帅，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他每天晚上把我的药混在食物里，等第二天让我毫无疑心的吃下去，可是……我把食物换了。每天，每天……他都在吃着本该由我来吃的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甘愿陪着我吃……”唐子仙再也不下去，她蹲了下去，抱着自己开始哀嚎起来。此时学校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唐子仙的哭泣声，清晰刺耳，在这片黑洞洞的地方无限放大，回响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唐子仙崩溃的嚎叫着，周院长已经心如刀绞，她抚摸着唐子仙的后背颤抖道：“都是我的错……老天爷，应该惩罚我的！”她也仰头嚎叫起来，恨不能替自己的女儿承受痛苦。
唐子仙脸上带着疑惑，抬头看着周院长，却无心过问。她已经到了多么无助和绝望的地步，心已死，对一切都已无怨。人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遗忘，唐子仙开始选择遗忘，她的过往再也不会被燃了。
寂寥的广场边，一首八音盒的音乐响了起来，清脆悦耳。唐子仙站了起来，回头寻声而去，在楼梯口，我和张曼意站在一起，这首八音盒的音乐只是我用手机播放出来的。
唐子仙盯着我手中的手机径直地走了过来，当我看到她脸上绽放着的笑容时，我才知道这首音乐对她来有多么的重要。
周院长紧跟在唐子仙的身后，生怕她再出意外，周院长并不明白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她的眼里只有唐子仙。唐子仙听到这首音乐后脸色好转，人自然也变得平静了。
张曼意得意地在一旁交叉着双臂，她曾经派人监视过唐子仙，对于唐子仙的喜好，她知道的**不离十，并且她还知道这首音乐是唐子仙以前过生日时袁帅亲自放给她听的。刚才我们在楼下听到了唐子仙和周院长在三楼的嚎叫，当我们二人上了三楼时，亲眼目睹了她们的绝望。我知道音乐可以疗伤，恰巧手机里存有这首音乐，于是便听从了张曼意的建议，斗胆把这首音乐播放了出来。
“别让他在天国还替你担心。”我对唐子仙道。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了，难的是，我还活着。音乐还在，他却不在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必须好好的活下去！”我用近似警告的口吻对唐子仙道。她怔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情意绵绵，只可惜你们此生只能彼此亏欠。”
“我和他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我马上解释道。
“物是人非，现在这些还有什么用？”她神情漠然道。
我质问道：“那你又何必再重述过往？”
“心痛罢了。”她心如死灰道。
“他的心里只装着你，到生命消失的那一刻都是。”我低声道，在我出这句话时，我竟然有些心虚。
她勉强的笑了笑，煞白的脸在学校走廊里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诡异，她拖着疲倦的身躯从我的身边走过，然后缓缓地下了楼，周院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我和张曼意站在三楼，看着唐子仙离开的背影，这样的画面是那样的令人心碎。看着她，我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中。
我站在楼梯口许久，望着凝重的夜色，心乱如麻，内心沉得难以言喻。
“走吧，天晚了。”张曼意站在我身后提醒道。
夏天的夜风吹了许久，却吹不散今夜怅然若失之人的心绪。
“她恨我吗？”我问道。张曼意错愕的“啊”了一声后才明白我意有所指。“人都不在了，再深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张曼意回答道。
我转眼看了看她，她得有道理，可是我的心里却被划上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唐子仙对我和袁帅之间的关系并不释怀，哪怕现在袁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回去吧！”我眨着疲倦的双眼对张曼意道。
回到宿舍后，我静静的伏在床上，回想过往，生活的巨大改变让我们都饱尝了太多的痛苦，原以为我的生活已经归于平静，不会再有大风大浪，谁知道，风平浪静的背后，才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痛。对于许多人来，生活平淡就是福，但这对于我来，似乎已经成了奢望。
离开学校后唐子仙回到了自己的家中，那栋她和袁帅住过的别墅，在那里，曾经是她短暂的幸福生活的开始。别墅静静地伫立在黑夜里，楼上的窗户黑洞般注视着远处，像是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唐子仙推开了客厅的大门，空气中透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客厅里的摆设依旧如故，但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尘埃遍布。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对一直陪在身边的周院长道。周院长只好了头然后就离开客厅去了别的房间。
