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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

《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九十二章何人解吾梦

散朝,陛下没单独召见我,我便只能有些抑郁地回家了。

和银铃把早朝的情况以及后来带秋鸾去的情况了,银铃不出意外地先唏嘘一番苦命的秋鸾,又开始皱眉陷入沉思。我总觉得她想得过多,不像我,心情不好时,我就想着要好好吃一顿。

通常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胃口好。

一般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胃口好。

为此我居然傻傻地问了银铃这是为什么。

银铃终于舒展开眉头,笑着答道:“因为你无论何时胃口都好”

银铃甚至觉得我是按照胃口来招手下的。

我认为银铃对其夫君的眼光有相当严重的歧视。

银铃很是不屑地表示无视,还领我到一道屏风后面,屏风后就是我家那群年轻人。她比划着让我不要出声,听那边的声音。

我示意那边的香味令我无法认真听下去。

但是看完银铃的眼神后,我又赶紧表示我是个能恪守沉默排除其它干扰的好听众。

“啊……谁能告诉我,我前面这个刚端上来的盘子里以前盛过甚东西,我刚就帮东哥盛碗饭,怎么就甚都没了”**的声音咆哮着。

“你也别急,我碗你端来的,你看看援,葛凉和老胡的碗里就知道了。”宋的声音劝慰道。

“啊知道有甚用,甚都没了”

“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吃的,我哪想到和你们一起吃这么辛苦……啊嚜……不下手快,甚都……嗯……剩不下。”传圣的嘴里一边还不停塞东西,一边还在话,确实辛苦。

“还我们,你每次都在上菜的方向,盘子都先到你那里,每次我们想夹的时候就剩盘底了。”援显然不服气。

“不要吵了,吃个饭有至于像你们那样么?你看葛凉多安静。食而不言,斯是为善。”宋颇有大哥的意思。

“他是为了多吃,才不话的。你看他碗,还有面前那个盘里垒的,都存着呢……唉,还有。哥,你这么瘦,咋也吃这么多?我每顿光给你盛饭就不下七八次了。”

“你少话,也能多吃……这事不是和你过好几次了么,哥以前有痨症。吃了总觉得饿。后来病是治好了,胃口倒没回去。”

“就是怎么吃都那么瘦……唉,援,住手,那肉给我留,别端盘子往碗里倒。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咋能这样咧。”

“你妹子爹被带走了,你咋还这么没心没肺地想吃饭。”

“怕啥。越侯都进宫了。这事估计都了了。不定抓人的那些狗腿子都被越侯安排人办挺了。”这子对我倒是有信心,我却觉得难受,我如何有脸面见他们。回首看银铃,伊人也黯然了。

正在此时,似乎有婢女端东西来,听得他们聊的话。她便把我卖了:各位大人,越侯已经回府了。不过秋鸾姐姐还没回来。

一下子,五个吃货竟停下了碗箸。

屏风后静默了一阵。还是**先了:哥,你去找越侯吧,我怕他心情不好又揍我。他特看重你,你去问肯定没事。

宋轻声道:越侯大哥回来了,但秋鸾妹子没回来……怕凶多吉少。我看还是别去了,越侯都没召见我们,怕是真出事了。等秋鸾妹子回来,问秋鸾吧。

我和银铃比划让她先回去,我自己过去和他们,银铃头,便轻轻离开了。

转过屏风,眼前六个人一齐看着我。那个婢女觉得自己错话了,赶紧行礼,放下菜,再一揖,转身就走。

我则坐在他们中间。

加一声呼唤:与我上一副碗箸。

少时,碗箸便来:“松涛,与我盛饭;还有,让庖厨再上些菜,多来些肉。”

这一干人大眼瞪眼地看着我,一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竟是胡泽先发了话:越侯大人,泽为外人,或有礼疏不当之处,还请海涵。但不知可否问询秋鸾姑娘现在何处?

