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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与毁灭

学校调来了几位新职员,其中有一个叫易姬丽。在学校召开的全体成员大会上,

钟馨近距离地看到了她。

易姬丽年约二十七,苗条高个,已婚,修长的双腿,皮肤浅黑,五官清秀,一

头短发。据说这种发型是根据日本电视剧中的一位女演员的发型剪的。易姬丽不仅

发型新颖,衣着也非常抢眼,总是挺着胸脯,优雅的微微侧歪着脑袋,一绺头发遮

住前额,这并不妨碍她的形象,相反更增添风采,微笑的、薄薄的嘴唇,灵活谦逊

的态度,让人感到容易亲近。她的出现引起了轰动,大家纷纷打听她的消息。钟馨

是从旁人的谈话中得知她的情况的,她的丈夫家庭显赫:大姑在本市一个重要的部

门当第一把手,姑父任本市党委副书记,几个姑姑和姑父都担任大大小小的官。

她的性格很沉稳,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不喜欢别人说她靠丈夫的关系才能

调到这里,平时做事总是小心谨慎,从不轻易多说一句话,生怕不小心被人抓住把

柄。领导和老师们千方百计接近她,邀请她参加各种牌局、聚会,但她总能找出各

种理由婉拒了。可她却和钟馨成了朋友,两人常在一起交谈。

“春节我回娘家了。”易姬丽坐在办公桌前,从塑料袋拿出一个苹果递给钟馨,

嫣然笑着。

“你丈夫也一起回去吧?”钟馨接过苹果顺口问,“你丈夫是独生子,你让他到

你娘家过春节,你婆婆没意见吗?”

钟馨站起来在桌子上寻找小刀,想给苹果削皮。

易姬丽把刀子扬了扬:“其实,我原来也有顾虑,但我实在太想我的爸妈了,所

以说什么也得回去。”

易姬丽双手向前伸着,正优雅地给苹果削皮:“婆婆知道我想回家后,就让我老

公和我一起回去哩。”

“你婆婆蛮开明的。”

“是呀。”易姬丽的脸由于回忆往事而变得亲切起来,“我婆婆过去一直在机关工

作,对我很好。”

“你真有福气。”

“不。”易姬丽摇摇头,“其实,我的压力挺大的。你想一想,我和他们家门不当

户不对,我的处境怎样?”

钟馨换了一个坐姿:“是你多心了。”

“不是多心。咳,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易姬丽叹了口气,“每次看到那几个姑姑,

我都有一种自卑感,总觉得比她们矮一截。我婆婆虽然对我很好,可在公公婆婆面

前我从来不敢有一丝怠慢,不管我身体好不好,也不管我的心情怎样,在婆家我都

得打起精神。咳,太累了。”

“哼。”

“我婆家每个星期都搞家庭聚餐,每次都是我筹备,谁叫我是她们家唯一的儿

媳妇呢。一家人吃完了也是我收拾,唉,就是累也不敢说。在娘家我是父母亲的金

枝玉叶、掌上明珠,现在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钟馨好奇地倾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侯门深似海,在那高贵的门面下有太多的规矩,结婚那么多年了,我从来不

敢大声说一句话,连咳嗽都不能随心所欲,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事,那情形简

直就像活在地狱。”

易姬丽放下刀子,站起来从水壶倒出滚烫的白开水洗了洗苹果,又坐下优雅地

啃苹果:“外面的人不知道,总以为我的生活有多好,总是说‘你真命好,嫁了一个

好老公,丈夫能挣钱,儿子又听话,婆家又显赫’。对我羡慕得很,可有谁知道我

的苦呢?也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

“看你说的,”钟馨拿起小刀给苹果削皮,“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家庭背

景,是你攀高枝了,还抱怨。”

“咳,你不知道我偷偷哭过多少次了。”易姬丽沉思着,“还是那些小门小户好,

那些小户人家虽然清贫,却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一日三餐有保障,生活过得去,

还图什么呢?”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钟馨不相信地摇摇头,“你不正享受婆家人的权力所带来

的好处么?我不否认草房子里的爱情,可现实就是现实!”

“可我还是觉得娘家更好。没有高朋满座,但很温馨,每天吃完晚饭一家人坐

在一起看电视,那时候最热闹了,我爸爸妈妈和哥哥嫂子,一家人亲亲热热。”易姬

丽忽然觉察说的话太多了,她警觉地缄了口。

钟馨感慨地说:“不管怎么说,你从来没有为用一分钱发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也不管价钱有多贵,看看你穿的。”

易姬丽穿着一款式新颖的奶黄色套装,里边是一件雪白的领子带着花边的衬衣,

下身是一条露出膝盖的短裙,米色的连裤袜子把双腿紧紧裹住,双腿修长,脚下是

闪着光泽、鞋尖镶嵌有饰物的棕色高跟皮鞋,鞋跟又细又长。

“你这身衣服恐怕有一百多块钱吧?”

