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晋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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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石虎即位为帝，号曰赵太祖，改元太宁，虎踞幽州、并州、徐州、衮州、冀州以及关中大部，麾下有大将军蒲洪，姚戈仲，张沈、张贺度、麻秋、段勤、刘国、靳豚、石闵等战将数十员，实力雄厚，正式与晋帝分庭抗礼，诸子皆进封为王，大赦天下。(手打)邺城一片歌舞升平，大臣们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只是这一抹粉饰的太平之下，那最底层的赵人却是依然如故，没有半起色。
南方桓温西取巴蜀之后，声望大增，如今蜀地渐平，北伐的呼声越来越高，已成势不可挡之势。不过依然有不少有志之士看出如今石赵势大，远非江南可比，建议暂做观望。辽东慕容氏新主慕容俊继位，其人雄才伟略，广纳贤才，也有南图之意。
石虎的庆典，李季没有参加，如今中原，正是如那后世阿三的：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一般，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年代，一想到那些羯人在这片大地上为非作歹，李季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将那一身的怨气发泄到山寨的里兄弟身上，美名其曰：平日不流汗，战时少流血。
然而，没过多久，赵国却迎来了它生平最大的危机。话前高力部十余万人因太子石宣杀石韬之故，被迁往凉州驻防，石虎令雍州刺史张茂领兵押送前行。石虎称帝之时，其部才到雍城，消息传来，众人听闻石虎称帝，天下大赦，独此一部不在赦例，无不怨声载道。
其时后赵军制以部曲为主。所谓部曲者，它就相当于以前的私人武装，部曲内部的人事管理，君主无权过问，听调不听宣。这些部曲农时屯田，战时出击，亦兵亦农，一个将军所带部曲的多少，取决于他的地位和财力。部曲初时由投靠而来，有一部分乃是地方豪强依靠自己的宗族、宾客、子弟组成，也有一部分是从战俘中产生，部曲永随将帅，绝对服从所属将领的命令。当然，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得靠将领自己提供。
且张茂押送高力部前往凉州，见有马车数百拉粮，心生贪念，便令部曲把马全部卸下，将那数百匹马笑纳，令人以手推车。高力部本就心中不平，张茂如此欺压，这便成压在他们忠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夜里，高力督梁犊便起兵造反，自称晋征东大将军，戊卒影从，攻下辩，威逼张茂伙同造反，使其为大都督、大司马，及至长安，已有十万之众，关中留守乐平王石苞遣兵围剿，大败而回，梁犊一军所向披靡，无人敢挡，出潼关，威逼洛阳。北方局势混乱不堪，柳丝丝不敢久留，元宵未过，便在欧阳谌一行护送之下南去。
当然，这一切都是李季从石闵口中得知的，否则以他一个百夫长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这样事情。赵国形势直转而下，李季虽不知何时轮到自己出战，因此对众兄弟的训练，也越发严酷。
“寨主，兄弟们受不了了，休息一下吧。”狗娃看到一众弟兄热汗直冒，再看其它营房士兵个个懒洋洋的在那里晒太阳，心里气愤不过，劝道。
李季冷哼道：“不过十里路而已，这苦都吃不了，算什么男人！狗娃你以为这样做，是为了他们好，不知今天少练一刻，他日就要多丢一条命。王猛！”
“在。”
“兄弟们跑完十圈之后，你令他们每人劈两百根柴，未用全力者，或者偷工减料的，今天晚上就没有饭吃。谁敢求情，一并同罚。”
“是。”王猛喏喏而退。
“樊先生，麻烦你去通知伙房，今天伙食加倍供应，必须让兄弟们补充好体力。”李季又吩咐道。
樊垣也领命而去。李季道：“刘大哥、狗娃，你二人全力来攻我，让我看看，你们这些日子长进如何？”
刘涛不解问道：“兄弟这是为何？”
“现在局势混乱，指不定哪天我们就要上战场了，必须将大家的实力全部提高一，这样才会多一保命的机会。”李季提着雪饮，随手一劈，将两人都笼在其中。
两人大骇，连忙拔刀相对。刘涛使一把大刀，用的依然是传给李季的那霸王十八式，狗娃使的是一杆长枪，据从石闵部将苏亥那学了几招燎原枪法。
刘涛力大雄浑，两人一阵对砍，只见火星直冒，以力打力之下，纵然是修练了内功的李季亦感觉有吃不消，而狗娃便如那伺机而咬的毒蛇一般，每当李季驾住刘涛大刀之时，狗娃那杆长枪便从空档中传来，时机拿捏之精妙，让他叹为观止，连续数十招下来，李季已汗流浃背。