另三人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气,看我不做声,两个称妹,一个叫姐的都问询起来。

忽然,**极度不满地转向葛凉:你这没心没肺的,为甚不帮秋鸾妹子话。

“你们都问了,多我问一句,少我问一句有啥不同。”要这句听着是有些没心没肺的,但还真不出有啥错。

我举箸让诸人都先坐下:“秋鸾义父原是是宫内的掖庭令,管些宫里的事,怕有些什么机密,不能示人。今早被招入宫内,似是不愿出此事,竟当庭撞柱自尽了。当时我不知是秋鸾的义父,知也无法救。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老人家临走前还见了一眼秋鸾。现在秋鸾正在随着宫里人cāo持后事。吃完,我带胡泽和宋再进宫去看她。”

“为啥不带我和援,那个没心没肺的就不算了。”

“上次带援进宫,很多人都以为援是新来的宦官。怕对援rì后名声不利。”其实就是因为可能要面对一个哭成泪人的秋鸾,不想带**,怕他太激动没法劝慰秋鸾,为此,只能多丢下几个人:“总不能把援一个人丢这里,你和援关系最好,你们留下来等消息。”

“为何不带我去?”方外散人居然还想去,也不算特别没心没肺。

“两个去了,两个留了,这边多你一个,那边少你一个有啥不同?”我脑子这时候总是很快。

方外散人没心没肺地接受了安排。

我觉得南宫越来越像我的家一般,尤其想到黄门寺大牢在这里的,我就更觉得自己更像这里的守护者。就像我家门口的那两个“我”一样。

不过我好像是我朝重作于雒阳后第一个带兵马踏南宫的,除此之外,我还策划过一次杀进南宫的劫狱。

我看来一定不是一个好守护者。也如那两个石头“我”一样,现在主要是负责女子生育选择和子孙事业发展走向的。

诸人引领下,很快看到披麻的秋鸾跪伏于一具棺木前,问周边人回是太医令帮忙收敛的。

秋鸾没有哭,只是背对我们呆坐着。宋想唤她,却没有唤出声。胡泽也是一脸严肃。

我也不知该什么好。只能站在她身后,一如一个时辰前一般。只是命人取来一些麻衣与我等披上,死者为大。其它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表一番敬意。

不知站了多久,秋鸾似是觉察到我们存在,或是听到周边人的闲言碎语,缓缓转过头来。红肿的眼睛已不再挂着泪。却仍透着茫然。

我们看着她,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也看着我们,似乎一时还意识不到我们是谁。

忽然,她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拼命站起。竟踉跄着朝我们冲来。最终一头栽进我怀中,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瘫软下来。

赶紧扶起她,她却完全没了知觉,只是伏在我的臂膀上。

我着急了,赶紧唤太医令,还得骂后面两个为何转过身去,还不赶紧过来帮我扶着。

那夜银铃也来了南宫,带来了秋鸾的几个要好的姐妹陪伴仍未苏醒的秋鸾。

我们那夜却被多事的皇帝陛下或是皇后殿下又安排在那个屋子。

虽然我知道他的很多糊涂事。但平心而皇帝陛下倒不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恶人。他也觉得此事自己处理得不好。我指秋鸾的事;至于我的安置问题,他似乎就觉得我该住在这里。

我想如果我真是那个皇子,这个屋子定是我最抑郁憋闷的地方,尤其是看着那个箱子的时候。

银铃也觉得这屋内陈设奇怪,我只得慢慢解释,银铃似也不惊奇。听着听着竟睡着了。

好像我着着也睡过去了。

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时候和银铃捉迷藏。自己爬到箱子里,关上箱盖。银铃似乎没有找到我,我却出不去了,越急越觉得喘不上气。

我呼喊着银铃的名字,拼命推着箱盖,却觉得箱盖是软的,无论我用多大劲推,总是使不上力,等一收力,箱子又恢复原来的样貌。

我终于被自己的噩梦惊醒,一睁眼,看着上面的帐帏天幕,总算放下了心。便向右边看我的银铃,却发现,银铃衣衫不整地跪坐,低头冲着我左手边。

再转过头去,赶紧与银铃一起跪坐行礼。

“不知……母后驾到,孩儿懒惰,不知为何,要到孩儿床边……等孩儿睡醒。”皇后殿下最近是想儿子坐下病了,这又是哪出。

“智儿果然又作恶梦了。”皇后竟眼中又噙着泪:“当初母后也是没法。”

“母后莫要悲伤,孩儿只是做个噩梦。”心中紧张,莫不是我噩梦中喊出声来了?

