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是一种病
段薇曾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自己与段司城重逢的场景，自然，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很意外，毕竟她知道他的现状，不会奢望多么浪漫唯美，微笑与眼泪交织的再遇，她只希望见到他的时候，自己不至于太狼狈。
不过此刻的她也的确是很狼狈了，披头散发满脸灰土不说，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尽是一道一道的血痕，她突然想到，若是从前的他看见自己这样，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可是现在的他不会，因为现在的他根本认不得她。
然而最讽刺的是，她还认得他啊，所以哪怕已经正面对战了，他可以毫无理智地对她下狠手，她却依然迟迟迈不开那一步。
“哥。”
她小声唤着他，但段司城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双眼通红地紧逼过来，手中的短刀作势扬起，毫无疑问，这一刀对准的是她心口要害。
“哥！”
关键时刻，神出鬼没的叶骁及时出现了，他用那把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划开掌心，将血聚拢甩向段司城，血雾散开的瞬间，见段司城捂着眼睛迅速后退数步，那一刀也落了空。
段薇一惊，她下意识怒道：“你别把我哥弄瞎了！”
“……大姐，我的血还不至于变成真的硫酸，没那么严重。”叶骁颇为无奈，“而且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先把你哥彻底搞定，再来多愁善感儿女情长？”
“……”段薇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干脆保持沉默，她狠了狠心，终是抡起一直被当作武器的铁制椅子，趁段司城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用力砸向他的小腿骨。
对不起了哥哥，只好等尘埃落定之后再跟你道歉了。
谁知段司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撂倒的，他在摔倒的刹那间反手将她也扯倒在地，两人登时纠缠在一起，段薇打不过他，到后来干脆连牙齿也用上，恶狠狠咬向他的手臂，另一只手又去薅他的头发。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可真是一场兄妹重逢的感人大戏。
叶骁没来得及继续帮段薇，就已经被其他围上来的暴民缠住了，而另一边，铁真仍旧被一群外表凶悍的大娘们围殴，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因为他是中年妇女之友吧。而朱樱很努力地想帮他脱离困境，但可惜，效果甚微。
远处不断有人莫名其妙抱着腿倒在路边，不用说，那是隐身的祁星仍在兢兢业业奋斗在第一线，叶骁一面踹开扑向自己的秃顶大叔，一面严肃思忖着，等回去一定要给自家女朋友买点清肺止咳的药，这种抽烟的频率可太伤身了。
而照目前形势来看，最危险的似乎是段歆。
段歆正被韩明朗抵在角落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砖墙，韩明朗修长的手指就掐在她脖子上，且越收越紧，她拼命想要推开他，但无奈与他力气相差悬殊，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
曾经的他，虽然气质阴郁，但在与她讲话的时候，眼里有着温暖的光，但现在的他分外陌生，甚至在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麻木的神色都看不出半分波动。
——段歆，你别怕，站在我身后，只要我还没死，他们就不可能把你怎样的。
他曾这样对她承诺，最后也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为了保护好她，不惜用自己的自由做了代价，她想，自己终究是欠他太多了。
“韩明朗……”
眼眶发热，她蓦然注视着他落下一滴泪来。
不晓得一个人的执念能有多深，但确实在韩明朗这里得到了印证，奇迹般的，段歆的那滴眼泪清晰倒映在他泛着血丝的眼底，他愣怔片刻，原本疯狂收紧的手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松开了。
段歆猛地跪倒在地，喉咙处出现了五道通红的指印，她急促喘息着咳嗽不止。韩明朗看了看自己的手，大约也有点茫然，但芯片的刺激作用叫他又一次靠近了段歆，作势扬起了拳头。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突然有人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往回扯，随即脚下用力将他撂倒在地，与此同时祁星的身形缓慢显现在空气中韩明朗，她吐掉剩下的一截烟头，一个手刀击在对方后颈，想了想觉得不太够，又麻利按着韩明朗的脑袋往墙上撞了一下。