“四百八。”易姬丽脸色变了,笑嘻嘻地拍拍手,骄傲地挺了挺身子,又拉了拉

衣襟,脸上充满幸福和满足。是华丽的衣服和显赫的婆家关系让易姬丽变得如此神

采奕奕。她很会穿衣服,懂得怎样穿才能穿出品味,而且她的衣服在学校也是最时

髦的。

“四百八?”钟馨暗骂自己的土气,太不懂行情了,嘴上却说,“四百多也舍得

买?”

“老公一眼就看中了。”易姬丽把果核扔到墙脚的垃圾里,“他就这样,只要看中

的东西不管多贵也要买。”

易姬丽是值得骄傲的,她不仅有姣好的身材和容貌,她还有深爱着她的丈夫,

而且婆家那显赫的地位也让她处在被人羡慕的中心。她全身被名牌包裹着,在学校

又被领导宠爱着,同事们一有机会就去和她套亲近,这样的人怎么能不炫耀炫耀呢?

钟馨淡淡地问:“你喜欢你老公什么呢?”

“他勤快,没有架子,而且长得不错。”

“就这些?”

“我不喜欢带孩子,也怕吵。自从儿子生下来,都是他照顾,连洗澡也是他给

儿子洗,平时他送儿子上学,早饭也是他做,我儿子和我的感情还不如他呢。”没有

一丝愧疚,易姬丽非常坦然。

“真潇洒。”

“嘻。”易姬丽得意地说,“我不是好母亲,幸亏我老公很爱孩子,不然,真不知

道怎么办哩。”

钟馨蹙起眉头,在她看来一个母亲疏于管理孩子就是罪过,易姬丽满不在乎的

口气也让钟馨感到不快:“我和你相反,儿子不在身边我肯定受不了。”

易姬丽赶紧辩解:“不能全怪我,我老公把全部的事情都包下来了,我当然就不

用管了嘛。”

“可是,你是母亲,老公再怎么样也不能代替你。”

易姬丽摆摆手,加重语气道:“咳,你不知道,我丈夫有多疼爱儿子,哎呀,你

根本想象不到。”

不等钟馨搭腔,易姬丽又急匆匆地说:“我婆家人全这样。你不知道东北人有多

重男轻女?他们见我生了儿子高兴得不得了,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我能理解。”钟馨恹恹地笑了笑,突然醒悟似地说,“算你运气好,如果你生

了女儿怎样办?”

易姬丽激动地拍大腿:“说起来真后怕,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问题。当

时他追我追得像什么似的,从没和我说起他的家庭,直到谈得成熟了,他才让我去

他的家。这时我才知道他是高干子弟,他父亲在市里当秘书长,大姐还在中学就已

经是党员了,他的几个姐姐都是大学生,就我丈夫是高中生。”

“他为什么不考大学?”

“咳,家里人太溺爱他了,从小不爱学习,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也没人也要

求他复习,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向随心所欲。”

“哇。”钟馨好奇地问,“哎,我说,易姬丽,如果你事先知道他是高干子弟,你

还敢和他结婚吗?”

易姬丽连连摇摇头:“嗯,可能不会,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我一直希望我的婚

姻能像普通人。”

“现在呢?”

“现在?我不知道。”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光泽和笑容却明显地写满了她对这

桩婚姻是多么满足。

“我怀孕的时候,我哥哥突然对我说‘妹妹,如果你生下女儿,就对不起你的婆

家’。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你说说,我老公是独生子,现在又

实行计划生育,如果我生下女儿,怎么对得起他?”

钟馨摇摇头,恹恹地说:“嘁,你公公婆婆是有觉悟的人,你就是生了女儿,他

们也不会怪你的。”

“就算他们不怪我,但我会觉得内疚,当时我想万一真的生下女儿,我就和他

离婚,我一个人带女儿出去过,让他另外再娶一个。”

“哈哈。”钟馨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还没有生下孩子,就已经

做离婚的打算了。”