“那是因你能感应你在此间所遇。”皇后很固执地这样认为。

但我以为,既然她如此认为,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住这里,难道非要逼我承认我是那个大皇子么?

至少那天早上我依然不承认,但也不好否认,只是随由皇后兴之所至,随便发挥。

顺便知道,大皇子居然也叫智,不过是痣。那时候,看到脖后有痣而以之为rǔ名。

我虽然看不见,但从众多目击者那里早知道自己后面那块伤痕太多,根本看不出。

皇后叹息着走了,应是叹息我不肯相认,或是叹息确实没有什么切实证据。

但是留下命令,我今天无论干什么,晚上还要回这里继续睡。

这天下还有王法么?这是**裸地践踏民权,无人ìng的宫廷黑幕。

那天,我们帮秋鸾的义父安排次rì下葬。

那天,董奉兄弟回来,我帮他和太医令提了亲,太医令这几rì难得开心了一阵,连rì子都定了。

那天,我花钱帮秋鸾义父遣散了几个家仆。他没什么其它亲人往来,家仆们也不知晓。房契等一些细软,我都给秋鸾了。让她随便支用。她若要zì yóu,我也不会留她。她在此应再无留恋,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她只是一直摇头。

那天,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那天晚些时候,我的妻弟赶来了。让银铃陪他好好叙邪,我则自己义无曾反顾。视死忽如归地去了南宫。

我想不起时候有无前rì梦里的事情,不过似乎家里倒是有这么几口箱子。

但看着榻边那个箱子就着实令人胆寒了,即便不看,想起昨夜的梦也令人不安。想得我不时伸展一番自己的脖子,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我必须把那夜梦魇的事情先抛开一边。免得再来一次那样的噩梦,想想佩儿吧。

佩儿也不知怎样了。怀着孩子还时不时想到我和银铃一直在一起,而我又不在她身边,她应该不会很好受。

我负了她。

那夜我梦见那天我们成亲的样子。她将那些新娘的衣物配饰整齐地搁在那里,自己离去。

我仿佛看见她离去,便去追她。

我就在漫天梨花飘落的白水边,看着她在另一边。

我们一路对望着,慢慢这样沿着白水走。

记忆里那座桥却迟迟不出现。我等不及了。直接跳下水便要游过去。

我记得我水ìng很好,但是身体却一直往下沉,直到看到水草缠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如当年一样。我手忙脚乱地去扒拉身上的水草,因为我记得当时我屏气慢慢解开时,气差了一口。但是越解身上水草绑得越紧。

然后气终究还是不够用了。

我又被噩梦惊醒了。

惊醒后微张眼皮。将视线从荒幕偷偷瞟向左边帷幕,还好。今天皇后殿下没来。

噩梦搅了好觉,还是赶紧再睡一会儿。昨rì事多有些疲累。

然后便在微闭眼睛的余光中发现皇后殿下和长公主殿下坐在右边,心道这事情大了,不知要如何编排,赶紧继续装睡吧。

心道:这是南宫,天子卧榻之侧,还有天理么?

