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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火薪王

北境,未知无地。

在北境的西面耸立着一处悬崖,不远处还是一望无际的雪原在这里陡然爬升,一路向天直至苍穹之下。悬崖的顶端刺破了天际的云层,悬崖之下是层层石阶,恍若吟游诗人口中的登天阶梯。

这里注定是一处无人踏足的幽邃之地,嶙峋的怪石相互簇拥着,形成一条窄窄的、只能让人侧身通过的通道。老旧的石阶看不出经历了多少时光,有几棵铁树从悬崖峭壁间蜿蜒着生长,形成一座简陋的拱门。在路边有积水的浅洼,倒影着被乌云层层覆盖的天空。

云海似动非动地压迫着这一处地域,仿佛空气都在这沉重的压力下凝滞,哪怕是最轻微地一丁点声响,都会打破这里绝对安静的氛围。

从改变整个大陆格局的陨石坠落算起,现在是第三个曙光纪元。在泰坦大陆上的人们,经历了第一曙光纪元的辉煌年代,那个时代的先民们不断开创奇迹、书写历史,一度把徘徊在大陆四面的蛮荒凶兽击退,赶回幽邃深渊的巢穴。

第二曙光纪元伊始,人类信仰的三神之主神葛温大王,便带领着麾下最为精锐的一百单八名无尽骑士深入内陆地核,去探寻陨星最深处的奥秘至今未归。时有被称为“战争之王”的巴伐利亚家族运用铁血手段上位,稳住整个帝国的形势,却不能阻止周遭势力的竞相崛起,以及巨龙王朝对传火王朝的侵略。

巨龙王朝、永夜之地的上古魔兽、苍穹之上的星族、以及诸如阿斯罗菲克帝国这种地处另一片大陆,和泰坦大陆隔海相望的巨大威胁,都在至高太阳神葛温的出走后蠢蠢欲动。

没人能说清楚,这片地域是何时就开始存在的。有人传言,至高葛温曾经踏足于此,也是从那天开始太阳的光辉不再眷顾此地。也有人说,是开创泰坦帝国的先民们,最早将一同打破上古魔兽统治的亡者故友们埋葬的场所。更有人说,早在三神之前,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先贤智者,在这座悬崖的峰顶精确地预测了陨星的落点。

无论如何,这座冲破苍穹的高耸悬崖峭壁,无法知其创初、也无法知其未远。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它早已存在万年,如忠实的守望者遍览苍生浮沉,只为最悠远,最神圣的安宁。

然而在这孤峰之上,终究还是有生命在这里存在着。他们披着破烂不堪的灰布长袍,露出和白骨无异的四肢,用双手在地上画着意义不明的符号。他们没有双眼,取而代之的是心寒的空洞,那空洞正在注视着地上的符号。

悬崖之上,拔地而起无数十字架。

每根十字架都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经过万年的岁月侵蚀仍然屹立不倒,却同样不知被什么怪力蹂躏,每根十字架都像被无形的巨掌攥在手心直至彻底变形。

那是属于亡者的痛苦和怨念。

那是属于死者的不干和愤怒。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强烈的情感,才能够在天地间久存。

阶梯两侧,毫无秩序地分布着无数青石打造的石棺。有的石棺打开了一角,有的石棺则严丝合缝,有些许青苔从石棺里露出碧绿的一角,增添了些许难得的生气。

“要等待。”他们用漏气的咽喉发声。

“要耐心等待。”

“一定会有···苏醒···”

“一定会有传火者苏醒。”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知道等待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还要继续等待多少年,和行尸走肉已经没有区别的“灰衣人”,终其一生的最高信仰,就是守在这片幽邃之地,耗尽自己的一生去等待。

若是泰瑞尔在这里,恐怕就会瞪着圆鼓鼓的眼睛,跳着畸形的双脚,不是因为那不知来历的石棺,不是因为那存在万年的孤峰,不是因为那更加神秘的扭曲十字架。

而是那些“灰衣人”终其一生刻画的符号。

湖泊。

圣餐。

深海。

野兽。

新月。

爪印。

杀戮。

双眸。

继承人。

九大类的陨星符文,在灰衣人的枯手下又形成无数分支,每一种分支都超越了泰瑞尔的认知极限,哪怕是他最熟悉的“爪印”,在灰衣人的描绘下都具有了两种极为完善的变形,其中一种就是泰瑞尔思路的终极衍生。

