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与毁灭
林之川的新婚，对钟馨意味一个时代的结束，可她对林之川恨不起来。多少个
夜深人静的晚上，她被深深的孤独寂寞笼罩，恍惚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好男人，那男
人不仅拥有高贵的社会地位，而且多情，对自己无限依恋，他带来无尽的爱和关怀，
他的出现将弥补现在的空白，这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是，仔细一想，又很渺茫。
转眼一年过去了，钟馨每天平静地上班，下班回来就是照顾孩子和父亲，从没
有出去玩。很多人都很奇怪，一些老师善意地提醒她，不要为了儿子太苦了自己，
人生短暂，不要浪费宝贵的青春时光。
每当听到这些，钟馨总是淡淡一笑，可她越来越不平静，对异性的渴望越来越
强烈，她明白自己需要被人爱，需要有人来抚慰寂寞的心，不甘心就这样孤独老去，
自己也有权利去享受爱情。可是仔细一想，钟馨就觉得冰凉冰凉的，许多离婚后的
中年女人，第二次婚姻很少称心如意，大多数结局都以离异告终，更何况自己身边
还带着孩子和父母，除非出现奇迹，世间真的有奇迹么？
这天早上，钟馨像往常那样来到候车点，由于时间还早，她到街道旁的报刊亭
外站住了。这时一位中等个子，穿着夹克，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地走到
电话机旁，他边拨电话边看看钟馨问：“哇，你好面熟，是不是在大院的？”
钟馨也觉这男人很面熟。她谨慎地答：“以前在，现在已经离开了。”
男子热情地套近乎：“怪不得，你以前住哪一栋？”
钟馨含糊其辞，走到一旁去了。
男子打完电话，踌躇片刻，从皮包掏出一张名片，走过来递给钟馨：“认识一下，
这是我的名片。”
钟馨心里一动，涨红了脸接过名片一看。名片上告诉钟馨，此人是公安厅的一
名处长，名叫夏东山。钟馨偶尔一抬头，发现夏东山正火辣辣地盯着她，她赶紧转
过头去，可眼睛的余光还是让她感觉夏东山是一个五官端正、身材高大的男人，唔，
还蛮风流倜傥的。
夏东山赶快地问：“怎么样？相信我吧？”
相信你怎样？不相信你又怎样？萍水相逢，一面之交谈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一
会工夫就分道扬镳，谁还管你是谁！钟馨极力忍住笑，敷衍搪塞：“你看起来不像骗
子，怎么不相信呢？”
“嘿嘿，”夏东山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要去贵州出差，大概一个星期回来，等
我回来一定请你喝茶。”
校车来了，钟馨像往常那样跨上车，可是，今天她感觉有些异样，背后像被火
烧灼般地烫，心也随着怦怦跳，凭第六感，她觉察一定有原因，眼下除了夏东山没
有别的。所以，还没等找好位子坐下，她就回过头去，夏东山还在那里张望，眼神
充满了不舍和期待。钟馨心中不禁一动，微微一笑坐了下来，心愈发跳得厉害，难
道夏东山对自己有意思？不然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就是自己朝三暮想的白马王子？
命运的转机就要来了么？一时间，钟馨浑身发热，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子，她赶紧
打开车窗，一股强劲的冷空气迎面吹了过来，她挺直身子，骄傲地迎着冷风，寒冷
的空气让她感觉很清爽。可是，后座上的马老师却受不了了，他拍了拍钟馨的肩膀，
示意把窗户关上。钟馨抱歉地笑了笑，赶紧把窗户关小了点。
车厢里，贾老师和另一个男老师喋喋不休地打情骂俏。钟馨继续想心事，她觉
得作为成熟的男子，夏东山肯定是有妇之夫，之所以想请自己喝茶，也只是顺嘴说
说而已。是啊，像他这种有地位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他肯定是顺嘴说说，
逗着玩而已，别太指望什么。瞬间，钟馨嘲笑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其实钟馨错了，这次的偶遇，让夏东山心里起了一丝涟漪。按常理，作为事业
有成、有家庭的男人，夏东山应该满足于现状才是，可谁知道夏东山的生活中到底
