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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贵妃长寿

紫藤和木槿自然也察觉到娘娘的心绪波动。

但她们都以为, 娘娘是想起了醉酒的那一晚。

不比柯姑姑,从前没服侍过贵妃,对比不出差距。

对她俩来说, 这三年多来也看的明白, 娘娘对皇上根本没有从前那样的痴情痴心, 似乎是一下子醒了过来,从心里只有皇上, 变成了先有自己。

可这样的斩断情丝, 想必是极为痛苦的。

所以都不曾打扰娘娘, 只留了乳母在门边上等着吩咐, 然后让娘娘独自抱着公主, 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

高静姝见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口中颠倒道:“大明湖, 大明湖,大湖明。”不由笑了, 她摸了摸女儿的腮:“和顾, 额娘叫你背诗好不好?你五哥哥可是聪明的很, 一岁多的时候,说话都能说长句子了。”

也不管和顾听不听得懂, 高静姝就一字一句教她:“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1”

她还记得这是位军阀写的诗, 他的诗都可有意思了。

这诗朗朗上口,和顾虽然连不起来, 但很快学会了:“蛤蟆蹦跶”这样的词。高静姝说了荷花, 她接着就能对上蛤蟆。高静姝表示满意, 开始教下一首:“趵突泉, 泉趵突,三根管子一样粗,咕嘟咕嘟又咕嘟。”

这首对和顾来说更加绕口,最后只能“咕嘟咕嘟”像个小金鱼一样。

皇上就是这时候到的。

他一向关注贵妃,也觉出贵妃今日情绪不佳,想起了当年贵妃醉酒的往事。

见柯姑姑和紫藤木槿都在门口,就挥手道:“不必通传了。”

高静姝已经吃了好几回皇上不让通传,被他听见自己话的亏,所以这会子抱着女儿教歪诗,声音非常小。

皇上只见到贵妃倚在榻上,女儿仰着脸坐在旁边,屋里灯烛点的并不多,只是昏黄,给贵妃的侧影漫上一层极为柔和的光芒。

还是和顾先发现了他:“阿玛,阿玛。”有时候她会忘记前头的皇字,直接叫阿玛,皇上也不恼。

高静姝转身,看着同样站在昏黄灯火里的皇上,一阵恍惚,总觉得自己跌到一个梦境里。

一时她居然忘了起身请安。

皇上也不怪罪,反而直接走过来,也坐在榻旁:“出去游湖看泉,原是为了让你高兴的,倒是惹你伤心起来。”

高静姝这才醒过来,要起身又被皇上按住:“别闹这些虚礼。”然后往她脸上仔细瞧瞧,发现没有泪痕,又不免打趣道:“还是有些长进的,没再喝酒哭起来。”

“臣妾不敢再喝了,这可是济南行宫,地方太小,半夜想找个湖水泉眼的也找不着。”她比了一个方块:“何况这样大的地方,臣妾出门,只怕一头撞到太后宫里去,那皇上就见臣妾明儿一早还在太后娘娘大门口跪着醒酒呢。”

皇上失笑,然后回头叫李玉:“把东西拿过来吧。”

“这是今日快马加鞭送来的武夷山奇种茶。”皇上将一只小巧的密封绿玉罐取出来:“悄悄儿的,就这一罐儿,朕也不经内务府记档,都给了你。”

高静姝一怔:“都给了臣妾?那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里?”皇上您行行好,我不想再被太后抓进小佛堂了。

皇上望着贵妃:“你不必管这个——皇额娘和皇后处各色茶叶都应有尽有,这茶不是多么名贵,朕取中的是名字,当地人管它叫做‘家内’”

望着贵妃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妙目,想着她坐在船上的背影,皇上微微一叹。

他见女儿抱着绿玉的茶叶小罐玩,就伸手揽住贵妃的肩膀轻声道:“家内,是敦煌古语里妻子的发音。”

