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监
赵元佐猜的不错，这个流言，确实是赵光义自己传出去的。
赵光义想的很清楚，纸包不住火，在生前或许没人敢泄露此事，可一旦等他死去，那么以赵元侃和赵元佐对赵怜的感情，也会揭露出此事。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名声绝对会非常臭。一生爱惜羽毛，凡是都要尽善尽美，最重声誉的赵光义，不可能留下这个尾巴被人诟病。
何况赵怜本就是自己的私生女，小周后也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人和画像都烧了，可心中的念想，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思念的越多。越到晚年，对以前的种种，都会进行一番重新的回忆。
既然是自己的女儿，骨灰都带去了长安祖宅，就应该给她个名分，让怜儿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祠堂。死者为大，生前没有为她做的事，在她死后也要做好。
承认了又怎么样？最多被宗族里的人骂一句滥情，为老不尊。至于乱伦之事，完全是赵廷美那个天杀的亲弟弟设计的蠢事，与赵光义有何干？反正赵光义想的很清楚，既然承认这个女儿，又不用背锅，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愿意去背锅。
果不出算了，儿子赵元侃羞怒交加，当夜就跑去大儿子那里吵了一架。当一个人极端愤怒之时，就用激发出所有的潜力，根本不怕任何人。
以赵光义对几位儿子的了解，赵元侃肯定认为这个流言，乃是赵元佐传出去的，因为赵元佐有那个动机。而赵元佐这个人，生平桀骜不逊，什么荒诞之事都干的出来，自身也不会辩白。就因为他的高傲，恰恰是最好的背锅人。
赵光义不想背锅，赵元侃是自己册立的太子，也没道理背锅，远在长安的郭晓义和郭慧，肯定不会背锅，不然他们会在宗族内部混不下去。那么背锅的人，只能是赵元佐，因为他是废太子，不让疯子背锅，正常人还怎么活？
赵光义的算盘打的啪啪响，打得所有人惊慌失措，在这一夜，许多人都慌了。
官家这么大的丑事，居然没有人阻止，传的花街柳巷里到处都是。对于流言飞语，官家向来的举措就是能堵就堵，能疏就疏，而不是现在这样既不堵也不梳。
躲在家中的吕端，把什么事情都看得跟明镜似的。自打那次从太子府地牢门前回家，吕端就没上过朝，更没去见赵光义，而这段时间里，赵光义也没有唤他入宫。
再加上这起流言，吕端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大致推断出赵光义的意思。这是要把所有的脏水，全部泼到废太子的头上。吕端不想见人，可有人偏偏要见他，正事太子赵元侃。
进入襄王府书房，赵元侃屏蔽了下人，师徒二人独处。
赵元侃尤怒道：“请老师教我，面对这种流言，本太子应该怎么做？我也曾阻止流言的传播，可是派出去的手下，不但没有阻止，流言反而越来越大。”
吕端叹道：“太子阻止不了，因为传播流言的人，权势都比你大，影响力比你更深。他们随便一人，主动进行传播，太子就无法阻止，连做对手的资格都不够。”
赵元侃愁苦道：“妹妹与我最亲，她的死，令我很心痛。可她已经死了，为什么那些人，还不打算放过她？以前我就知道，帝王之家无亲情，可不能冷血到这种程度吧。”
“远在长安的贤弟和小慧妹妹，估计他们的心也凉了。贤弟是我亲自从郭家村请出山的，好事没落到他身上，脏水却泼了满身，我这个哥哥以后还怎么与他相处。我能够感受到，在宗族内部，贤弟将受到多少人的痛骂，他的压力会越来越大。”
“请老师再看看慧夫人传给我的书信，我却一句话都解释不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回个消息。可是提起笔来，却发现一个字也写不出，我真的快要疯了。”
接过郭慧的书信，吕端也傻眼了。
抬起头来，目光盯着赵元侃，道：“官家连祖宅都不修缮，这可比流言还要严重。我能够想象的到，郭族长在宗族内部，将受到多么大的责骂。为什么此事，陛下和太子，都没有提起过？如果早点说出来，哪怕是我们掏出点私房钱，也要把那边修缮一下啊。”
赵元侃苦闷道：“我哪里知道，父王根本没有告诉我们。祖宅已经有八弟和七妹在修缮了，先不说祖宅了，老师还是帮我分析下现在的形势。我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流言阻止不了，自己站出来也无话可说，我是当朝太子，如果什么事都不做，别人岂会信服我？”
吕端长叹道：“怎么阻止？不管太子怎么做，都是错的。因为传出流言的人，正是陛下和废太子。他们任何一人的影响力，都比你要高太多。”