唐子仙一个人坐在冰冷空旷的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巨大的结婚照，在灯光的映衬下，它依然像褪去了颜色的黑白照，处处渲染着悲凄。随后她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苍白、那张年轻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生气，如同死灰。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感觉像是在抚摸一个没有灵魂的骷髅。失去至爱的人的痛苦原来是这种滋味，她心上的伤疤已经数不胜数，镜中的她已然麻木，心头不再渗血，便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她拿起一只口红擦了起来，然后又精心给自己打扮了一番，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做了最后一步，那把锋利的剪刀静静的躺在梳妆台前，它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她的性命。唐子仙伸手握起了那把剪刀，看着锋利的刀尖，她面色从容，“这样，我就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分离了。”她的脑海里想着袁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剪刀道，“袁帅，我知道你在等我，我马上就来。”她转眼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就在她准备用剪刀结束自己的性命的那一刻，周院长突然破门而进，千钧一发之际夺下了那把剪刀。唐子仙的身子虚弱，毫无招架之力，被周院长一推搡，她就倒了下去。
“子仙……子仙……”周院长扶着唐子仙顺势坐到了地上，慌乱中一阵呼喊，却不见唐子仙有应答。唐子仙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直到眼皮合上。周院长看着晕厥后的唐子仙，唯一能想到求救的人就是唐老先生了，她给唐老先生打去了电话，仅仅三分钟的时间，唐老先生的司机就开着车出现在了别墅的大门口。
周院长愕然地看着司机，司机只好解释道：“先生知道你们下山了，不放心，所以叫我一直跟着你们。我刚才就在这附近，接到先生的电话后便马上过来了。”
周院长这才明白司机为何能如此快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司机见周院长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而唐子仙的情况又一刻都不容许耽误，于是提醒她道：“姐的情况特殊，而且她的身子虚，必须马上送她回山上去接受治疗。你还是打消要把她带在身边来照顾的念头吧！”周院长吃惊的盯着司机，她难以置信司机竟然一语中的，把她心中的想法都看透了。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解释道：“这是先生的意思。”
看着晕厥后的唐子仙，周院长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顺从了司机的意思，司机带着周院长和唐子仙又回到了山庄。唐老先生正坐在凉亭里等着她们的归来，见司机把人带到了眼前，便吩咐手下把唐子仙带回了房间，留下周院长陪坐在一边。
“折腾了一天，累了吧？”唐老先生语气毫无波澜的问道。
周院长忽然站了起来，她走到唐老先生的身边握着唐老先生的手腕乞求道：“大哥，你救救她吧！求求你……”
周院长的双眼闪着泪光，唐老先生动容道：“你还是狠不下心来。她的情况我和你过，早就让你要有心理准备，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是不肯正视现实？”
“大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她太可怜了，求求你，救救她吧！”周院长近乎失去理智地跪在地上，无助的哀求着。
唐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后把周院长扶了起来，他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周院长的手上，周院长的双手颤抖着，唐老先生不由地又轻叹了一声，“都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到头来却把自己折磨得如此狠狈，真是造孽。”
唐老先生的这几句话倒让周院长变得清醒了不少，也许是山里的山风总是比山下那座城市里来得清凉，她安定的坐回到了石凳上，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星星，那些幽幽之光便是山下那座繁华都市里的通明灯火。天空中也繁星，相互映衬，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宁静，为何偏偏守在这片安宁的天空下的人却要装着如此翻江倒海的苦水无处倾倒？周院长的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唐老先生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他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活了一辈子，现在才明白，人胜不了天。”唐老先生感慨道，他伸手招呼过来一个黑衣人，黑衣人俯身靠近唐老先生，唐老先生吩咐道：“好好的看好姐，别让她再出意外。”唐老先生如此一方面是担心唐子仙再度出意外，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安定自己妹妹的情绪。
“是。”黑衣人退下后，唐老先生又对周院长道：“如果你不放心养老院明天可以回去看看，唐子仙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看她，我可以让司机接送你。”
“大哥就是大哥，什么时候都替妹妹考虑。我今天本就是想带她回养老院的，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周院长自责起来，她徘徊在无助和痛楚的边缘。
这时候，房间里的唐子仙从晕厥中醒了过来，她一个人走出了房间，双眼呆滞的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黑衣人，“我还活着吗？”唐子仙冷冷的问道。
