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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终成伤

“说了只是一般的药引,一些名贵的稀世药材的味道罢了,”夏若看向他,眉目间一派坦然,“只要你好起来,哪怕是拿我的命去换,又有何不可?”

“胡闹!”他不知从何攒起来的力气,狠狠往锦帐上一拂,流苏尽数断裂,尾端垂着的珠玉吊饰滴落至地面上清脆有声,“若是你还有此等荒谬想法,那我捱到如今的病苦都是白费!”

“好了,”夏若声音低下来,“我说着顽话你也当真?那药引也经由白术看了的,自然是好的才给你用。”

“我信那药引的功用,可到底是什么物事,能让我甫一服下便能清醒过来?”林嗣墨目光炯炯有神,病态一扫而空,“阿若,快告诉我。”

夏若抿嘴垂眉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良久,冲他展颜莞尔一笑,“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她将锦帐重新挂好,笑意温柔,“我这就去问白术,待会就说与你听。”

她来不及等他回答,脚步已是不停向外疾行而去,却是堪堪出了殿门之时,那人轻轻开了口,“是在用你的血做药引吧。”

夏若如遭雷击,立于原地动也不敢动,耳畔皆是他的那句话,她甚至不用回首去看,也能想出他温文清俊的帝王之相露出无尽的哀苦之意来,似御风而过,抓不住半分痕迹。

“你却是想不到吧,”他有些茫然凄楚地一笑,“我之所以拖至现在病势都不见好转,便是早已知晓这毒的祛除之法,故而从未起用药引的念头,一直以命续命罢了。”

“你竟是早已知晓?!”夏若蓦然回身,眸中湿意激得整张面颊都红了起来,“林嗣墨!你好本事!”

她几乎是哭着喊出了这句话,“想必我这些日子来,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在你的眼中都是可笑的自作多情吧。”

夏若霍地走回殿中,桌上的琉璃金座瓷杯被宽大袖尾拂到地下,静谧的大殿衬得这声音格外清脆刺耳,回音几许,唬得随着白术进殿来的侍女双腿一软,慌忙跪在了地上。

夏若双眼泛红瞪视着林嗣墨,榻上之人却闭了眼疲于应付了,二人相对无言,殿中更静了几分。

白术见了礼,也知这个当口是不能打搅,遂搁了药粥欲静悄悄退下,夏若却突然从她身边猛地出手攫住她手腕,拿了另一只手指着大声去质问那人,“那她呢?她是侍药医官,想必你不会瞒着她吧?!”

林嗣墨睁眼来看,神色有一瞬的恍惚,默然点了头。

夏若气急,反而也失了力气,她颓然放下手,微微笑起来,看向林嗣墨连连点头,声音尽是嘲嗤自己之意,“却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茫然问了数遍,眸瞳都是黯了下去,“我如痴傻之人,快追至了南疆才将董氏捉拿回京,又费劲周折来逼问她如何救治于你,”她呵呵一笑,茫茫朝他看去,“原来,你自己已经知道了啊。”

林嗣墨不忍看她,口里全是安慰之言,“我后来病的意识全无,不知阿若你受了如此多的苦楚,是我不好,阿若,你过来我这边……”

“你原来是知道的,”夏若又是肆意一笑,“原来你早已知道,我这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嗯?自作自受的可笑之人……”

她明明是笑着说出口,却到后头整个人都化出了泪意,照在明晃晃的日光之下,白惨惨地刺进瞳眸骨骸,激出许多湿漉漉的泪来。

白术因不好近身去劝,只得望向林嗣墨,那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印象里从未显露过疲惫之色的眉目间,清清楚楚,如锋刃镌刻了极多的风华楚楚,此时恰付作满腔愁情,如潮包裹住将近失控的夏若。

她痴痴看了自己的指尖,那新伤未愈,却不知,到底是新伤,还是心伤。

林嗣墨不顾身体尚虚,掀了锦被便下床将夏若一把揽在怀中,地面因暑气渐起,并不算寒冷,却有些凉意激得他眉心一蹙,抱她更紧。

“阿若,我知你对我是失望至极了,我所有的事都瞒着你,不与你说,”他垂眸抿唇,眉宇深陷,“我是怕你受伤,阿若,你是我生命里奉若珍宝的唯一,不管是对你有利无利,我都希望能仅凭我一人之力来为你扫清前方所有的迷障,不让你担一丝一毫的心。”