“陛下故意借着张夫人的身世，把一切的脏水，泼到废太子的身上，从而与赵廷美的博弈，获得了大胜。赵廷美的计划，就是要让这件皇家乱伦之事，颠覆陛下这一脉的皇位继承。”
“脏水泼到废太子头上，他岂会善罢甘休？你看，三个流言，在宗族内部传的沸沸扬扬，估计明天早上，整个开封城都会传遍。你能阻止吗？根本阻止不了。”
“毕竟在宗族内部，你的势力太过弱小，陛下和废太子在宗族内部，都有大量的人手可用。而依附于你的宗族子弟，少之又少，估计除了郭监官之外，你也认识不了几个世家嫡系子弟。”
“陛下和废太子，都是庞然大物，他们两位在打架，你夹在中间只会受气。如果再阻止下去，碍了他们谁的眼，估计自己也会倒霉了。”
“老臣也不想参与，可流言都传到我家的府邸了，下人们都在说这件事。本来我不该来了，可我是你的老师，想不来都不行，毕竟这已经是公开的事情。我也想骂人，官家的私事，怎么传的路人皆知？你们内部就不能调和一下吗？”
赵元侃惊愕道：“妹妹的流言，居然是父王传播的，赵廷美叔叔都已经死了，他怎么还跟一个死人较真？”
吕端苦笑道：“陛下的性格就是那样，太祖赵匡胤都死去多年了，陛下还在计较着他的死因。何况陛下年事已高，他自己也知道活不了几年，绝对不愿带着这个骂名走了。”
赵元侃尤怒道：“那我该怎么做？”
吕端言道：“太子什么都不要做，只需把这些流言，最近发生的事，原本不动地传回给郭监官，由他自己去分辨其中是非。陛下与废太子打架，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那干脆什么都不要做，只在一旁静静地看戏。”
“为了让太子之位稳定，你还可以去禁宫见废太子，去皇宫见陛下，在中间只当个和事佬。能劝就劝，劝不住就继续看戏，看他们打出个结果出来，自身地位才不会动摇。”
“他们都是明白人，只要你善于做人，不管怎么做，他们都不会把这身脏水泼到你和郭监官的身上的。如果你和郭监官再参与进去，那么事情就会更严重，甚至连宗族势力也会卷入这个漩涡，到了那个时候，赵氏江山就不稳了。”
赵元侃点了点头，低头寻思了片刻，表情依然尤怒道：“大哥和父王，老师认为谁会获胜？”
吕端撇了撇嘴，道：“自揭家丑，两边都没有赢家，就看谁的手段更狠。依我看来，还是陛下的谋略更高，因为这起流言，他占主导方，废太子只是被动接招。”
“一个有准备，一个没准备，胜负自然可以预期。可这些毕竟是家丑，太子身为赵家人，难免也会受到影响。在这个时候，更要结交文武大臣，培系自己的势力。”
“襄王府，不能在闭门不出了，以前你是襄王，为了避嫌，自然可以这么做。但你现在是当朝太子，就要勇于担当，哪怕办不成的事，也要勇敢地站出来，最多等陛下归去，日后登位来一道忏悔书，自罚天下，宗族肯定不会为难你的。”
果不出吕端所料，面对赵元佐传播的三个流言，赵光义直接在宗族内部为自己辩解。
赵光义言道：“后宫宫女，因为有大量的前朝宫女，许多人都不愿出去，数量也确实多了些。粗算起来，管事的宫女，只有三百多人。如果谁不信，完全可以派人来皇宫调查，或是去詹事府查看宫女的记录。”
“长安祖宅没有得到有力的修缮，这确实是朕的过失，现在已经有八子赵元佐、小女赵清裕亲自负责修缮。如果有谁不信，可以派人去长安看看，他们就在祖宅，一天没修缮好，他们就不会离开。”
“至于元佐的妻子们，此事朕确实知道，没说的原因，就是以为各位家长也知道。朕也想问问大家，那些嫡系女子，十几年没回家了，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报官、民间暗访，或是直接来找朕要一道寻人启事，朕自然会为各家做好。”
“只要你们来问了，朕岂有不说的道理，可是朕也没想到，那些嫡系女子，居然把家族看的那么淡，都没有一个回家禀告父母的。反正朕管不了自己的大儿子，可你们不应该也管不住自己的女儿啊。”
“依朕看来，此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们都跟元佐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听说连小家伙都能爬树揭瓦了，我们还能真的拆散了他们？不如朕下一道封令，一一册封了她们，给她们合适的名分，以让各家的门楣不受到影响。”
得到这个回复，宗族内部沉默了，同时把目光盯向了赵元佐，怎么看越觉得这个废太子可恶。
往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废太子的皇荒诞不羁，许多公开场合丢尽太宗陛下的脸面，那样的事情，废太子做的太多了。如今再多这几件，反而不那么令人奇怪。
这下可苦了赵元佐，被自家老爹吭的这么惨，反驳的声音，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