是怎么样的一个样子？什么原因促使夏东山想接近钟馨？难道仅为了好奇心，拈花
惹草，风流一番？事实好像并不简单！
钟馨回到学校，和商店的实习生计划组织进货。她带领学生来到市区商品批发
部观看样品，签单进货。
在花花绿绿的商品海洋里，钟馨感到那么的熟悉，工作起来得心应手，她一心
一意地经营商店。她和同学们一起搬运商品，一起验收，一起陈列商品，学生说：“老
师，你不用搬，只要在一旁指挥就行了。”
“这怎么行？”钟馨一面和学生搬商品一边说，“我不比你们差哟，不信，我们
比赛一下。”
学生真诚地说：“你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和学生一起劳动的老师。”
女生晓梅说：“每次上劳动课，我们的班主任都是在一边远远地指挥我们，从来
没有和我们一起干的。”
“可你不同，”男生耀星愣头愣脑地说，“不管天气多热，你总是和我们一起搞
卫生，一起进到货仓搬货，说真话，我们很喜欢你。”
这是实话，钟馨虽然没能当上班主任，可每一次劳动，她总是身体力行，从不
怕苦怕累。她和学生一起清除杂草，挖臭水沟，清理垃圾，整理商品，她要求学生
做到的，她自己必须先做到，她就是要以身作则，想通过自身的行动去影响、带动
学生。
贾老师与她正相反，虽然挂着班主任的头衔，可每一次劳动贾老师最关心的就
是自己。首先她很怕晒太阳，更害怕被杂草割了手，每次都是吆喝学生干，自己戴
着帽子站到一旁指手画脚。
都说，人的眼睛就是一把尺子，时间长了，学生们自然能分辨出谁优谁劣！钟
馨就是用脚踏实地来赢得学生们的爱戴。
“是因为我和你们一起劳动，所以你们才喜欢我的吗？”钟馨在耀星的背上拍了
拍，故意板着脸。
晓梅连连摆摆手：“不，不是的，我们和你在一起很轻松很舒服，老师，你让我
们感到很亲切。”
晓梅、耀星这几个实习生都是班里的班干。晓梅是一个爱说爱笑的女孩子，娇
小玲珑，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牙齿异常洁白整齐。据说她的父亲在一个政府部门
工作，母亲是医院的护士，在家里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弟弟。
自从到学校之后，她一直担任班干，拥有学习委员、组织部部长、副班长等头衔，
学习成绩不错，虽然谈不上优秀，但从来没有补考的科目，再加上勤劳朴实，为人
真诚，深得老师的喜欢。这次留校实习，就是学生会推荐的。
耀星则长相一般，来自一个离异家庭。他的父母亲离婚时，母亲把他推给了他
的父亲，自己早早再婚了。不久，父亲也结婚了，后妈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在这
样的家庭中，耀星一直很孤独，但他却很懂事，平时不管见到谁他都主动打招呼。
在大家眼里，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可在钟馨看来，他仿佛被压抑得太久似的，一
举一动都过于机械化。正因为这样，钟馨对他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对他怀有一种深
切地关怀。
钟馨笑了，她关心地对学生说：“晓梅、耀星，你们整理好后就去吃午饭吧，我
们该回去了。”
把货物装上车子，钟馨和学生回到学校，老师们都围了上来：“今天进什么好货
了？”
“这是什么？”苏老师伸手翻了翻货箱，仔细查看，“嗬，怎么进了这么多啊？”
“不多，还不够呐。”钟馨收货物，“过几天我们还要去进货，你需要什么我给你
捎回来。”
“给我捎点好的卫生巾吧。”另外一个老师期待地说，“能帮我带点好的洗衣粉
吗？低泡的。”
“好，知道了。”
大家又像往常那样，用购物券采购了各自的日用品，一些老师叮嘱钟馨下次捎
带一些紧俏的商品，钟馨一一答应了。她和学生们一起，忙着给教师们包装商品，
计算货款，忙了大半天，终于把大家打发走了。
这时候，翘首以待的住房改革终于拉开帷幕。是啊，经济的高速发展提高了广
大城镇居民的收入水平，为城镇住宅建设提供了强大的经济基础，同时为了打破过
去长久以来国家对住房分配制度的旧模式，为了激活国有住房资金，大力提倡国家
公职人员住房私有化。一方面是为了让广大干部职工能拥有自己的住房，满足广大
