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
“嗯，这样挺好的。”
文昊嘴里不咸不淡地说着，说实话心里对这旧友着实有些羡慕嫉妒恨。
即使初中时学习倒数，天天被老师拎起来揍，可人家现在似乎混的还不错，老婆儿子热炕头，小日子过着，生活也有个盼头。
薛斌看田文昊兴致不大，便换了个话题，“文昊，你咋突然回来了？听四婶儿说你不再出去，打算在咱县城开个店？”
“嗯，搁外头时间长了，有点厌烦，还是咱自己家里待着舒坦。”
田文昊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薛斌也看出点什么，又吸了两口烟就借故告辞出来了。
薛斌一走，田婶儿就凑了过来，“文昊，你今儿去县城看的咋样？店铺好找不？”
“还行吧，已经托朋友在找了，店面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下的。”田文昊有气无力地说道。
田婶儿“嗯”了一声，张口想说什么，不过看田文昊的脸色不对，嘴巴动了几下，又讪讪地走开了。
晚上吃的是萝卜白菜炝锅面，放了几个干辣椒，吃起来清爽香辣，十分开胃。
晚饭期间，田志军几次跟田文昊搭话，田文昊都装作没听见，呼呼噜噜把碗里饭吃完就去了自己的卧室，并顺手把门反锁了。
看到儿子的反应，老两口有些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怎么了，去了一趟县城回来，似乎整个魂都丢了。
“他爹，娃这是咋了？刚才薛斌来，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人薛斌坐不住，一根烟不到，就起身走了。”
“你管恁多能起啥作用？叫我说，都甭管他！他是天王老子帝王爷，谁也不欠他的，他有能耐叫他给天顶个洞去！”
田志军火气有些大，说话有些冲，嗓门不觉间也就高了起来，田婶儿吓得赶紧住口不言，又无不担忧地看了看文昊的房间。
她怕文昊听见这话心里不受用，但一时之间，却又无法反驳田志军的话。
另外，还有一桩心事，是她极其操心的。那就是文昊的婚事。
不光是她，老头子这次发真大的脾气，骨子里也未必不是忧虑这件事儿。
眼看着村子里比文昊小的后生都娶妻生子了，而他这几年却一点信儿也没有。就不说把女朋友带家来看看，就连一个女孩儿的照片，他老俩都没见过！
看着文昊要牌面儿有牌面儿，要文凭有文凭，咋就是说不上人呢？
村里人当面不说啥，有些爱嚼舌根儿的，在背地里，说话可就不好听了。
有说田文昊性功能障碍的，有说他过于老实的，还有人说，田文昊之所以娶不上媳妇，完全是田志军作孽太深。
当然，他到底作了什么孽，可就没人再去深究了。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屑于，还是说，这散布谣言者，也害怕信口开河，一旦田志军翻盘，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人要脸，树要皮，特别在农村，面子事儿有时还真是比天大！
想田志军一家过去何等风光，那都是场面上的人！所以，对这个面子问题就格外敏感，格外看重。近些年，走了霉运，儿子又大学辍学，不知道是去搞了传销还是什么，一去几年不回。
田志军又是坐过牢的人，在村子里的地位早就一落千丈，如今儿子回来了，又是这个德性，他能不气吗？！
田志军恨恨地去了自己的房间，田婶儿收拾了碗筷，敛声屏气到了堂屋，蹑手蹑脚到了儿子那屋的门口，将耳朵贴着门，听了半天，没听出什么来，只好回身往卧房里去。
“老头子，文昊说不定有啥心事，你刚才说话也恁重了些。你想，他突然回来，又说要自己开店，说不定是真在外面遇到啥事儿了呢！”
田婶儿忧心忡忡地说着，但害怕田志军再次发脾气，说完就赶紧给他递了一杯温好的纯牛奶过去。
这纯牛奶是前一天文昊在镇上买的，说他俩年纪大了，睡前喝一杯温牛奶，不仅能补钙，还有助于睡眠。
田婶儿听了，当天晚上就给田志军温了一杯。
她是舍不得喝，当然，儿子有这个孝心，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你说的我会想不到？！我气就气他不成器，回来时我就问他了，可是他半天嘴里憋出一个屁了？他有事儿？就他这闷不吭声的劲儿，谁能帮他？他能让谁帮？”
田志军把牛奶一口气喝净，不耐烦地接过田婶儿递过来的手巾儿，接着说道：“老婆子，我劝你也少操点儿他的心，我看呀，他的心，咱们谁也操不着！”
说完，田志军把身子往下一放，盖上被子就一边儿睡去了。
田婶儿听了这一席话，心里更感凄凉，但一时也无个发泄的途径，也只好脱了外衣，闷闷地睡了。
夜深人静之时，貌似屋里的人都沉沉入了梦乡，殊不知，他们每个人却都睁着眼睛。每个人忧虑的事情不同，田文昊自然知道自己父母心里想的什么，田志军老夫妇却不知道他们日夜牵挂的儿子内心的苦恼。
田志军发脾气说的话都传入了文昊的脑子里，包括老夫妻在卧室的对话，文昊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不是白痴傻子，也不是无情之人，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爱到底有多深。
但是，现在他却无法设身处地替他们着想，为他们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子。
他心里有道坎儿，无论如何都无法迈过去。
每每想起幼小的红妮被年过四十的父亲压在身下的情景，他都愤怒得无法自制。
他感觉自己被拖进了一个深深的泥淖，一点点下陷，渐渐没过脚踝，小腿，腰部，胸口，现在已经快到脖子了，他有些难以呼吸，努力去挣扎，却发现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陷得越快。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啊！
他想去恨父亲，可是又无法去恨。他想去恨红妮，可是他发现自己已没有了力气。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在小说里都不会出现的荒诞剧情，会在现实生活中真实演绎，还是早了十二年，在他还懵懂无知的年纪，心目中的女神就被自己的父亲蹂躏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