这二人还叹着声话:“茹儿,你看子睿,和当年尚为啼婴时睡相一样,几次见也都是如此。”

心中嘟囔:你都不知道这榻上枕头有多矮么?我肩膀这么宽,这种枕头只能仰卧才能舒服。

“母后,二弟似乎又作噩梦了。”

“恩,智儿在此处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喘不过气的梦,应是梦见当年情景了。”

心中继续吐糟:不要乱猜,我也有自己的生活经历的。

过了一会儿,两位好事且多事的女人终于走了,然后叮嘱随侍宫女,我起来后,随由我去,只需告诉我,晚上还得回来。

有这样的母亲么?简直是为了让儿子做噩梦作代价,强行逼其就范。这是家庭伦理道德的沦丧。

那rì,秋鸾义父下葬,我没去。因那rì有朝会。

那rì,我给佩儿又写了一封信。经银铃审阅,未作修改,寄出。

那rì,我向陛下提出要就国,陛下表示不急。

那rì晚些时候,银铃收拾东西要陪我去,我表示你帮我想办法,让我们尽快回越国为上。这罪,我舍不得让银铃受。想着每天早上要被人看着睡醒,这rì子当真难过,也不该是一个贪睡的银铃应承受的,尤其她还有孕。

那夜,躺在榻上,心道银铃也不能想,佩儿也想不得,难道我想她么?

我似乎那一夜都在努力将她排出自己的脑海,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想。

结果我还是梦见了她,仿佛我们是久熟的,从潜山开始,我们在冰湖上相遇,下山,一切只是过得快了。

直到我们一齐在云梦泽上,雾中的她依然是那么美,在我前面,船上只剩下我们。我仿佛伸出手去,一句:真美啊。

她却渐渐弥散在雾中了。

我怕了,用手拼命地去抓,却无法将她从雾中揽回,直到我看到眼前的荒幕。

我意识到我醒了,垂下双手,又闭上了眼睛。

我并不是还要睡,而是不想面对可能存在于此间的某人或某些人。

今天有三个声音,与昨天相比多了一个陛下。不过他们见解与昨天没有什么大的出入,只是似乎因为又看到了我的噩梦。三个人的语气有一种庆祝的意味,很是欢快。

这是什么家庭?他们的心灵怎么扭曲到这种程度了,这一定是体制问题。

那一rì。我没听到他们给婢女下令,不过没得意多久的我发现他们在案上给我留了道圣旨加懿旨。

那rì,我居然和袁术相谈甚欢,我一定是快疯了。

那rì。我竟然和袁绍称兄道弟,我肯定是失心疯了。

那rì,我不其然和袁遗偶遇,还一起纵谈天下之事,我疯得没救了。

那rì。我回家后寻衅滋事,打了**,然后立刻觉得自己恢复正常了。

那夜,我梦见我婴儿时啼哭,却在山洞里被同样幼时的银铃蒙住嘴巴,我想但是不出来,直到噩梦让我醒来。

而居然围观者又增加了一个莳儿。这是什么世道?他们打算进行人海战术了么。

看到我噩梦的表现,他们气氛热烈。像过年似的。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睡觉前就得树个布告牌了,上写:欢迎大家参观,请勿大声喧哗,打扰展品。

那rì,我总是在想着明早起来会多哪一位。来也奇怪,我很少做梦。这几rì也有些邪ìng,天天都不是什么好梦。

于是当我回过神时。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位被发跣足,披麻戴孝之人。

仔细端详才发现是秋鸾。未想这几rì她已憔悴如此。

“秋鸾,这是何故?”

她忽然跪下,“吾本奴婢,知侯爷非常人,身系社稷,为大贵之人,女之事本不敢烦扰。然奴婢自宫内出生起便不知父,后又丧母,只有义父时常看顾女。今义父身负不白之屈而逝,秋鸾别无他法,只能求大人了。”

“秋鸾,你想如何?”这丫头确实是可怜,但我真不知道她想让我帮她什么。

“我觉得义父肯定背负着什么秘密,可能与某位权贵有关,义父最后想和我什么,但没出来,女也实在不解。秋鸾不想义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姐妹们都只有大人为獬豸转世,定能明鉴此事。”我知道她们应该是坚定地把我认作那位神兽老人家了,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不过相对昨rì的种种,我觉得去调查至少还算是一件有正面意义的事情,便应承了下来。