两名金甲的璀璨恒星骑士勒紧了手中的缰绳,指使着胯下的高头骏马停下马蹄。在两人前方,是直插云天的万级石阶,他们下马整理了一番行装。

这里的名字,是无主墓地。

即使是璀璨恒星骑士,在这里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忽然云海翻涌,似有海天巨兽在云层之上吞云吐纳,生生把悬崖周围的云层排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空白。一道雷火从天而降,准确地击打在其中一座扭曲十字架上,雷光照亮了十字架上铭刻的名字。

透过闪耀的雷光,隐约可以看见悬崖的最高处,伫立着两座并肩而立的十字架。

第二层的扭曲十字架,一共四座,形态各异,属于葛温大王麾下的王座四骑士。实际上,王座圆桌骑士一共有十二位,这四位从第一纪元就开始跟随葛温,因此获得了如此殊荣。

在它们之下,林立的十字架不足百座,每一座主人的名字都足以惊动泰坦大陆。势力广大的一方强者,都或多或少地希望,自己能够在无主墓地留下一口石棺,但是出于对本能生命延续的渴望,让他们又对之望而却步。

仿佛是为了和刚才的雷火呼应,一口石棺忽然被推开。

一具风化严重的骷髅颤颤巍巍地从石棺中爬出,骨质碎片和灰尘随着它的动作从躯体上掉落,似乎下一刻它就会摔回棺材里变成一摊骨灰。

骷髅试图开口,却没想到下颚骨脱落了下来,划过青苔掉落进石棺内部。它伸出干枯的手骨,在自己的喉咙间摸索着,想要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声音。没过多久,它就放弃了,改而用双肘支撑着棺材的边缘,手足并用总算把自己挪出了石棺。

就在脚趾骨脱离石棺范围的那一刻,天地变色、雷火奔腾、天地间响起男女难辨的低吟。如果细心地聆听,这些声音居然是在用一个曲调甚至一个音符,去演绎一个意义难明的奏曲。

灰衣人睁大了空洞的双眸和同样空洞的口,在那空洞中有一丝火星在舞动。极限的拉伸自己的面部结构,让不少灰衣人生生把自己的脸撕烂。

不知等待了多久的他们,一无所有孑然一身,唯有这样一种自残的方式,才能在此刻释放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它们身下的符文,在无形奏曲的牵引下浮上虚空,环绕在骷髅的头顶上方。

奏曲在这一刻停止,却仍然有声音在清唱、低语。

忽然高声扬起,随后节节拔高,一时间直冲云霄。

第一枚符文,圣餐。

充满奇异美感的符文畅通无阻的加持在骷髅干枯的躯体上。

白雾蒸腾而上,从里到外地覆盖了历经年轮的骨架,新鲜的血肉在骨架上迅速滋生,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从白雾中显露出身影。

第二枚符文,爪印。

第三枚符文,湖泊。

第四枚符文,深海。

第五枚符文,杀戮。

第六枚符文,野兽。

第七枚符文,新月。

咚,咚,咚。这强健有力的心跳,甚至超过了自己颠峰时期的状态,他生硬地嘴角上翘,做出了转生后的第一个表情。

属于征服者的表情。

包含全部陨星奥义的符文,正加持在自己充满活力的身躯上、浸入肌肤、熔铸肌肉、刻印骨髓、融化灵魂。

斗气、魔能,如喷涌的泉水灌注到自己的体内。仅仅是斗气的浑厚就超越了上一世的自己,而充沛的魔能更是陨星的馈赠!

“莱恩哈特···这一次,倒下的会是你。”

男子满意地低头注视自己的身体,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本应雄健壮硕的躯体,竟然已经膨胀成一个畸形的肉球!

肉球之下皮层开裂,隐约显现出四分五裂的血脉,一颗畸形的心脏在肉球内有力地跳动着,为这具彻底畸变的身体注入不属于这世间的活力。

“这是···什么···”

下一刻,血肉炸裂,鲜血溅射在扭曲十字架上,淹没了这世间唯一属于他的最后记号。

“又一个转生失败的。”不知何时,莱恩哈特和同伴已经来到了峰顶。两人身上的金色盔甲和白色披风都破烂不堪,仿佛孤身在刀枪林立的军阵中死里逃生。莱恩哈特的面具更是不翼而飞,露出英俊中带着些许威严的脸庞,“我好像记得这位···什么大人,当初和家父一直纠缠不清。”

“不管他叫什么名字,或者曾经拥有什么样的名号,从今往后都不再重要。”中年骑士低沉地说道,转身走下石阶。

“我们恐怕也一样。”莱恩哈特深深看了一眼最高处的两座十字架。

他知道,其中一座写着葛温。

另一座,就连他父亲也不知道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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