见贵妃讶然,皇上继续道:“宫中嫡庶分明,皇后是朕的发妻,她诞育嫡子,持躬淑慎是最好的皇后,朕对她自然是爱重的。可贵妃,在朕的心里,与你也是有夫妻情分的,朕待你,与旁人不同。所以虽然明着不能赏你任何明黄、正红之物,但朕得了这罐茶叶,却私下里只肯给你。”

高静姝望着女儿捧着玩的茶叶。

这句话,只当说给从前那位贵妃听吧。

到了济南,她原本就心里难过纠结,如今又想起从前贵妃,是凄凄凉凉病逝在榻上,不由落下泪来。

皇上这两年已经极少见到贵妃哭了,一见不免怔了怔。

因怕吓着女儿,所以高静姝立刻擦掉了眼泪,只对皇上道:“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也抬手替她擦了擦眼睛:“罢了,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掉泪呢。”

然后见和顾又开始久违的啃东西,开始啃茶叶罐,不由从女儿手里拿过来,奇道:“她不是已经不咬人和东西了吗?”

高静姝看了看:“哦,这茶叶罐有点像她今天吃的绿豆糕的颜色。”

就这样的儿女事一打岔,才将方才的话混过去。

正巧太后处打发人寻皇上,皇上就起身去了。

旁边的柯姑姑和紫藤木槿都上来:“恭喜娘娘。”

是该恭喜,高静姝心道:皇上要真的有这份心思,她将来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柯姑姑笑眯眯道:“娘娘,奴婢这就叫人给你泡一壶?”

却见高静姝摇头:“不要。这个茶我一点也不喝。等回去以后,把它供在小佛堂里,正好旁人也就看不到了。”然后对柯姑姑微笑:“这是皇上的心意呢,喝了就没了,要好好在佛前供着。”

这心意该给的是那一位贵妃,虽然她大概也不需要了。

柯姑姑点头:“是,是,还是娘娘的主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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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宫中。

济南行宫到底狭窄些,皇上跟太后坐在正室说话,也能听见里间七阿哥的声音,虽然还十分稚气,但小小孩子已经有了气势:“不必了,我说了要自己换衣服。”

太后就眉眼都是笑:“永琮虽然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

皇上点头,眉间带了一点难过:“当年永琏就是这样,小小年纪,什么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太后沉默半晌,这才勉强振作道:“皇上,且看着永琮吧。”

然后又直奔主题:“哀家听说了,今日你带着阿哥们游湖,又考较他们来着。”她手里的佛珠簌簌而响,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才说的话:“永琮也种过痘了,等过了生辰,皇上将永琮带入阿哥所去一并教养吧。”

皇上微微吃惊,他还想着怎么跟亲娘开口,让老太太不要溺爱难得的嫡孙,好让他能积极地投入到教育工作呢,没想到太后先开口了。

太后自然也不舍得。

但正如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太后也不愿永琮养在自己膝下,来日反而让皇上觉得永琮被溺爱,不能承担大业。

所以便狠心说出口来。

皇上极为欣慰,起身给太后行礼:“皇额娘放心,儿子必会好好教导永琮。”

太后叹息:“额娘不是怕你教不好永琮,怕的是你教的太好,教的太多。皇上,聪明孩子心思重,永琮一天天长大,就会知道,他跟其余兄弟不同,他是嫡出,身上天然就背着担子。当年永琏就是太过用功半分不肯松懈,在永琮这里,哀家难免担心。”

皇上颔首:“皇额娘放心,如今张登已经入了太医院,朕就将他拨在阿哥所。”

然后又道:“皇额娘这里自然也会给永琮挑好人服侍,再有永琮到底年幼,上头有哥哥们呢,不似永琏当时,朕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皇上不肯再露出软弱伤感,略过此事道:“皇额娘若不放心,也可随时召了永琮回来陪您用膳。”

太后犹豫一二,终于开口道:“皇上,永琪那孩子,哀家也知道,你素来称赞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想来是看重的。”

