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坠星辰之人

白绫河谷，地如其名。蜿蜒的白绫河从中流过，两旁是高高的群山。公路就修在临河的山壁上，绕山腰而过。这条路有名的艰险，但只要行到红沙滩，老司机也会松口气。原本狭窄的山路在这里降低了高度，几乎与河流并行。在这山间小盆地，地势趋于平缓，又有宽阔的地面，渐渐成了个得天独厚的休息站。

很可惜，现如今、休息站已成历史。大约七八年前，一群外域野人袭击了红沙滩。他们抢走所有食物，杀了所有人。停车休息的司机，休息站管理人员，甚至路边卖水的小孩都没放过。从此再也没人敢在这里做生意。房舍无人维护，变得破烂不堪。

其中一间破房子里，苏暮静静地等着。在他头顶上方百米高空，一架无人机正飞来飞去。苏芳操控着机腹下的磁感镜，把军火车队的图像即时转送过来。

“怎么还多了一辆白车？”苏暮在车队图像的中段画个圈。

那辆车的确挺奇怪的。灰白色，造型普通，车前盖上涂了个大大的“和平”字样。这么一辆破车混在威风煞气满满的军车队列里，简直就像一群狼里面跑着个兔子，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频道对面，苏芳一时也沉默，估计同样觉得奇怪。“可能顺便搭伙回上城区的，”她这话说得很没底气，随即又说，“不过真是很破的一辆车啊！都有权让钢铁先锋的兵替他做保镖了，开辆车怎么破成这样？”

苏暮一阵头大，决定想不清楚的干脆就不想。“不管了，到时候一起拦截，”他提议，“最多大家留点心，别把那白车打爆了就行。”

频道里纷纷冒出+1的字样，是埋伏在苏暮前后的科拉尔等人在表示赞成。

白绫河的水反复冲刷着岩石，水声在耳际盘旋。

溪水奔流，蜿蜒流过沙滩中央的河床。雾气笼罩着山谷，水面看不清楚。野蛮生长的怪树下埋伏着拿枪的人，或蹲或趴，藏在潮湿的铁丝灌木丛中。频道里很少有人说话，只偶尔听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压抑过的咳嗽。

“等不了多久了。”科拉尔低声说。身为在场伏击者中军衔最高的人，他必须负起指挥的职责。他身边还有王谦和老黄，任务只是攻击最后尾的装甲车，截断归路，阻止对方退出河谷。科拉尔配备了带瞄准镜的大威力电磁步枪。王谦和老黄则各扛一支火箭筒——这种上个世纪的武器很古老了，但只要打得准，威力还是很大。

苏暮在静静等待。等待一个机会。那是一种很难仔细描述的感觉，总之，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当机会到来时，他将勇猛突击，向车队倾泻火力。很自然的，对手也会反击。子弹来来回回，带来创伤和死亡。对手的，朋友的，也或许是自己的。战斗中没人敢说自己绝对安全，这本来就是冒风险的事情。所以更需要等待，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

风过林间，沙沙轻响。河谷水声潺潺，如一首永无尽头的歌。

他回忆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爸爸回家。提到父亲这个词，他脑海里首先浮现的还是矮小的老头，戴眼镜，皱纹里满是笑容。我是裴寂的儿子？尽管他看过了裴寂的照片，依然觉得那个人很遥远。照片上的裴寂笔挺得像山，莫名给他沉重的压迫感。

但我不会抛弃自己的责任，他对自己说。十七年前的往事依然被掩盖着，就像河上的雾气般看不清楚。长夜港，新世界岛，他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得去这些地方看看。亲眼确认那些尘封在过去的秘密。

但在那之前，他先得处理好眼前的事情。运送电磁步枪的军车正沿着河畔的公路蜿蜒行进，前后都有装甲车保护。打倒他们，夺取武器，就像砸开坚果，挖走中间雪白的果实一样。为了扳倒卡里克，这只是计划中的一小步。人生就是这样，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出去很远。

为了这次伏击，他们尽可能利用有限的时间做好准备。王谦连络了车站上可靠的熟人，打探清楚车队出发的时间。“他们提高了警戒，”他回来报告，“好几个帮我去打听消息的工人都被抓了。幸好不是直接联系，就算被抓也拷问不出什么来。总之，他们不清楚我们的计划，但预感到了会被袭击。”

“他们准备用几辆装甲车护送？”苏暮问。

“总共六辆。四辆轻装甲的轮式，装备20mm口径机关炮。另外两辆是轻型坦克，估计会摆在一前一后。”

“完蛋，我们目前的火器，不管是火箭筒还是狙击枪，根本打不穿坦克。”老黄道。

“是轻坦，”科拉尔强调说，“轻坦正面估计打不穿，但可以瞄准一些薄弱环节，比如弹药架。”

老黄翻出死鱼眼：“你是宅在基地里的时候联网游戏玩太多了吧。那种‘食人鱼’坦克的组装生产线，我还去打过工咧。它炮塔里没人，腾出来的地方全换成装甲了。哪怕你知道炮弹就摆在后脑勺，火箭筒也干不穿。”

“瞄准退壳孔就可以，”科拉尔坚持，“我能打中。”

“那么，另外一辆交给我，”苏暮主动揽活，对科拉尔说，“只要告诉我，它的薄弱环节在哪就行。”

“没问题。”科拉尔竖起大拇指。

这位首席军士比刚见面时平易近人多了。苏暮一度以为他是个倨傲的人，但比试过枪法之后，印象就完全不一样了。科拉尔真心不是个冷漠的人，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只和实力得到他认可的人才有话说。

眼下，决战时刻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