黑衣人紧紧的跟在她的身边，却一句话也不回答。唐子仙走在走廊廊里，她的眼睛又充满了泪水，望着走廊的另一端，那是袁帅的房间，可她再也哀嚎不出声来了，她的表情冷静的让人发怵，像活死人一般。
黑衣人只是盯着她，不作声，如空气。作为唐老先生的手下，他们只知道听令于唐老先生一人，同情唐子仙也好，怜悯她也罢，都不是黑衣人能插手或置喙的。唐子仙也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袖手旁观和漠然。
“袁帅不幸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城市的大街巷，这里很快也会变得不太平了。”唐老先生幽幽道。
“大哥……你……”周院长惶恐的看着唐老先生，她从未想过因为自己年轻时犯的错会给唐家带来如此多的灾难，“对不起，都怪我。”
唐老先生叹气道：“这一次，恐怕我也阻止不了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袁帅不幸死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估计明天就会占了所有新闻版面的头条。”
周院长恐惧道：“大哥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袁帅之事……恐怕会对大哥的事业极其不利。”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唐老先生坦然道。
这让周院长感到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她的大哥从来不轻易低头，更不会让外界影响到唐家的企业，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更像是一位与世无争的老人。
“爸。”唐子仙忽然出现在凉亭里，她是专程来找唐老先生的，周院长怔着站了起来，还未明白唐子仙此行来的目的就先走过去扶着弱不禁风的唐子仙。唐子仙坐到了唐老先生的身边，伏在他的膝盖上，轻声唤道：“爸，成全了我吧！”
唐老先生用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心疼道：“孩子，什么傻话呢？你该回到你的母亲身边去了。”
唐子仙扬起脑袋盯着唐老先生，眼神里充斥着疑惑。
周院长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她激动又紧张地捂摸着自己的胸口，这一刻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作好准备，唐老先生就这样把她埋藏了二十几年的过去给开了。
唐老先生镇定自若地把唐子仙扶了起来，指着周院长对她道：“孩子，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是你的妈妈。我不是你的父亲，我是她的亲哥哥。”
唐子仙的神经受到了猛烈的刺激，她下意识地摇着头看着周院长，又看了看唐老先生，难以置信道：“不！不是的，我的母亲早就死了……不是的！你在和我开玩笑。”唐子仙盯着唐老先生，只见他只有面不改色的表情，那是在告诉她，他的都是实话。
“孩子，我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周院长颤抖着声音终于出了这句在她脑子里演示过无数次的话，她张开了双臂，等待着唐子仙到自己的怀里来，接受自己。
可是唐子仙哈哈大笑起来，她指着唐老先生和周院长道：“你们在演戏？合伙耍我吗？哈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傻子吗？我是有病，可是我现在很清醒，我的智商就这么令你们自信吗？”唐子仙在完这些话后瞬间想起了自己见到周院长第一眼时的那种亲切感，那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不相信那种感觉也能欺骗人，想到这里，她越来越觉得唐老先生所的一切都是事实，可是她无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服自己。一个在自己的记忆里不曾出现过的女人，二十几年后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你没有死？”唐子仙质疑道。
周院长了头，唐子仙接着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我……因为……都是我的错。”周院长言不由衷，她不愿意提起过往之事，可面对唐子仙不留情分的质问，她的心已经像被刀绞。
唐子仙的脸色凝重，像敷上了一层霜花，“我的父亲是谁？他为什么也抛弃我？”
面对唐子仙咄咄逼人的口气，周院长一时间无法承受，“他……他已经死了。”周院长哽咽道。唐老先生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认为自己的妹妹依然痛恨那个负心汉，所以才出这番气话来。
唐子仙了头，狂笑道：“好啊，都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死吧，呵呵！”
周院长看着处在崩溃边缘的唐子仙，却无能为力，她恨不得能替唐子仙去承受一切，哪怕是用生命作为代价。她走到唐子仙的身边紧紧的拥抱着唐子仙，默默哭泣，二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好好的抱过自己的女儿。她的眼泪滴在唐子仙的脖子上，冰凉而蚀骨，让唐子仙的身子不禁轻颤了一下。但唐子仙并不领这份情，她挣脱了周院长的拥抱，神态依然凝重如夜色，徐徐转身后就径直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唐老先生一个眼神黑衣人便心领神会地跟在了唐子仙的身后。周院长看着唐子仙的身影，只能掩面而泣。
“本来我也不打算告诉她的，可是后来一想，对她隐瞒终究不是上策，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既然你开不了口，干脆就让我来好了。”唐老先生对周院长解释道。