入宫寻着太官令,起此人还是那rì在蔡叔父府上认识的,因为肉酱调得太咸,遭孟德兄颇是揶揄了一番。时至今rì一看到他还是觉得渴了,也算好认。

问了关于那个掖庭令的种种,太官令对我也算是有问必答。很是恭敬,还特别提醒我,他在我出生前就当掖庭令了。我总觉得这个特别提醒有些欠揍。

其它倒和我以前从秋鸾那里听的一样,只是许多年未有升迁,前几年才告老的,也没回自己老家,而是留在了厩。

问了问其他事,他却自己也是这几年才上来的。知道的大多也是听,宫内从那个年头过来的除了掖庭令也就皇上皇后。他居然还建议我去问那两位。

我去问就更麻烦了,那两位贵人铁定又会强调他在我出生前就当了掖庭令,然后转移话题关于我有多可能是某位极显贵出身的朋友。

我只能问还有谁比他在此间更久,太官令想了想,居然摇头。自己还算是内廷里目前剩下来在位时间最长的了。还解释管皇上饭食的,一般容易做得久,一般来只有哪个后宫的贵人被毒死之类的事情发生,才可能换人。

我很想揍他。但最终也只能离开了。想去调阅史官典册,估计陛下也是会允许的,甚至会为了免口角,给我领个太史令下的兼职。但必会被外人非议,而且总有做贼心虚之感,尤其是会被某两位最尊崇的人猜忌。

那rì下午,我换了件常服驾车去掖庭令空置的家中一探究竟。

这院附近多几百石的官吏们的寓所,此刻这些家的正主大多需在任所听千石以上的唆摆使唤,此间便清静许多,正宜勘查。

许是着实没啥天赋,一番检视,也未发现什么蹊跷之处。眼看rìsè西歇,想着一是需回去陪一会儿铃儿。二是各官吏也该回府,路上见到不甚利索,便要回去。走不两步。又不甘心。心念一转,耳朵贴着几处看着可疑的墙壁屋柱,并用手叩击,看是否有空心之处。却未想听到一个微弱却明晰的心跳声。

四下静寂异常,就是多出这个声音。佯装慢慢沿墙巡视,却是在努力辨识心跳强弱,猜测其远近。

在正屋中的左侧立柱上听得最为清楚,脚跺地板也甚是实在。当下也不迟疑,俯身抄起几案,抬眼便见梁上有一黑影突出,当即掷出几案。

那贼甚是灵活,向后翻下,躲过几案,我当真用了力,屋上瓦片硬是被我打穿。此子刚一落地便转身要逃。

我向左一步提起另一边几案。便要掷出。忽觉眼前一闪,有一亮物落下,不明所以,还使几案护住身形。那贼余光中似也注意到那道异光,以为我向他丢什么,还赶紧朝旁边翻滚一圈。于柱后避我,似还探身端瞧。

席上忽的插了一根发簪般物件。金光闪闪不,另一端的雕物却是个龙头

不消想此物来由。先抢喝此贼:“贼子大胆,为何敢偷取陛下之物?”

“唉,这位哥。”此贼许是看到屋出的那个大窟窿,知道我劲不,不敢露头,但语气还很强硬:“此物不是我的,许是这贪官自己拿的,藏于瓦中,被你打破屋,才败露出来,为何栽赃于我。莫不是你与那贪官同伙,见你那同伙被带进宫里法办,却要来销毁证据。”

“呸,我为办案而来,自正门而进,堂而皇之,你却为何匿于他人家中,默不作声?”

“哼,我为故人而来,想省钱寻个住处,听人这家主人死了,遣散了仆婢,便来此处暂歇。”

“那为何不住后面床榻,非要在房梁上呆着。你这身手,怎么看都似飞贼一般。”

“你们这干官吏夺人钱财,yín人妻女,无法无天,却我们是贼。身手好的就是贼,那军队里大都是贼,那些名将便是大贼。”

“我如何夺人钱财,yín人妻女,你莫胡乱栽赃。”我知道官场上那些玩意,实在辩白不得,只得先将自己摘出去。

“我如何胡乱话,天下自有公议。这普天下老子敬重的只有一个半官吏,可惜那一个刚过世,这半个我还未尝得见,只是听徒儿提过,故而算半个。”

“哪一位?”我竟忽然有了些好奇。

“一个还是那个半个?”