皇上开口截断:“皇额娘。这世上聪明人多而且多,论科举,状元岂不是比朕更通读四书五经?然而为皇者,更重驭人之术。”

“对皇子们,朕自然会因材施教。”

话已至此,太后也不能在露出什么恋恋不舍,只是笑着点头。

皇上不用开口跟费心思劝亲娘,觉得心情颇佳,带笑离开了太后处。

然而皇上刚一走,太后就眼里流泪,孟姑姑连忙递上帕子:“奴婢知道娘娘舍不得,可七阿哥将来是有大出息的……”若是不让皇上早早亲自教导,父子怎么能磨合,如今永琮还小,皇上想必耐心足些。

太后可是听闻了皇上今日是怎么对大阿哥三阿哥的,真到了年长的时候父子不能亲密,那就完了。

里头永琮穿着换好的里衣,外头套着袄儿就跑出来:“皇玛姆怎么哭了?我今儿是自己换的衣服,皇玛姆看,我都很乖的。”

这一说,太后落泪更厉害了。

孟姑姑就看着这祖孙俩如同要被法海收了似的,抱在一块依依惜别,太后简直把接下来十年的话都要嘱咐给永琮,直到永琮靠在她身上沉沉睡去。

太后才带着不舍,把永琮交给乳娘,又嘱咐了好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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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难过的不仅仅是太后,还有阿哥所的阿哥们。

皇上白日可是说了晚上要查功课的,其中三阿哥最惨,在外面煎熬了一个白日,好容易回到行宫,饿虎扑食一样来到桌子前面翻自己的大字,哗哗数着页数。

小太监来回话请他用膳,还被他一脚踹了个跟头。

他简直急的要脱发——一边最近的书没有好好温过,另一边大字还差二十多页,一言以蔽之,实在是窟窿太多,不知道从何补起。

三阿哥这样的差生狂补昨夜,五阿哥这样的优等生也不敢怠慢,回去立刻开始温书。

要是高静姝能看到,肯定会觉得阿哥所的氛围好熟悉:这不就是她们考试前的考场外面吗?

然而皇上先去看了贵妃,又去了太后处,溜达下来觉得时间有点晚,就不想去阿哥所,索性回去歇着了。

这世上最坑人的不是老师要查功课,而是老师说了要查功课,却放了鸽子。

阿哥们等到半夜才确定了皇上不会宣召,只得怀着不知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要命的紧张入睡。

其中三阿哥根本不敢睡,边祈祷皇上不查边通宵狂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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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傅恒来请旨,问皇上何时返京。

皇上想了想,这一回东巡也算是圆满,也可以起驾回宫了。

毕竟今年十二年,又是一个大选之年。皇上甚至还跟傅恒开起了玩笑:要不要给他指个好的侧室。傅恒连忙表示谢过姐夫,我就不必了。

此时山东巡抚带了历城知县前来叩拜。

说是皇上圣驾到了济南后,这两日便有村民在城外三十里地的龙洞山内看到霞光出现,然后经热心人民群众探查,发现里面长出了许多雪白似银盘的蘑菇。

傅恒在旁边心道:可以的,山东巡抚果然很灵,上回嫡子降生,山东境内的黄河听说都变清了,这回皇上亲至,又是龙洞山可见霞光,也真是下了大力气搞祥瑞路线。

皇上表示笑纳。

然后让御膳房先去辨别尝试,确定下没毒,离开济南前的家宴就吃这祥瑞蘑菇了。

说起家宴,皇上难免想起几个儿子:昨儿自己还没查功课呢。

要是诸位阿哥知道,是山东巡抚的一篮子蘑菇,又让皇阿玛想起了考试,估计会愤怒的给这位巡抚头上扣上一盆蘑菇。

傅恒见无事,就要告退。

皇上忽然叫住他:“最近大阿哥跟谁走的近?”