忽然李季记起当初石闵所言，使了个卸字诀，将刘涛大刀顺势一带，顿时变成二人一起朝狗娃攻去。狗娃朝旁一闪，躲过刘涛的大刀，长枪疾刺，幻出二朵枪花，再次朝李季扑来。
“破。”李季大喝一起，雪饮朝那两朵枪花横扫过去。只听见叮叮两声，李季刀锋正中狗娃枪尖，两人各自退后一步，这时刘涛又返身杀来。三人斗到一处，刘涛、狗娃两人不习内力，李季凭借着那超人的感官以及那一招卸字诀，以一斗二，勉强不落下风。
三人斗了一百多招，便听到李季一声长啸，抓到狗娃一个破绽，将他踢飞，二人终是不修内力，后力不继，三人这才罢手。
李季将两人招到近前，道：“上次我去江南，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套功法。不过我现在也不知这套功法全与不全，你们二人可要学？”
狗娃大叫道：“要学要学，有总比没有的好。我寨主下了一趟江南，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有奇遇，寨主快快讲来，等我练成之后，咱们再来比划比划。”
李季缓缓道：“要习内功心法，须得先熟悉人体经脉。这些经脉，分为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李季将当初秦诗韵所教一字一句道来，心中却如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当时听佛图澄所言，只因自己一句妄言，却让秦诗韵道心不稳，差走火入魔，却不知伤成啥样？如今玉人却芳踪飘渺，让人喈叹不已。
两人一一记下，李季又叮嘱道：“这两套功法，乃是如燕父亲遗物所得，你们二人切勿传给别人。”
两人允诺而去，这时只见石闵风风火火的跑来，将李季拉到一旁，道：“二弟，现在军情紧急，皇祖父令我即日便随李农将军一起前往讨伐，你让人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大军一起。”
石闵转身欲走，忽然省起，道：“对了，二弟，既然你有练兵的兴趣，这二百人又与你相熟，以后便算你部曲得了。你着樊先生到我那里领二百套军械，以后等你立了大功，便可以此为班底，自成一军。我现在还有事要办，就不多聊了。”完便匆匆忙忙而去。
李季闻言，喜忧参半，此次出兵，本就在李季意料之中，不过他却不曾想到会出此之快，好在兄弟们有了武器，再也不用赤手空拳了。擂鼓召集众人，整军备发。狗娃弱弱的道：“那今天还要训练吗？”
“练，为什么不练？”李季一脸坚决，随后叹道：“出征在即，明日便让大伙休息半日，打一切吧，若有家眷在邺城者，可回去探望一回。狗娃，你呢？要不要休息一下？”
狗娃紧了紧手中长枪，目露怨恨神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日不能手刃仇人，我便一天不得安寝。寨主若是有事，自可离去，这里有我看着便好。”
李季仔细叮嘱道：“那张沈是石虎手下一名大将，身边侍卫如云，你自己千万要心一，别走漏了风声，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招惹不起。”
“寨主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去送死，就算为了报仇，也绝不会连累兄弟们。”
李季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当日我在山上问你们可愿随我一起走时，便等若将那笔血债接在手里。若无张沈，我等一队兄弟皆在山上逍遥快活，哪来这么多的麻烦。眼下我之所以劝你不要动手，只因为以我们现在实力，纵然是冒死一击，也不徒添性命，济不了事。”
狗娃闻言，跪了下去，感动道：“寨主若是替我报了父仇，我陈三娃愿鞍前马下，永远侍候寨主左右。”
李季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道：“狗娃你要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它人都不必跪。你当我是兄弟，我便是你兄弟。”
狗娃慎重的了头，李季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出了军营，信步而行，不过心情也被狗娃弄得沉重起来。陈老汉死了，还有这个孝顺儿子要给他报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驾鹤西去，那这世上又有谁记得有过这么一人？也许如燕算一个吧，可是，自己又曾为她做过什么呢？如今出征在即，也不知几时才能结束，李季心里打定主意，那便上街为她们买东西吧。
如今邺城市集，比起当初刚来之时，热闹了许多，石虎称帝之后，也许是顾忌面子问题，徐统对城内治安也管得严了很多，对于平民百姓而言，这毕竟是一件好事，而且洛阳、陈留的战事还很遥远，因此，一些贩又活跃起来。