“当然是你的一个。”最近又有哪位名士故去了,我却想不出来。

“陈太丘大人。”

“莫非是陛下为之敕建德星亭的陈仲弓大人?”这个人应是某次宴会时听鸿胪寺卿荀爽大人提过。之所以会和荀大人聊起来,第一,这位荀大人我觉得还是值得一交的;第二,我曾在被召至洛阳时,由他安排座。

“恩,正是。”

“那半个呢?”觉得这个飞贼还有意思,听声音像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语气却有些像个率真的少年,虽然现在还没看到正脸。

“便是平安风云侯谢智。”忽觉得自己临空被人劈了两半。

“我便是谢智。”既然自己是仅存于世为一个飞贼敬重的官员,虽然只剩一半,但我竟还有些洋洋得意。

“我看你不像。我徒儿谢智心思缜密,为人豁达,只是长得老气,比他大几岁的夫人和他站一起都像女儿似的。看你毛手毛脚的,脸有稚气,怎么可能是他?”

“苏姑娘是这么的?”我脑中忽然清明,到这时节,我想得最快,一切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哦,你认识苏妹?你可知她儿之名?”语气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羽没和你提我?”我决定继续表示不忿,显示极大的真诚。

此贼探出脑袋:“你……先把几案放下。”

我放回几案,前走两步拣起地上发簪:“这个真不是你偷的?”

“真……真不是我。”

“你是苏姑娘的师傅,也是救命恩人,我便放过你了。还要感谢你。”我去怀中寻一个钱袋,捏了捏,有个几百的钱。本打算出来饿了随意寻个酒肆吃的。直接丢给了他:“去寻个客栈住吧。此处怕会有官府之人再来。”

“唉,你都不问我姓名?”这个人ìng情倒真是爽直,我也觉得可交。但我决定继续保持高姿态。

“当年我曾向苏姑娘问过您的姓名。她不愿告知,我也不想勉强……”忽然想起荀大人当年所言仲弓大人之事:“今我已知汝为‘梁上君子’,已足矣。”

“唉,可惜,他老人家临走,我都没能去见上一眼。我此次来就是因为他的几位公子来了这里。当年太丘大人就是被朝廷里的人赶出来的,听几个公子被接到了雒阳,我不放心,想来照看一下,可一进洛阳,却探听不到一丝消息。”闻得此哀叹的语气,此子看来真心向善,想来与其相关各事。也颇为难得。

“此事。我可以帮你打听。那你这些rì如何过活?”

“大官们吃啥,我便吃啥。贵人们不住的屋子,我便凑合一宿。”来也真是轻松:“不过阁下也真是厉害。太丘公是第一个能发现我的,你是第二个,果然当得起我所敬重的二人。”

我感觉那半个身子终究还是回来了。

“其实天下贤良尚多,只是君不知而已。”

“我不知道。便不乱。自仲弓大人教诲,我也想换个行当。唉。风云侯,咱都坐。在上面躲你半天,大气不出,憋死了,坐着歇会儿。”此子个头不高,身量瘦,一身紧身黑衣,头裹黑巾,长相介于獐头鼠目和贼眉鼠眼之间,确实还是别住店比较好,看着他怎么都想先查一下随身财物。

努力找寻其长相的闪光,并成功失败后,我便也坐下了。听他继续:“我想着我手还算巧,啥锁都能开,便想着去学门手艺。可无论什么其他手艺师傅都不肯收我,嫌我长得寒颤,那些个家里的娘们还念叨我像个贼,怕家里不安生,最后就是快被我求下来的师傅,也把我请出去了。”