傅恒心里一突,然后恭敬表示不清楚。此次东巡,他照旧负责皇帝出行的安全工作,最近实在没见大阿哥。且傅恒谨慎小心,并不会为了七阿哥而诋毁其余的阿哥,反而还道:“奴才听说,诸位阿哥们这一路都住在一处温书。”

皇上“唔”了一声:“既如此,永璜是从哪里知道,高斌在江南治水,颇有功绩的?”

傅恒低头:“皇上派高大人去江南督办河道之事,想来朝中人人皆知。”

皇上仍旧不肯罢休:“可知道高斌进展的人,能看到高斌折子的人,却不多。”

傅恒也不敢说话了——他也是能看到高斌折子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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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朝中,自有耳朵眼睛。

很快就弄明白了,大阿哥是请教了张廷玉才知道了高斌近况。

其实张廷玉也是冤枉。

大阿哥跑来找他,说是自己从前得罪了高斌,如何是好。张廷玉能说什么,只能说高斌是肱股之臣,治水有功皇上得用,大阿哥不该为了一己私愿得罪高斌,与他生了嫌隙让皇上不快。

他总不能跟大阿哥说,你去按着高斌打一顿吧。

所以才有了高静姝见到的那一幕,当着她的面,大阿哥故意跟皇上表白了高斌的功劳。

然而在皇上那里却觉得张廷玉越发大权独揽,连阿哥的事儿都敢插手。

虽说张廷玉现在确实在一人担着军机处,但他也是没办法才大权独揽——讷亲被皇上派出去打仗去了,高斌被皇上支使修河道,唯有张廷玉在兢兢业业的工作。

大阿哥自然只能找他。

皇上在案前站了一日,然而无论对于大阿哥还是张廷玉,都未再提及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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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时日,圣驾启程回京。

高静姝坐在车上,离开了济南地界。

她装走了一罐趵突泉水,一罐大明湖水,算作安慰。

马车里茶香浓郁。

柯姑姑见贵妃不舍得喝皇上的茶,立刻寻了机会去皇上跟前替主子表了表心意。说的贵妃娘娘对皇上的心意真是感天动地,日月可鉴,天地可表,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皇上摇头嗔道:“总共就这么一罐子,朕给了她就是要她喝的,非要收着供在佛前,岂不是白糟蹋了?”

虽然这样说,柯姑姑却见皇上唇边的笑意湛然泼洒而出,如同穿破云层的阳光一般挡不住。

于是低头:啊,男人。谁说女人才是口是心非来着?

果然皇上又赏了贵妃新茶。如今车上备着的就是这九望仙苁茶。

香气甚为浓郁,甚至让人想起“重帘不卷留香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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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顾躺在软垫上,肚子朝上,睡的呼呼的。

紫藤就坐在公主身边,跟一个乳娘一起护着公主。紫藤眼里都是温柔,小公主长得真像娘娘。

紫藤的亲娘是贵妃的乳母。她想着,要是自己的娘能有幸见到小公主,一定会惊喜的不得了,简直就像贵妃小时候的脸庞模样刻出来的。

因杜鹃不在,木槿就担当起一部分情报系统:“嘉妃娘娘这一胎怀的不安稳,不但一直吐个不住还浑身酸痛,连床都起不来。皇上也只是叫太医好好看看,并没有多加垂怜。”跟在高静姝身边,木槿比宫里其余妃子知道的事情还多。

八阿哥的腿疾,旁人大约只有回宫才能知道了。

木槿轻声道:“不过四阿哥倒是依旧得皇上的喜欢,在行宫时皇上查阅各位阿哥的功课,就没骂咱们五阿哥和四阿哥。”

“五阿哥娘娘是知道的,再不出错的。可四阿哥居然也得了个好脸色,必是皇上仍旧喜欢,没受到嘉妃娘娘和八阿哥的牵连,想必嘉妃娘娘也有所安慰。”