干部职工居有其屋的愿望；另一方面通过出售公有住房和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改
革，有力地促进城市经济体制改革和经济的发展。
学校也不例外，学校正式实行住房制度改革了，经过综合评比各个教师的各项
指标。学校公布了最后的评比分数，以分数的高低来决定住房的分配。钟馨很幸运，
因为她的分数比贾老师要高。这一下钟馨踏实了，只要把房子买下来，贾老师就不
得不搬出那间房，这好比拔掉插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又聚集在一起，杜老师又要借题发挥了：“哈哈，你的房子
终于保不住了。”
裴老师嘻嘻笑了：“当初就不该把房子锁住，顺水推舟把房间让给钟馨，这样，
你也卖个人情。”
“是她鸠占鹊巢，”贾老师脖子一挺，“还怪起我？”
“鸠占鹊巢？”侯老师吃了一口饭，扭头对贾老师说，“人家情况特殊，你做事
何必这么绝，这可不好。”
贾老师眼睛瞪得溜圆：“别在我面前装好人，当初是怎么鼓动我的？要不把你们
当初说的话再说一遍？”
“哎呀，话是那么说，谁想到你一锁就这么久。”
“这是你的问题，看到钟馨的状况就该动恻隐之心。”
贾老师笃定地说：“你太小看钟馨了，她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吗？这些日子我吃
她的亏也不少了，还不了解她？她就是那种又冷又傲、软硬不吃的人，这种人最
难办了，你以为把房间让给她她就会感激涕零？就她的个性，肯定是先礼而不受，
我可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杜老师分析着：“这理由太牵强，钟馨虽然冷艳清高，但也有情谊，性情中人，
绝不是什么‘先礼而不受’的小人。相反她宁愿自己吃亏，也成全朋友。”
裴老师附和着：“是啊，她宁愿勒紧裤腰带也要还朋友的人情债，这种人只能说
是自尊心太强。”
这天吃完午饭后，易姬丽来宿舍找钟馨，进门便问：“哎，这次住房分配你
“嗯。”钟馨在喝茶，她喜欢喝茶，几乎天天都要喝几大杯。
“你的父母再也不用挤在客厅了。这么多年贾老师把房间锁上不让你们住，看
到你们这样困难也无动于衷，真是铁石心肠，太过分了。原来我们还以为她是一个
富有同情心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哼！”
“不，我已经很感谢她了，毕竟她没有住进去，让我和父母亲能够独享客厅和
厨房，这就很好了。”
“什么？你真的这样认为吗？你难道没有不满？”
“没有。”
“哼，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嘁。”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人得懂得知恩图报。”
“我不懂知恩图报？”易姬丽异常生气地说，“为你打抱不平倒落了一身不是，
难道你不是人，是圣人啊？”
“我只是打个比方，”钟馨幽幽地说，“我不是圣人，我很普通，普通到走在大
街小巷，没有人认识我，就好像森林里的一棵树，春夏秋冬，枝干发芽到落叶，没
有人欣赏，也没有人为之惋惜。可这棵树并不因此埋怨过谁，仍然忠于职守，默默
无闻地守候在自己的岗位。说实话，如果我们每一个都像树木那样，尽忠尽职，恪
守本分，社会上就没有那么多的纷争与不幸。”
“这样比喻不恰当，树木虽然不在乎人类是否欣赏它，可它仍然与同类争天地、
争自由啊，都像你那样与世无争，安于现状，物种就会退化，到时候，别说欣赏什
么美丽了，恐怕连种群都灭亡了。”
“没错，树木也需要为自己的生存争取空间，我们人类也一样。本来自然界的
规律就如此，都是为了自己不择手段，不惜践踏别人。可难道你希望我像野兽那样，
去厮杀，去打架吗？”
易姬丽一愣，不好意思地笑了。
“什么时候都不应该走极端，毕竟不是什么都可以去争，去抢的。虽然我不赞
成知足常乐，因为安于现状会消磨人的意志，扼杀社会发展的动力。但是过于追求
个人利益也会激化各种矛盾，造成社会动荡，这方面的教训已够多的了，所以，我赞成‘中庸之道’，我们需要平衡，既要满足个人的欲望，又要顾及社会的长治久安。”
于004年10月下旬执笔至006年6月完成初稿
008年10月第一次修改毕
009年4月第二次修改毕
01年10月定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