我很想表示对那些个娘们的意见感到心有戚戚焉。

“咋办呢?咱没其它手艺,那还得偷啊。只是也不能不听陈老爷子的。后来我到了一个地,就偷听他人话,看谁是此间最大的恶人,我便去偷他的,然后大多散给穷人,留过活。后来就救了苏家妹子,本来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可这女人就是麻烦,还是个怀孕的女人,尤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自己不大,肚子倒挺大。唉,好人做了,只能做到底了。先照顾她把孩子生了,我每天往返几十里地的几家恶人假偷鸡摸鱼,顺衣服捋被褥,回住的地方还得做饭烧水,容易么?孩子生了,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还得往返几十里地继续在那帮恶徒家里搬东西,我容易么我?你要知道老是偷这几家东西,不发展新客户,人家注意到了,是会有防备的。你知道我每rì辛劳工作jīng神压力有多大?那段时间,我白头发都多了好多。我也是豫州响当当的梁上君子,有字号的,贪官污吏听老子的号会吓得整夜睡不着觉的。可那时节,老子每天都是和尿布为伍,屎坷垃为伴,苏家妹子自己还是个孩,啥忙都帮不上。唉,这要起来一言难尽……”前面就觉得他率真,有什么什么,现在觉得,他好像有罗嗦,仿佛苏姑娘是这么过的,估计作为职业cāo守,他应该是和办事躇的业主无甚情感和言语上的交流的。一个人憋得慌,找个能话的人就得聊个半个时辰。

“你教了多少徒弟?”我觉得需要打断一下了,趁我还没被他绕晕,这些个不安定因素需要先做一些调查。

“唉,哪能多教,这一个就够我受的,想来这女的带个孩子,又没手艺,我其他也教不了,看她还算瘦,你想想么。她那时才十四五岁,腿脚也灵便,手也巧。算一个可造之材,我就教她了呗。教着教着,她没出师,羽又大了。唉,每rì看着也不是个事,一起教呗。你别看他们是母子,在我这门里,那就得算师姐师弟。喝喝。”他撸起了袖子。仿佛要大干一场一般,露出一圈针状之物,赶紧又撸下去:“呃,捅锁卸闩的,关键时候还能举臂挨一剑。”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月光下依然能看到他吐沫星子乱飞:“啊,想起来,我还得感谢大人您啊我徒弟学艺不jīng。出师不利。还靠着大人帮忙周全。后来,我想着还是想过一个人闯荡的rì子,他们跟着我也没出息,而且我住的那个地方方圆百里之内也没啥可偷的了。就劝他们跟着您,至少有碗没危险的饭吃,有碗安生的水喝。哎呀都得有渴了。等等,我在隔壁啥尚书曹的侍郎之类的官家偷的酒。藏在地板下了。您等等啊。”

片刻搬出一个坛子,摆开两个碗。斟上,端给我一碗:“来,风云侯,先喝,喝完继续聊。”

那夜月光不错,他应该能看出我面容不善。

“呃,又怎么了?”

“隔壁家咋了?你为何要偷?”

“呵,您知不道了吧?那子岁数不大,但看起来像个大官,周围那些个官们和他都是抢先头哈腰的。”那也是,尚书台一天到晚和奏章诏书相伴,是有些实权的。

“尚书台的侍郎好像是四百石,不算啥大官。”周围依然很清静,这些百石的官们应该还在被折腾着。

“那都给谷子的话能活埋了我我在这得过活呀。在这住下当天,就每晚到处探视,看那个官坏,就向谁下手。就这货,我告诉你,风云侯,你是不知道,这几rì晚上都看见他把一个大他不少的女人捆在榻上做那事,嘴都给堵上了。也就这种不知哪家权贵家的后生才干得出的畜生事,定是抢了哪家的媳妇在糟蹋呢。不定过一阵玩腻了就抛弃了。所以,我每晚都会去探视一番,如果哪天晚上他要换女人了,我想着得救一下那个人。唉,不定和苏妹一样。”月sè很好,但应该还没好到能让他看到我脸红。

我基本清楚苏姑娘那套选择恶人的模式是从这个师傅这里学来的。

“呃,你知道我名字了,不知能否问一下义士名讳?”我觉得需要打断一下了,天sè已晚,晚上还有事情做。

“我叫白明堂。”

我很想:不像。

“隔壁那家,你一我便知道情形了,他妻子就是比他大许多。你别乱猜度人家了。”

“哦,您不,我怎么知道,他们又不。”

“你这不废话么,一个嘴不能言,另一个什么,那个也答不了。自然不需了。”

“哎呀,是啊,达官贵人干这事还这么多花样。”这子似乎在恶意遐想道。

我忽然感到背后寒气直冒。

“你没去过我家吧?”