然而等回宫后,高静姝才发觉,皇上不骂四阿哥,未必是多喜欢四阿哥,而是真的要动手抽大阿哥和三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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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东巡是旅游,皇上却还是要完成许多政治任务,接见官员,同时又要随时关注大小金川的战事,所以刚回到京城,就有些感染了风寒,停了两日常朝。

皇上十分勤政——主要是抓权不肯放松。

大清的皇帝又很少有前明那种动辄不上朝的风气,别说像嘉靖万历皇帝那样几十年不上朝,就算是五天不上朝,都是大事。

皇上除了上回自己病的七荤八素不能上朝外,也就只有端慧太子薨逝的时候,他太过悲痛停朝五日。

这会子竟然也因风寒停了两日朝,大臣们自然忧心,不管心里到底急不急,上的折子却都是心急如焚,言辞恳切恨不得代替皇上病了才好。

雪花样的请安折子飞向军机处。

搞得张廷玉更忙了,皇上便指了傅恒跟他一并分担军机处的要务。

皇上这场风寒来去匆匆,起初无人在意,但接下来因为这场小小风寒引起的事情便震惊朝野。

皇上上朝第一日,就痛斥站在下头的大阿哥:勾结臣子,不敬君父。于人子之道毫不能尽,断不可继承大统。3还痛斥三阿哥不学无术,愚钝惫懒,不堪大用。

高静姝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可是乾隆十二年,东巡后皇后和七阿哥还是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活着,怎么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皇上暴怒痛骂,踢出了继承人的资格呢。4

高斌不在京中,虽然幸运的完全避开了这场皇上的滔天大怒,但导致高静姝也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毕竟原来都是外头的高家通过木槿送进来,如今高家也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骂过一回还不肯罢休,当日更处分了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师傅和安达。

又当着十几位重臣道:“朕染了风寒,大阿哥若有人子之心,自然要担忧照料,谁知毫不介意日常当差,可见不忠不孝。朕从前就跟讷亲、傅恒说过,大阿哥断不能为储君,果然是令朕失望!”

傅恒无语凝噎,当时面对张廷玉谴责的目光就无言以对:皇上之前真没跟他说过大阿哥断不可立这种话啊!

搞得他这个七阿哥的亲舅舅似乎早跟皇上讨论过太子位置,然后把别的阿哥都贬低了一顿似的。

这种飞来横锅,傅恒只能低头背了。

远在天边的讷亲更是不知道,皇上已经拉他做了证人,还在如火如荼的投入在战争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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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三阿哥不能继承大统的话,自然很快传得后宫皆知。

太后难得在小佛堂里又呆了一日,不知在为谁祈福。

出来的时候就道:“以哀家的名义,将今春的新茶和里貂皮和海龙皮,挑了好的给大阿哥府邸和三阿哥送了去,皇帝训斥儿子是正理,但别叫奴才们狗眼看人低,苛待了阿哥们。”

再痛斥了儿子后,皇上对女儿的垂怜就显而易见的更明显了。

和敬公主定于乾隆十三年出嫁,和婉公主定于十五年春。

此时京中两座公主府已经开始起建。

不但对嫡女如此重视,过了四月,皇上还亲自将七阿哥永琮领到了阿哥所,命所有太监乳母给阿哥磕头。

并指了国子监祭酒和翰林院满族掌院学士,一汉学一满学,为七阿哥的师傅,给七阿哥开蒙。

这样的豪华配置,可见皇上对嫡子的重视。

嫡子嫡女接连蒙圣恩殊荣,皇后却仍旧端庄和雅的坐镇后宫,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对待六宫妃嫔也仍旧是公正严明,又带领娴妃一同操办乾隆十二年的大选事宜,昼夜无懈。

皇上自然多番勉励嘉奖。

甚至说出这样的话来:“十余年来。朕之得以专心国事。有余暇以从容册府者。皇后之助也。”5

前朝后宫,所有人都是长眼睛的。

立刻明白皇上的立储之心,这就是在给嫡子铺路啊,所以集体跟着皇上的思路走,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贤德。