“大哥，他不在了……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恨了二十几年的那个人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你什么？你刚才的都是真话？”唐老先生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捂摸着自己的胸口，惊诧到只觉得一阵胸闷。
“出来吧！”周院长向着躲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影冷冷道，“他就是那个负心汉的亲弟弟！”
唐老先生顺着周院长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司机踌躇不前，唐老先生脸色大变，语气断断续续道：“什么？怎么……怎么会？”
见状，司机只好赶紧走到唐老先生的身边扶着唐老先生重新坐好，司机很清楚唐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他害怕唐老先生受到刺激后会出现意外，“先生。”司机低着头喊了一声，却始终不敢直视唐老先生的眼睛。唐老先生的手依然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连连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给他开了十年车的司机，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唐老先生忽然觉得自己最熟悉的人也变得这么陌生了，心里不由一阵发凉。
过了一会儿，唐老先生仰头笑了起来，司机怔怔的瞟了唐老先生一眼后又快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并不明白唐老先生为何发笑。唐老先生伸手重重的拍在司机的肩膀上，此时他的笑声已经停止，司机佝着身躯，像罪人一样等待着唐老先生的处置。
“为什么？为什么留在我身边十年却什么也不？”唐老先生沙哑的声音让司机支支吾吾半天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先生……我……”
“他是来替他的哥哥赎罪的。”周院长直截了当地接话道。
唐老先生有些鄙夷的看了司机一眼，厌恶道：“就为了这个？”
司机欲言又止，可他吞吞吐吐地不知道将尘封了几十年的事情从何谈起，唐老先生长叹了一声，司机才斗胆道：“先生，我哥已经去世多年，他……他当初是因为患精神类疾病去世的，姐……姐也和他一样……”
“你什么？你……再一遍？”唐老先生难以置信的表情让司机恐慌，司机咽了咽口水后重述道：“姐也将不久于人世。”
“造孽，真是造孽啊！”唐老先生难忍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周院长坐在一旁呆若木鸡。司机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已经默默地替自己的亲哥哥赎了十年的罪，这十年来，他在唐老先生身边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哥哥在临终前的交待，“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可是我还是要，总是要的。十年了，我本该在十年前就把一切都出来。”司机坦然的跪在唐老先生面前，“先生，你处置我吧，我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唐老先生皱着眉头，闭着眼睛，他尽最大努力舒缓着自己的情绪和呼吸，他是恨那个负心汉，可是眼前的这个司机又有何罪过？他凭什么处置司机？过了许久，他才把捂在胸口的那只手放下来，缓缓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自由了，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走吧！”唐老先生心平气和道。
“先生……”司机的眼睛湿润着，他哽咽着不出话来。
唐老先生挥了挥手，不再话，司机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留在唐老先生身边了。司机只好沉默着站了起来，在唐老先生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先生，您保重。”然后他又转身向周院长鞠了躬，“对不起！”完，司机就大步朝前，身影渐渐的被黑夜吞噬。
“都赶到一起了！”唐老先生哀叹道，他若有所思起来，可周院长并不明白他话里有话，唐老先生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强行支撑，很快，他也要告别这个世界了。他的目光变得柔软，望着天空中的繁星，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黑夜静好，静好。”他悠悠道。
第二天，我在美容院上班时刚打开电脑，张银两就拉着我到了客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心谨慎地问道：“你看了没有？看了没有？”
“什么？”我茫然道。
张银两瞪着一双鱼眼夸张的望了望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的时候才沉住气解释道：“袁帅上头条了！”
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张银两见我木讷的表情忍不住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了电脑面前，她激动地用鼠标击着搜索栏，然后在网上打开了一条关于唐氏家族丑闻的消息。
“快看！”张银两指着电脑屏幕对我催促道，我心不在焉的垂下了双眼，张银两惊诧的坐到我身边感叹道：“你可真沉得住气啊，你知道袁帅出什么事情了吗？他……他死了！”张银两在最后一句话时特意压低了嗓子，似乎怕这条消息会把我给惊吓到了。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知道，昨天就已经知道了。”