钟馨想起小学时候的一位女同学,那位女同学的父母亲都是“苦大仇深”的阶层,

她也名正言顺地成为根正苗红的接班人。那时候,“enhuadageming”在神州大地上正如

火如荼地进行着,每一次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学校都要请这个女生的母亲到场控诉

旧社会的罪恶,歌颂新社会的幸福。

有意思的是,其母亲在台上声泪俱下,女儿却在台下与同学嬉笑打闹,一点没

有母亲的那种哀戚、悲伤,却有更多的玩世不恭,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与之不沾边

的钟馨却来得更虔诚。

钟馨与这位女同学虽然同在一个班级,两人却极少说话,这主要是对方是学校

重点培养的对象,而钟馨却是“狗崽子”的后代,两人之间的鸿沟不用说也知道。

可在钟馨的眼里,这个女同学实在有负学校及社会大众的期待,从不认真学习文化

课,每次考试成绩在全班甚至全年级倒数第一,到小学四年级时连乘法表都背不了,

至于日记就更不用说了,连申请书、书信都不会写。可她仗着父母的“金字招牌”,

早早就能加入少年先锋队,从红小兵、红卫兵,再到共青团,年年被评为“三好

学生”,居然从小学到初中直至进了高中,最后统统拿到了毕业证书,还进了一个

不错的部门工作。

后来听说她与当地邮政部门的职工结了婚,男方是从农村出来的,在家里还是

独生子,他在邮政局当司机。两人结婚不久,女同学便生了一个女儿。可自从女儿

一降生问题也就随之而来,那男的整天黑着脸不说话,女同学则好像做了亏心事似

的,整天提心吊胆生怕惹老公生气,但老公并不买账。为了将功赎罪,她居然冒着

被罚款的危险再次怀孕,她下定决心要为老公生个儿子。

为了保证胎儿的性别,她与母亲居然到庙里求神拜佛,她按照巫婆的指示把符

咒烧成灰,然后把灰当药喝下肚子,还在房间里挂满各种各样的图腾,经过这样的

折腾之后,巫婆告诉她说,肚子里的胎儿即使是女的也被改变过来了,让她放心大

胆地生下来好了。女同学虽然半信半疑,但她谨记巫婆的指示,在日常生活中都是

按照巫婆立下的规矩行事,她如此小心翼翼为的就是要保证能生下儿子。她把生儿

子当成维系与老公关系的纽带。所以,她要全力以赴。

当她躺在产床上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可陪着她的母

亲一看到婴儿就忍不住低声嘟囔:“唉,是个女的。”

那女同学一听,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在场的医生立即劝她:为了乳汁

分泌,情绪不能太激动。

而她的老公出车回来也往医院赶去,可在半路上有人告诉他,老婆生了个女儿

时,他立即扭头就回家。女同学在医院住院期间,都是其母亲在照顾,老公连脸都

不露一下。等她出院回家后,老公仍然铁青着脸,整天不和她说一句话,对两个女

儿从不关心。为此,女同学责怪自己肚皮不争气,怪自己对不起老公,她痛不欲生,

几次三番想吃安眠药,想一死了之,求得解脱。

知道她的情况之后,钟馨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恨同学的懦弱,更恨她愚昧无知,

亏她还受过教育,是国家的干部。从这件事情看,重男轻女全国很多地方都有。更

让人感慨万千的是,母亲自己也是女性,可怎么也轻视女婴了?

易姬丽抹了抹嘴唇说:“你不知道,像他们这个家庭,他们就是不说,你自己也

会待不下去的。”

瞬间,钟馨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了,她解嘲地笑了笑,庆幸地说:“听你这么一说,

觉得你挺不易的。”

“我现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要尽量穿好,用好的,其实,我不穿好衣服也不行,

我的几个姑姑,她们的衣服都非常时髦。我穿得寒酸,那更自卑了。”易姬丽把手

一拍,“你也买几件好点的衣服吧?趁着还年轻,千万别亏了自己。”

“我哪有钱。”钟馨沉吟道,“别说买时装,每次我专门买那些过了季节之后打折

的衣服。”

“怪不得你的衣服都这样。”易姬丽善意地笑了笑:“买件好衣服吧,一件衣服也

不用多少钱。”

“穿好有什么用?”钟馨自嘲道,“我不像你,你穿好衣服有老公看,我穿给谁看?”

“哎,难道穿衣服只给老公看?”易姬丽反驳,“穿好衣服也是为了自己,自己

取悦自己嘛。”

“算了,为自己用不着穿好衣服。”钟馨淡淡却又坚定地说,“人的价值不在穿不

穿好衣服。”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易姬丽说得对,在我们这个社会并不是人人都具备伯乐的慧眼去洞察你的实力,

在世俗的眼里,衣服已经不仅仅是保暖品了,它早就成了装点脸面的工具。只是时

装潮流似乎与钟馨没有关系,没钱谈什么时尚?为了买一件衣服,钟馨总是精打细

算,她发现一个小窍门,每到换季节的时候去买衣服最合算了,那些摆了一个季节

的衣服在季末都进行折价处理,有的折价幅度高达百分之七八十。所以,钟馨在春

末初夏买冬衣,秋末初冬买夏天的衣服,这样下来总能省下不少的钱。而买回来的

衣服,只要搭配得当,穿起来的效果一样很好。那些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时装也至多

能保持几天的新鲜感,过后就激不起任何人的兴趣了。钟馨不愿意过多讨论衣服,

所以她有意转换话题:“我想去参加高考。”

“高考?”

“每次看见杜老师她们,我心里总感觉压力,再说,学习是为了自我完善。不然总有一天会被社会淘汰了。”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开始复习,今年一起去参加高考。”

“好,有你做伴我才有信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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