乾隆也很满意:没错,朕决定的事情就是天理,你们最好少说话,只磕头,别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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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番处置后,皇上神清气爽起来。

自打从济南回京的这一个月,诸事发生如狂风暴雨,皇上也很少踏足后宫。

后宫嫔妃们自然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争宠——何况自从庆贵人事件后,大家对过分争宠已经有了阴影。现在后宫流行的是令嫔路线,乖巧温顺,捧着一颗红心等皇上,别做出头鸟,免得被赶到草棚子里去住。

于是后宫里难得一片大和谐,都安安静静缩在自己宫里过日子。

这日高静姝自在的抱了女儿往御花园去看鸟。

往大明湖一行,和顾还太小,没有体会到母亲的思乡之情,但是却因为山东巡抚放养的各种鸟类而喜欢上了鸟。

刚回宫时,口中天天说着要去看“花花们。”

起初乳母都以为公主要去看鲜花,所以给公主搬来好多盆各色花卉。结果和顾根本不爱看花,急的都要哭了。好在看到了廊下挂着的鹦鹉才开始数数:“一只花花。”

众人才知道她的“花花”是花里胡哨的鸟们。

搞清楚公主是喜欢鸟就好办了,宫中的鸟雀怎么会比山东的巡抚现采买的少?

高静姝还特意给女儿要了一只特别灵的白羽鹦鹉挂在架子上。

这鹦鹉说话,比现在的和顾可灵巧多了。

甚至跟五阿哥似的,教一遍都能会背诗。

不过就是脑容量不太够,像是狗熊掰棒子,只要记住了一首新的,旧的诗就再也听不到它背诵了。

倒是一句“公主驾到”说的非常熟练。

见到和顾就拍翅膀。

高静姝对此还表示非常忧伤:女儿这点不随自己,她不太喜欢猫狗,她喜欢羽毛华丽的鸟类,可见果然是一半乾隆的基因。

她本来还想等和顾大一大,就将两只爱猫接回来的。

结果上回刚试着接回来一天,两只猫跟这只大鹦鹉,就如同三英大战吕布一样厮打成了一团。

值得一提的是,她给和顾的鸟,按着四大美人的名字顺延,起名昭君。两猫一鸟的战斗,最后以昭君掉了好几根鸟毛飞到房梁上为结束。

鸟雀司的鸟训练的极好,几乎从来不会离开那根金属横管,就算不栓脚链也可以放心。结果昭君鹦鹉却被貂蝉西施这两只猫逼上了房梁,可见败落。可怜它也没学过什么骂人的话,只能在上头狂叫表示愤怒。

自此后,只能依旧是把鸟架子挂在前殿,两只猫继续去跟平常在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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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御花园的海棠苑里海棠开的极为旺盛,微风一动,如同落下一片粉色的雪。

她特意选了这花树遮盖之地,生恐太阳晒坏了和顾的皮肤。

早有鸟雀司的太监们在树上挂了各色的鸟雀,让五公主赏玩。

紫禁城的宫人,尤其是太监,一入宫就是要老死在这里,一辈子就琢磨一件事情,怎么伺候主子。

年轻的时候多挣点体面,老了还能有个养老的去处。

雀鸟司见五公主竟然喜欢鸟,自然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

高静姝之前看红楼里,贾蔷买了只鸟哄龄官,会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还不太信呢。

如今却见雀鸟司调教的各色鸟雀,实在精妙。

甚至还有两三只鸟合作,叼着红绸布,围着和顾飞舞。

小孩子就喜欢红彤彤的东西,果然看的和顾拍手高兴。

地上铺了厚实的软绒毯,和顾跟着鸟走着走着,累了就直接坐在地上,只要她不跌倒,高静姝就让人不必扶她,爱坐着趴着,或者起来走路,都凭她自己高兴。

吓得乳娘们不得了,只得都张开双手,随时准备扑出去抱住公主。

虽然陪着女儿来,但高静姝其实不太喜欢近距离接触鸟:小时候爸妈带她去青岛玩,在海边上她被两只海鸥轮流吊打,抢走了手里所有的面包,给她留下了并不美好的印象。

同样的还有峨眉山上和海南猴岛的的猴子们,在她心里都是动物界的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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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再难有清凉宜人的,这会子太阳升起来,哪怕在花树下头,都觉得有点闷热起来。