张银两半晌不出第二句话来，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却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不一会儿，张曼意也走了过来，她瞥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漠不关心道：“老板娘，你不好好想想如何经营你的美容院，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着她就把电脑上刚才打开的窗口上的那条醒目的新闻给关闭了。
张银两觉察到了什么，啧啧道：“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呀？”
张曼意没有理会她，拿着一条毛巾就进了美容间。我坐在前台开始发呆，张银两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新闻上他是从三楼失足摔下去的，在一所神秘的山庄里，当时就没有呼吸了。唐氏可真是深不可测呀！唉，人间悲剧，真是人间悲剧啊！”
“是啊，人间悲剧。”我木讷地重复着张银两的话，脑海里却是挥之不去的过去画面。
张曼意从美容间出来后就开始和张银两争论着袁帅是否属于自杀一事，在我耳边聒噪不停，最后我愤慨道：“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二张”霎那间瞪着� �眼，面面相觑着，大厅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见我一副严肃的模样，“二张”只好闭了嘴。
“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会不会是媒体在炒作呢？”张银两嘀咕着。张曼意不屑道：“我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死了就是死了，什么炒作？”
“嘘……”张银两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拉着张曼意到了另一个角落里声叮嘱道：“以后可得心，别再刺激到瑶玲了，你看她那副灵魂出窍的模样，真让人担心。”
“你应该提醒你自己心，老板娘！”张曼意不以为然道。话音刚落，她就撇下张银两自己离开了，张银两气得不出话来，“你……真是反了，谁是这里的主人啊？”她双手叉腰，一副愤懑的模样嚷嚷道。
我呆坐在前台，依然没从袁帅的噩耗中走出来，感觉这像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可怕到让我的心里充斥着一股冰凉。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却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坐在前台。
张银两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我，终于，她忍不住走过来拍了拍桌子道：“瑶玲，你再这样下去只怕要疯掉了，别把事情都藏在心里，出来会好受很多。”
我茫然的看着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从何起，心里的冗乱被过往的记忆碎片堵得喘不过气来。
“你这个木头人啊，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为自己轻松的活一回？”她唉声叹气着然后就离开了我的身边。她走后张曼意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她给我倒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后就坐到我身边安慰道：“那话怎么来着？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哎呀，反正就那意思，你明白我想的。别难过了，木已成舟，谁也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张曼意见我一言不发，便继续自言自语滔滔不绝着，“可怜了唐子仙，她一定会想不开吧？这是我最担忧的问题。唐子仙从来就活得不潇洒，她还有病，忧郁的她怎么面对没有袁帅的世界？她一定是痛不欲生的。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惨上百倍的人，相比之下，我还是幸运的……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可是见到她了又能怎么样呢？她肯定已经不成人样了，倒不如不见。袁帅是她的唯一，是她的整个世界，而现在……唉！瑶玲，你倒是句话呀，你这样让人害怕。”她摇晃着我的胳膊道。
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的脸上不再有不可一世的表情，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和关心。我的眼眶一热，忍不住潸然泪下，泪水迷蒙了我的视线，她着急起来，“别呀，我就那么一而已，你别哭呀！”她一边一边给我递着纸巾。
“为什么？为什么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最后都要离我而去？”我失魂落魄地问道。
“啊？”她惶惑的看着我，我的不知所云让她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和你没有直接的关系，不管那个人是不是袁帅，你又何必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呢？这样活着不累吗？”
近在咫尺的，已逝去，逝去的会成追忆，未逝去的，现在还好吗？千里之外的那个世界里，那个人过得还好吗？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