“坊间就听您在雒阳了,我找到了您的府邸,还去您府上过。不过里面似乎就住着一个子,有时候是两个,还有几个侍女,不知道您在哪间。就是子时过后有不少老娘们到您门口去摸那个怪玩意叫什么来着,就那个独角的畜生。”

“獬豸……”

“别和我开玩笑了,我的是那个石牲口,不是您。”

“那个也叫獬豸。同音不同字而已。”我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哦,那她们摸它干嘛?”

“你没打听么?”

“哎呀,我去问过,这干人看见我转身就跑,还不停查身上物事,甚是可恶。要不是太丘公在上,我非把她们家搬空了。偷听,这干人又不聊这个,晚上摸几把就走,甚是怪异。”

忽听得外面开始有马车碾压之声,拉着他赶紧出来,到我的车上,打了一下马,便挂下帘子,与他在里面叙话。

“咦,不需要人赶车么?”

“老马识途,去什么地方要在外面赶,回去打一下,它明白的。”其实主要是为了别露脸。

此下,我便把他接回我的府上。我其实还在考虑为何要把他接回来,但总觉得把他留在市井中更危险。尤其是要是他脑子发热,又来探我,晚上看我和银铃如何如何,让人想着便心中发毛。

这样如果他每rì能见我,看到疲了,晚上他也就没兴趣再来了。

当然首先需要引见给父亲一下,家里多一个人,最起码得解释一下,顺便还可以帮打听一下太丘公的几位公子下落。为此,我不停向老白明几个问题:第一,住我家,不用上房梁;第二,吃的找侍女要,不要去隔壁家查看后顺回来;第三,不要夜里看人家夫妻行房;第四,就他是我在豫州布的眼线。

他表示同意,尤其是听我那里有很多吃的,而且要就能有的时候,满脸喜悦之情。

父亲还没到家。母亲是第一个见到老白的,母亲很有礼貌,也很端庄地凑近我耳边道:这人为何怎么看都像个贼,这模样出去当斥候容易被盘查。

老白问我老夫人和我耳语什么,为何面目如此奇怪?我,她我不该当面这样的军国大事。

老白很严肃的了头,他严肃的样子有一种无耻的风采。

银铃见到了这位,温柔关切,感动的老白当着银铃开始喊我们主公夫人。只是伊人瞅了个空与我耳语道:派斥候之事,为何子睿从未提及?选此人去,岂非招摇过市。

我努力显示听到的不是和老白有关的话,便仿佛在谈其他事情一样,头岔开话题问秋鸾何处。进府后一直未见秋鸾,按她的ìng子应是急切要与我问个仔细的。银铃是吃了些安神的药,正午前便睡去了,这数rì都未合眼,该好好休息一下,暂时不打扰为上。和银铃提起了簪子的事,银铃似不太吃惊。又与我耳语几句,我头,表示我也有此一猜。

老白仿佛明白我们在讨论重要的军政要事,还和我以后可以他就是我一个新的下人,免令他人担心泄密。我认为那样太不尊重,至少要是一位身负异才的白先生。此人立刻满意且得意。

我们家那帮年轻人见到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疑问:这位白先生晚上住哪里?

而且他们主动开始介绍东厢房宽敞无人,西厢房幽静空置。

我想老白前面心境再好此刻也会有些不忿。

� �过很快他和众人包括我心情都好了起来:开饭了。

众皆有其食,天下太平。

注1:史载,灵帝间,太史上奏:“德星聚奎,其五百里内有贤人。”后查退隐的陈寔率子孙与荀淑等人游于许昌西湖。汉灵帝便在许昌西湖建了“德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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