当然，这也不能排除是石虎控制得好，以至百姓充耳未闻。李季游目四顾，只见集市是珠琅满目，各式奇珍饰物让人目不暇接，其中尤以佛品为最，石虎残暴滥杀，偏偏又信佛教，当真是匪夷所思，而这些卖佛品的自然也跟着兴旺起来。
李季在一旁挑挑选选，这些首饰大多做工粗糙，算不得什么精品，正是适合平民百姓所戴。一名贩见李季气质不俗，在那挑三拣四，眼中精光一闪，凑上前来，贼头贼脑的道：“公子若是看这地摊上的东西不上眼，屋里还有一精品，不如随我过去看看如何？”
李季讶然道：“哪有像你这般做生意的，有好东西就拿出来，为什么要藏在房里呢？买家看不到，你又如何卖不出去？”
贩面有难色，轻声道：“公子有所不知，并非在下一人如此，只因这一条街的兄弟都是这样。摆出来的东西差，被人抢了也就那么回事，若是好东西被抢了，几年就白干了，不定还要倾家荡产，现在治安好，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天呢？”
贩的不无道理，当初与刘涛等三人初见樊垣之时，他也曾明言自己被羯人抢过，更何况区区一个商贾，士农工商，这些商人，却是排在最后一位，心使得万年船，这并没有错。李季闻言，便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在前面带路吧。”
贩将地摊托给旁边另外一人看管，领着李季向一条巷走去，曲曲折折，竟然走了好几街道。最后，贩推开一间房门，问道：“不知公子打算买什么物品？我这里有上好的玉镯、佛珠、菩萨石，用来送人和祈福，那是最好不过。人凭借祖上余荫，做了本生意，不是人自夸，这邺城最好的珠玉，十有**都是人手上卖出去的。”这时只见贩推开一扇，顿现珠光宝气。
李季朝里面珠宝望了一眼，只见珍珠、玛瑙数以百计，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心中一凛，这哪里是什么本生意，这人，只怕并非他口中所的那么简单，一双眼睛朝那名贩望了过去。
这名贩正值壮年，大约三十六七左右，穿着一身青布袄，内里隐约可见一紧身黑色武士服，方正脸，浓眉大眼，显得有些精明干练，手上布满厚茧，居然是个会家子。
李季盯着贩看了半晌，那贩依然面不改色，李季忽然笑道：“老板看走眼了哩，这里的珠宝，我是一件也买不起。”罢转身就走。
贩朝门口轻移一步，挡住在门口：“在下复姓司徒，名空。这次特意把李兄弟叫来，其实是想和李兄弟做笔大生意。”
李季暗自戒备道：“司徒先生似乎找错人了哩，我除了身上这把破刀，再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莫非先生想要强抢不成？”
司徒空大笑道：“李兄弟错了呢，现在江湖之上，谁不知李兄弟得秦仙子另眼相看，谁若敢抢，那不是和慈航静斋为敌？”
李季辩白道：“其实那不过天师道放出来的谣言，我与秦仙子不过普通朋友而已。”
司徒空道：“李兄弟又错了，只看秦仙子没有出来反驳，我们便可知其一二了，而且江湖之上以讹化讹，若是人人都以为如此，真实如何，倒也无关紧要了。况且我们做生意，向来讲究和和气气，若是坏了规矩，以后谁还敢来？这些珠宝也并没有李兄弟想像的那么贵重。你看看这颗珍珠，来只怕李兄弟不信，这不过是我用一斗米换来的。”他走了进来，拿起一颗夜明珠，举到李季眼前，又道：“二十年前，关中大旱，蝗虫遍地，人相食，当年我不过才十八岁，家师让我带上十车粮食，去换些奇珍异宝。这些珠宝，大多便是那十车粮食交换所得。”
李季闻言，目露厌恶之色，道：“天灾**，司徒兄还去投机倒把，难怪心中不愧疚吗？”
“李兄弟若是如此去想，那便大错特错了，我一没抢，二没偷，全是公平交易而来，我又何必内疚？他们也因此保得一命，各取所需而已。难道你以为他们一命，尚还比不上一件外物？我若不卖，他们还哭天喊地来求哩。依我看来，那些屯粮不卖的，才是罪该万死。”司徒空毫无惭愧之色，理所当然的道。
“司徒兄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此乃人各有志，强争无益，司徒兄把我找来，到底所为何事？”李季不耐烦的道。
司徒空避而不答，道：“李兄弟可曾想过，我既然来找你做生意，这些话本可不，你可知我为何要坦白相告？”
李季愕然，这时又听到司徒空道：“这些珠宝一不能吃，二不能用，乱世当中贱卖，此乃理所当然。我等只需遵守乱世当中买进，将乱时卖出的规律，则获利不下数十倍。如果天下乱象已显，江南还算平静，因此我想把这批珠宝运到江南卖出，再到江南买进一批粮食，贩到邺城来卖。李兄以为，如此买卖，是否划算？”
尽管立场不同，李季亦不得不服，此人确实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叹道：“司徒兄如此精明，不去当官，真是可惜。不知这又是我有何关系？”
司徒空自嘲道：“李兄谬赞了，其实在我门历代弟子当中，便数我最不成器。这次之所以坦诚相告，找上李兄，便是想与李兄一起做笔大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