韩明朗终于晕了过去，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祁星面无表情朝段歆伸出手，段歆借力起身，很担忧地看了韩明朗一眼。
“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如果不能保证一击得中的话，他待会儿发起狠来咱俩按得住么？刚才你可是差点被他掐死。”
“……”
“不过他既然放了你一马，就说明他潜意识里对你还有印象，是真的喜欢你。”
段歆闻言脸色绯红，她局促地移开了目光：“我去帮我姐。”
祁星淡定道：“不用，你姐已经过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叶骁架着人事不省的段司城飞奔而至，而段薇揪着鼻青脸肿的铁真的领子，匆匆跟在后面。
铁真哀叹：“我说，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段小姐你能不能友善点？”
“少废话！难道我还得背你不成？”
叶骁朝祁星使了个眼色，目标直指不远处那家大门紧闭的便利店：“星星，我刚才看到店里有人——正常人。”
祁星立刻会意，她当即抄起椅子走向那家店，抬手用力砸门：“里面的朋友行个方便，我们是友军！”
身后几人：“……”这叫门的措辞还真是别具一格。
非常时期自然要有非常措施，就在她准备象征性砸门以示威慑的前一秒，店门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敞开了，年轻的男老板慌慌张张招呼他们进屋，随即看着从远处涌来的那群暴民，哆嗦着又把门锁上了。
“你们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我刚偷看半天了，是便衣警察啊？”
铁真叹息：“除了我，他们都不是。”然而他这个所谓的警察，相比起来倒像是最拖后腿的一个，哪怕是外表柔弱的段歆，人家至少还会时间停滞这么高端的能力呢。
男老板恍然大悟，满脸崇拜：“不是警察，那就是民间高手了？是以普通职业作掩护，专在危难之际救民众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
“呃，这位老板，你可能是电视剧看得有点多……”
听得段薇好奇道：“别人都躲在家里，为什么只有你躲在店里啊？”
“我偶尔会在店里值班，谁知道今早就赶上了这么见鬼的事情！”男老板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扶着脑袋唉声叹气，“还好我媳妇和爸妈都在家，是安全的，不然真不知该找谁哭去。”
“家人都平安就好啊，像我们，都不知道家里人平不平安呢。”
段歆也想到了身处监狱的父亲，听说监狱已经被攻陷，段家河能不能幸免于难还是未知数，她黯然垂眸：“会平安的，姐你要有信心。”
“两位先别急着多愁善感，咱们特意麻烦人家开店门进来，可不是为了找个地方歇脚的。”叶骁表情有些无奈，他指了指旁边萎顿在地的段司城和韩明朗，“在他们清醒过来之前，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段薇盯着段司城愣了半晌，后知后觉反问：“该做点什么啊？”
“……当然是想办法把他俩的芯片取出来！”
“那怎么可能啊，徒手取出来？没有麻药会疼死人的！”
祁星语气冷静：“当时我也是在车上，生生用刀帮旭日组的肖副组长，把子弹剜了出来。”
“……”
“不赶紧取出芯片，等他俩醒过来，不仅会给我们添麻烦，还容易伤害到无辜的店老板。而我们是不可能带着两个随时会发疯的男人去监狱增援的，难度有多大你们也清楚，至于随便把他们丢在路边，就更不现实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无论是段薇还是段歆都无言以对，段歆出神良久，终是很艰难地开口。
“姐，就按叶骁和祁星的意思来吧，这的确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段薇铁青着脸色不说话，算是默许。
听得叶骁转过头去问店老板：“有消毒酒精和纱布么？”
“啊……有倒是有，不过你们打算在这里动刀么？”店老板把需要的东西都给他们准备好，自己则捂着眼睛转过头去，“我去那边待会儿，见不得血。”
段薇和段歆按照祁星的指示，各自在段司城和韩明朗身上找芯片的植入位置，然而却没想到，解开两人衣襟的那一刻，她们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无数结痂狰狞的伤口与红肿淤青，每一处都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在此之前他们受到了多少折磨虐待，那都是梁凤池造成的。
段歆心底一酸，险些哭出声来：“他们俩这到底是受了多少罪啊。”
“这笔账都要算在梁凤池头上。”段薇恶狠狠咬着牙，而后她目光微转，突然愣住了，“这呢……祁星你来看，是不是这？”
祁星没有回头，很有耐心地问：“你先告诉我，在哪。”
“在肩膀啊。”
“哦，那倒是可以看一看。”
“……没想到你思想还挺保守。”
另一面，段歆也在招呼叶骁：“韩明朗的芯片好像在耳后，我看见这里有缝合的痕迹。”
叶骁一拍额头：“我的天，耳朵后面？这是考验我刀功来着？”
但抱怨归抱怨，取还是要取的，毕竟不当机立断，就意味着要承担更复杂的后果。
祁星拆开了两把一次性医用刀，她用镊子夹着消毒棉球擦拭段司城的肩膀肌肤，略一平复情绪，终是聚精会神将刀尖沿着缝合的痕迹切了进去。