他低眉絮絮道来,夏若的神色不似方才激愤难平,只死命地咬了唇角不松开。

“你以前总爱问我,为何我会留你在熙王府,为何之后会对你百般的好,”殿中宫人尽数退去,白术低声告退,为他二人阖上了殿门,“可世事哪有如此多的为何,我见你第一眼便是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柔软,你一颦一笑的眉眼,都是我厌倦世间之时突现的极好景致。”

他将夏若轻轻拥住,又在她柔滑的额心上印下一吻,言语缱绻,满室的幽情,“那时我既是要做好自己,又是顶着哥哥的头衔,疲于应付奇异谷的各家长老和京中来往的朝臣,我实在是累极。可偏偏,偏偏是那日,正好是我从奇异谷出师之日,不早,也不晚,我见到了雪中的你,心中竟是无端畅快许多,那种难以言喻的舒缓之情,简直比我熬过在刀剑血雨里浸淫的这漫长数十年都要来得让人开心。”

他将夏若慢慢抱回榻上,“自那时起,我从未如此坚定过要得到这天下的信心,便是倾尽所有,我也要让你与我一齐手握江山并肩而站。”

这样一长串的话语,柔情宛转似莺啼,林嗣墨浅笑着看了她,“所以阿若,你可会理解我?”

夏若翻了身,眼角又是溢出泪来,“我无端生气,只是因为你从未将我看作可以共苦之人。”

“你在我心中好端端搁着,我自然不舍得你受苦,”他低头去亲吻她,垂下的发梢恰拂至她面上,柔软有加,“只愿与你同甘,待到共苦之时,那即便有千斤重的苦楚,也皆由我一个人来受就是了。”

她终是抑制不住,再是隐忍着抿唇也止不了哭意,泪水似潮一波波冲出眼眶,喉间哽咽得不行,鬓发里都湿了大片。

林嗣墨握拳咳了几声,替她拭净了面上沾染的泪,有意拿指尖抹了她白腻的面颊,“阿若可莫要哭了,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夏若听得他话,重又破涕为笑道,“谁让你看了,不爱看就不看。”

“别人哪有你好看,”他笑着捏她鼻尖,“还是我家的阿若最漂亮了,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

“你好似有多大了一样,”夏若不让他捏住,直往两边摇头笑,“还自小呢,我不也是十几岁才遇见你么。”

“是啊,”林嗣墨轻轻吻上了她说话的唇,细碎地游移到她耳侧,晕起大片的酡颜胭脂色,“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总觉得不信,定是上天怜悯眷顾,否则,又怎能遇到你。”

夏若眸中莹亮,唇边的梨涡愈深,殿外盛夏暑热,殿内却是无边春色几许,漾开层层涟漪。

董氏最后这招棋还握着,况既是林嗣墨已然好转,出征南疆之事便暂缓而行。

夏力从校场回宫复命,再回他自己的将军府,走前与白术说了一番话,说完后容光焕发,上马时都止不住在笑。

“你可是许了阿力什么好事?见他一路上都是笑个不止。”夏若轻轻迈步进了摘仙殿,见白术还在俯首研磨药粉,忙止住她行礼的动作,“你且忙着,我也很久未来见你研药了。”

她未用本宫之自称,自然是想与白术拉近些关系,带着她重温从前情谊。

白术也是会心一笑,“那时比不得现在,想找什么好药材还得求着师父来给我看上一眼。”

“说到白师父,”夏若认真不少,“他在若仙斋还好么?”

“自然是好的,”白术轻轻一笑,“没有我在他旁边碍手碍脚,他比从前要轻松得多。”

夏若忆及以前,白术爱惨了白渊离,甘愿自断崖上死心坠下,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了,却是白术豁达一笑,“不知娘娘心目中可有适合的女子与我师父指婚,我见他一直独身孑孑,身边也没个体贴人照料他,着实是过意不去。”

夏若有些措不及防地愕然,药室里沉默半晌后,她还是迟疑开了口,“你……果真放下了?”

“不放下还能怎样?放与不放,总之他心中无我,我再痴缠也无法。”

“你都从未去了解过,怎知他心中无你?”夏若叹气,“自那次起你便一直躲避着,他与你说话你也是不太想理的样子,他愈发会惧怕与你相处,刚萌生的情意,却又要缩回去么?”

“可他是我师父,”白术苦笑了声,“这般不能与世俗相容的情愫,是不能见光的。”

“那总得试一试,”夏若握住了她的手心,汗津津得潮湿一片,“若是他无此意,你便趁早断了念想,若是他与你果真是相互倾慕,便去深山荒岭过完一辈子也无甚要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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