于是高静姝就让人给她抬张躺椅来,她准备坐在桃花树下喝茶乘凉,顺便看孩子。

这会子也体会到封建社会的好处了——周围不下十个人,二十多只眼睛盯着孩子的安危,不必她自己一眨不眨的看着。

御花园内亭台楼阁不少,自然也有负责看管的主事嬷嬷和首领太监。

金珠负责跑腿,就去御花园入口处假山后藏着的小屋找人,那太监一见贵妃宫里的人,就高高兴兴:“这不是我金珠兄弟吗?”

一听说贵妃要躺椅,连忙找钥匙:“有的,有的。”

立刻找了四个太监抬去了躺椅,他还亲自搬着一个配着躺椅的小几,一路跟着跑过去。

高静姝一见就笑了:“何苦把这个躺椅搬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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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从前命人制了四个躺椅,搁在御花园的库房里头,专为赏园子所用。

一个碧玉面,一个白玉面倒还罢了。

另还有一个古朴檀木的,就像一棵树似的造型。

再就是这个被抬来的水晶面的躺椅费时费力的珍贵:大片的半透明白水晶按照太医院给的纹路贴在梨木上,扶手上也是同样设计过的突起的水晶珠子,据太医院养生专家表示,这样一躺上去,除了休息,这突起的水晶纹路还能按摩全身的穴道,对气血有好处。

“随便哪一张就是了。”高静姝看着这水晶就觉得透心的舒服,只是看小太监们诚惶诚恐生恐碰掉一颗水晶珠,也觉得辛苦。

这太监嘿嘿笑道:“皇上从前带着娘娘游园就吩咐过,娘娘身子怯热畏寒,夏日就用这白水晶的,冬日就用那老檀木椅的配上貂皮,奴才们是不要脑袋吗,哪里敢敷衍圣旨呢。”

银珠也早跑了一趟大膳房,要了点心来。

因想着娘娘曾说过,公主要多吃点核桃,就跟大膳房的大师傅说了。

于是大师傅赶着做了核桃露、核桃酥。

另外除了茶叶,还单独做了个甜饮:选了南边刚上来的没有烤制过得青核桃,剥掉外面略微苦涩的薄皮,浇上冰镇的酸梅汁和石榴汁,就成了一道漂亮的饮品。

又知道贵妃喜欢吃酸口原味的,和顾公主喜欢吃甜甜的,所以做了两种口味的,用小白瓷碗装了,看着就清新沁凉。

果然高静姝一见,就把这个端过来吃。

和顾也“哒哒哒”牵着乳母的手像个小松鼠似的跑过来:“额娘,我也要。”高静姝就发了坏心,给女儿吃了自己的一勺,果然把和顾酸的眉毛都打结了,然后只见她可怜兮兮蹭到紫藤旁边:“姑姑,吃甜的。”

紫藤心都要化了,嗔怪自家娘娘道:“主儿明知道公主不吃酸的,怎么还偏要这样。”

然后摸了摸这碗甜点倒不是很凉,就给公主喂了几勺。和顾就心满意足又回去看鸟了,还把核桃酥洒在地上,让鸟雀吃。

高静姝吃完点心,起初还含笑看着女儿跟鸟互动,很快就像陪孩子上课的家长一样困了起来。

和顾再回头说:“额娘,红鸟”的时候,高静姝都脑子不转,只是嗯嗯应付,还把团扇子半遮在脸前,开始睡眼惺忪起来。

过了片刻,她就完全睡了过去。

和顾见了一只鸟,就要回头分享给额娘。这会子见额娘不回答,就过来看。见额娘是睡了,就也要爬上躺椅一起躺着。

紫藤就把她抱上去,和顾满足的趴在额娘身上就睡了过去。

高静姝倒是觉得有个东西压住了自己的腹部,还以为是被子,连睁眼都没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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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