强烈的疼痛刺激着段司城瞬间清醒过来，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伸手推开祁星，结果被段薇死死按住了。
“哥你别动！我们这是在帮你！”
段司城听不太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剧痛通常容易使人发狂，而他此刻肉里的芯片刚被祁星夹起一半，正是撕裂般最痛的时候，头脑浑浑噩噩，这一秒被梁凤池支配着，下一秒却骤然又恢复了一点神智，云里雾里，恨不得一头撞死，哪里还能听得见她在讲什么？
段薇急道：“祁星你快点吧！”
祁星一狠心，手上用力，登时就把那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扯了出来，鲜血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听得段司城痛呼一声，他咬紧牙关，大汗淋漓几欲虚脱。
“哥，哥，没事了。”段薇搂紧了他，这一次是真的安心了，她不用再顾虑他会突然发疯攻击自己，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享受重逢相拥的这一刻，把所有的想念都讲给他听，“我是小薇，还认得我吗？我就在你身边呢。”
浑浊的眼神一分一分重归清明，段司城略显茫然地看向她，良久，他反握住她的手，眼底似有泪光。
“小薇？这……我又做梦了？”
“真难得你刚清醒就能说出这么狗血的台词，这不是梦。”祁星在旁面无表情擦着手上的血，随即剪纱布准备给他包扎，“要是梦的话，你觉得我也很有闲情逸致，到你俩的梦里参一脚么？”
“……祁星，你也在？”
“当然，你们段家的姐妹俩在我店里也包吃包住很久了，我跟她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奇怪么？”
关于段家姐妹加入七星连珠的因果，之前段司城也已经听韩明朗讲过了，不管怎样，看见祁星和叶骁在，他心里总感觉安定许多，仿佛有了依仗一般。然而这样庆幸的情绪并未保持多久，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韩明朗呢？韩明朗怎么样了？”
叶骁重重叹了口气：“韩明朗在这呢……星星，快过来帮忙按着他！”
要说韩明朗挣扎的力道，可比段司城强烈多了，偏巧他植入芯片的位置还在耳后，搞得叶骁不敢轻易下刀，担心一个角度不准就把刀扎进了他脑袋……苍天，那可就是恐怖故事了。
朱樱正按着韩明朗的双腿，祁星当即走过去，用力把他双手反剪到背后，她瞥了段歆一眼：“没麻药，他疼，挣扎也不能怪他，看你本事了。”
段歆：“……我尽量。”
她何尝不知道韩明朗很疼，更知道他现在的痛苦是为谁而受的，她想，自己总该为他做点什么，哪怕能稍微减轻一点他的难过也好。
“韩明朗，你以前不是说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我的么？现在你忘了，你甚至都记不起我了？”她紧紧抱住他，迟疑半晌，忽而低头吻了下去，缓慢而坚定地覆住了他的唇。
韩明朗身体一僵，而后发狠似地咬住了她的嘴唇，那一刻他尝到了几许腥甜的味道，是她的血。
正是这带血的一吻，冷却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给叶骁争取了那么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叶骁动作迅速将芯片取出，随即赶紧用药用棉签给他止血。
祁星松了口气，她放开韩明朗的手，很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再用力一点，都能把我动脉抠破了。”
朱樱“哎呦”一声：“可怜死了，快过来我给你吹吹。”
“你别恶心人。”
“……呸！”
段歆替韩明朗擦去满脸汗水，她很关切地看着他：“韩明朗，感觉怎么样？”
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温婉的声音，此刻终于清晰无比在耳畔响起，甚至令韩明朗一时忘记了伤口的疼痛，他努力睁大眼睛，眼底倒映出段歆清秀模样，他静默许久，复又露出了曾经面对她时惯有的、温柔又哀伤的眼神。
我心爱的人，我终是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最近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
“可你都瘦了。”
叶骁闻言无力扶额：“求求你不要再琼瑶了大兄弟，你看看我们这几位谁没瘦？不过我们可绝对没亏待你女朋友，好吃好喝照应着，还要帮她寻回真爱。”
段歆一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小脸飞红，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就算是默认了。
这时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铁真，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作为目前唯一一只单身狗，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咱们……是不是该继续上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