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熔流

与此同时,那座高耸、扭曲的骸骨之塔也和雷电发生了共鸣,散发出一道道莹绿色的明艳磷光。对正在赶往这边的主力纵队来说,这究竟是指示方位的灯塔,还是不幸到来之前的噩兆?

/也许二者兼有。/赵栋成把火辣辣的手掌伸开、握紧,发觉食指下面那块就像针扎一样刺痛,很可能茧子下面又磨出了新的水泡。他像个弹棋棋子一样在桥面上来来回回,已经把一件无聊繁琐,而且快把两条胳膊累肿的工作,给循环重复了将近一个时辰:

扛起快有一人长的沉重木料,通通通通跑到指定位置,接在先给木头中段系上麻绳,再把上半身整个探出护栏,一根接一根不停顿地往下放,直到下面那条船上的弟兄喊停,这才能暂时回到桥面正中间,靠在湿漉漉的柳木堆上软瘫坐下,呼哧呼哧地喘上几口大气休息。

最轻的木料也有五十斤重,而且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帮忙。往下放绳的整个过程中,西风一刻不停地呼啸猛吹。木板、铁钉和交叉木条构成的单薄护栏,在腰腿的压迫下不住松动,每忽每秒都在发出呻吟……/收麦时候白天黑夜挥镰刀,也没见这么累过。/

在这座又平又直活像个楷体“一”字,除了桥墩下半截以外一块石头都看不见的木板桥上,干活的时候压根就别想有“稳当”这种感觉。雨线噼里啪啦地浇到毡帽上,晃得人眼珠找不到焦点;冷风吹得木料左摇右晃,稍不注意整个人就会被拽到河上;最让人心惊肉跳的则是水流冲刷,从上游下来的洪峰一波连着一波,奔腾咆哮宛如贪婪的兽群,时刻渴望着将河面上的漂浮物尽数吞噬。

浑黄色的浊流狠狠撞上桥墩,在飞散为无数白沫的同时,也将桥面撼动得如同发生地震。每当洪峰流过,赵栋成都会不自觉地压低下盘,吊放木料的工作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但他好歹还能扒着栏杆稳定自己,桥下那些撑船的弟兄,就只能四肢并用死死趴在船底,然后祈祷拴在桥墩上的绳索足够结实,不要被浪头连人带船给一起打翻。

赵栋成之所以一句叫苦都没有,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大家伙儿都快累成了烂泥,在堤岸内侧与河面上干活的那些人,更是随时有着生命危险。轻骑兵、重骑兵、吴家井的百姓,所有人不分官兵、不分军民,全在超负荷地忙碌,差不多都接近了虚脱边缘:

綦连猛带着块头最大的三名军汉登上渔船,伸手接过赵栋成放下的木料,轮起木槌一言不发地猛敲猛砸,为九组桥墩挨个进行纵向加强;成五彪与羽林骑兵捋起袖子,将桥面上腐朽破损的木板抽走或者干脆劈碎,然后用新近砍下来的木料进行修补填充……桥墩、桥面、护栏、梁椽,这座名叫惠启桥的五年老桥,上上下下的每一寸都充满了需要修补的瑕疵,尤其是那些斑斑点点的白蚁蛀洞,堤岸上的几组人用木屑混合泥巴堵了又堵,直到水面涨得叫人无法立足,仍旧留了有一多半的工作没有干完。

他们没有时间找机会再做了。大队人马将至,船上的组员、桥面上的组员,外加赵栋成这个负责吊放木料的,也都没有时间做好所有的修修补补。酉时四刻,连绵的雨线增强成为密不透风的雨帘,黄豆大小的雨点噼里啪啦放鞭炮一般砸向地面,在积水坑中激出永不停息的连圈涟漪。人们的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模糊,而感觉上尚在遥远彼方的主力纵队,也在此时终于出现在了先遣骑兵们的面前。

阳光几乎被云墙遮蔽殆尽,从而使得夜色提前降临。自东到西,仿佛落下了一道深灰色的铅幕,唯有骨塔不时闪烁的绿色磷光,才能照亮官道上那条不断前进的蜿蜒长龙。雨水浸湿了草地,虽然步兵和卸去铠甲的骑兵仍能低速通行,但辎重队的车辆只要敢进去,包铁车轮必定会陷入烂泥。因此,拥有一千七百人的主力纵队没办法抄近路,只能沿着官道先向东再转北,在抵达惠启桥之前,先慢吞吞走完十二里半的曲折路线。

不过,各个队幢的次序,还是可以调整的。赵栋成很快就注意到,行军纵队的队尾变成了步兵,原来的两队骑兵则被换为前锋,当着他的面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八百只铁蹄急促而凶狠地敲打地面,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盖过了洪峰的恐怖咆哮。“掌灯,掌灯,将军有令,即刻掌灯!”打头的那名胖大骑将领先众多部下奔上桥头,隆隆的吼声胜过牛皮战鼓:

“带过来的灯具全部点上!就这么两三盏,鬼都照不清!”

“史沮山?你们怎么先来了?”成五彪在赵栋成东边五步远的地方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捆泥乎乎的麻绳,“将军是怎么安排的?”

“幢副。”壮硕的羽林队主史沮山拨马回头,向自己的上官简单地点个头,“刚才没看清楚人,实在对不住。将军让我们先到对岸找宿营村子,万一那啥,还得帮着这边弟兄渡河。等一会儿了辎重队和驮畜队先过桥,幢副你可千万得点好亮,可不敢让车掉到……”

“不吉利的话少说!赶紧走吧!”成五彪厉声打断了史沮山的絮叨,挥挥手让他领着骑兵队伍赶快过桥。两百多人马旋即咣咣当当地踩上桥面,巨大的回音震得赵栋成耳朵发蒙,他咽下一口粘稠的口水,靠着栏杆勉强站定,只见漆黑色的骑队在眼前一晃而过,剧烈的摇晃似乎要震散全桥上下的所有榫卯铁钉……

“竖起来!赵栋成,你带上这边的人,把剩下的木料,靠着栏杆都竖起来!”

成五彪按住他的肩膀,狠力摇晃。他戴着的斗笠仿佛变成了瀑布,水帘顺着边缘哗哗向下流淌,探出蓑衣外的两只衣袖已经完全湿透:

“戴灯罩的灯,点亮了挂到这些木杆子上。不戴灯罩的,自己想办法!”

“那火把——火把咋办?”

赵栋成有些口吃。他的靴筒也进了水,脚趾又冻又痛像有整窝蜈蚣在咬,难受得他一想说话舌头就直打颤:

“要不,我去,我去把羊油收集收集?中午吃羊,弟兄们肯,肯定藏的有。用伞挡着雨,把破布浸了油缠到火把头上,一时半会应该浇不熄——”

“那就快去!”成五彪几乎把斗笠贴在了赵栋成脸上。他的双唇惨白如檀纸,嘴角不时显出狰狞的痉挛:

“只要能把桥照亮,破吊毛随便你咋去折腾!”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推荐小说:
顶级弃少 魂帝武神 重生之将门毒后 重生弃少归来 至尊修罗 少年风水师 弃少归来 夫人你马甲又掉了 重生之拳台杀手 永恒至尊
相关推荐:
影后娇妻不好惹我的秘书是貂蝉从复制开始称霸天下无敌从复制开始志怪修仙,从九字真言开始诸天从流月城开始诸天祭祀小和尚凶猛咸鱼主教开局签到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