前线终于传来捷报,继张广泗大败后,讷亲终于传回了好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大破大小金川的法子。藏地多碉堡,张广泗正是因为攻不破,所以吃了败仗。

听说讷亲有了主意,皇上心情大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广泗是平惯了苗乱,不通其余作战,所以不能平藏地。

皇上对他的期许自然不如对讷亲,讷亲可是自己一贯信重,甚至皇阿玛也颇为看重的人。

他的祖父遏必隆也是圣祖爷的辅政四大臣之一,可谓家学渊源。

皇上表示:将给予讷亲最大的授权以及兵马粮草的支援,让他务必完了这一仗。

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战,此时国库也充裕,高斌在江南修河道并没有动用很多国库的钱财,支援前线不成问题。

甚至皇上都想好了,一旦拿下大小金川,再趁势收复准噶尔,自己的文治武功便足以载入史册,可以南巡展览给全国人民了。

皇上展望了一会儿美好的未来,然后对李玉道:“宣贵妃和五公主。”

这一个多月,忙着巩固国本的大事,去贵妃处确实太少了。皇上心里自有一笔账目:除了确实看重嫡子外,他所作所为还是要向天下人,尤其是汉人证明,大清也是重视礼教的。

正如嫡子继承家业是汉人的礼教。

忠君更是汉人的礼教!大清所有皇帝历代以来做的一切,无论是起用汉臣,学汉学也罢,都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万载不移。

融入是为了更好的统治。

皇上叹息:所以近来他对贵妃也只得稍稍冷落,到底她是五阿哥的养母,身后又有着高斌这样的军机大臣。

如今暂且尘埃落定。

朝中那些蠢蠢欲动,对国本想要叽叽歪歪,甚至想要私下站队——比如想提前烧冷灶,开始对大阿哥示好的臣子,连同大阿哥本人都被他抽了回去。

朝野一片安静和被迫的祥和。

皇上心里安闲下来,又有了喜事,就格外想见贵妃和女儿。

李玉亲自走了一趟钟粹宫。

却被守门的腊梅告知,娘娘带了公主去御花园看鸟了。

李玉想了想,却没去敢去召贵妃,而是先回去禀明了皇上。

果然,皇上道:“那 边让她们母女别动了,摆驾御花园。”又摆了摆手对李玉道:“罢了,竟不必摆驾,还要她们提前预备着接驾请安,只你跟着朕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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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花林里寻到贵妃的时候,周围宫人都因贵妃小憩,而静悄悄的退开了。

皇上站在蓬勃的花树下隔着落英缤纷,望着躺在榻上安恬入睡的贵妃。

宫中主位少着青、碧色,因觉得这是宫女们的颜色。若是上身,就必是染得格外出彩。

正如贵妃此时一身绿色衣裙。

这是种匀净淡然,如新发的绿芽儿一般还微微泛着黄色的绿色,竟有种婴儿肌肤般吹弹可破的娇嫩感,内务府新呈上的颜色,取名为吹绿。

光影斑驳,些许阳光随着花树的摇晃,跳跃着落在这柔静的绿色上。

皇上怔怔不动:从前只觉得贵妃容色无双,娇艳无匹,观之望俗生喜。

可如今她穿着这样一身清清淡淡的绿色,安安静静地卧在这里,却是直直撞入皇上心中。

他在前朝费尽心思后,转身回来,还有人会躺在这里,安静的等着他回家。他们的女儿也正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额娘身边,头枕在额娘的腰腹上,睡的酣甜可人。

贵妃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女儿背上,哪怕在睡梦中,也是呵护的姿态。

他忽然想起儿时看的桃花源记。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此刻,他觉得贵妃就是他的仿佛若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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